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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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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欲过后的身体格外酸软。
赵吏躺在床上,思绪飘浮,两条腿无力得仍想微微颤抖。他抬起一条手臂搭在额头上,长舒了一口气,眼前却渐渐浮出另一张脸来。
夏冬青。
臆想中的夏冬青看着他,那双眼睛幽黑明亮,闪着灵动的光芒,眼中温柔而话语万千。
赵吏几乎想叹息。
他清醒地等那一天,等了很久。
在这一天来临之前,你会给自己做无数的心理建设,让自己习惯它,接受它正在一步一步缓缓逼近,然后在那种冗长的过程里,逐渐松懈,逐渐平静,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可到那一天真正要来临的时候,仍然让人如此的不安。
更何况,现在还有了阻滞。假如被幽冥鬼帝得到了眼睛,长久以来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而赵吏今天第一次发现,比起幽冥鬼帝,他更不愿意面对的,其实是夏冬青的眼睛被收回的那一天。
二公子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他:“你对他动了情?”
赵吏默然,半响,惨然一笑:“人非草木,一千多年的时间,哪怕是一株草,一朵花,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人。”
“他知道吗?”
赵吏迟疑,终于还是说:“这一世,不知道。”
有几世,他们也曾在一起过。
情浓之时,一日胜过一日的缠绵缱绻,爱欲交融,可时光终会过去,他老去,他留在原地,一世一世,走向可以预知的结局。
没有生离,只有无可抗拒的死别。
哪怕他再超脱世外,分别仍是令人心碎的。
有几次,离别太过惨烈,人像跟着死过一次。可他偏偏不会死,他只能活着,等时间将痛苦减淡。
每相爱一次,就要再迎接一次那样的痛楚,苦如凌迟。
他清楚夏冬青会轮回,总会再相见,或许还能期求来世,心存希望。可夏冬青不能,他一次又一次地忘记,然后再相遇,再离别,如果不幸相爱,再爱一次,就再痛苦一次。
他实在不忍心夏冬青再遭受那样的痛苦。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只有无情,才没有痛苦。
也有情动无法忍耐的时候,纠结反侧,犹疑不定,抱着侥幸,不甘心地再试,终是同样的结局。
后来的几世,他已经开始学会绝口不提。
好在,一次又一次,夏冬青总是喝过了孟婆汤的,他的痛苦虽然浓烈,却不绵长,痛完即止。
不像他。
一千年的记忆,没有一时一刻忘记。
二公子看着他,眼里似乎有很多话,汇聚得如烟火初燃,眼看要绽放,却又在前一刻熄灭了。
“他只是一个容器,是为了承载暂时放在人间的天眼而造出来的,他甚至——本身没有其他存在的意义,你竟然爱上一个容器?”
赵吏沉默,随后笑了出来:“是啊,不知道是我可笑,还是他可笑。”
他静了半响,长叹:“二公子,您就看在,他已经时日无多的份上,帮我一把吧。”
二公子有点想冷笑,即便他现在心底生寒,那寒意里又有丝丝缕缕的刺痛,他还是止不住想冷笑。
“真是好笑。”
赵吏再次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除了冬青之外,五胡乱华的惨状,我也不希望再来一次了。”
“我知道乱世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万物皆有灵,生灵涂炭,万法俱空,只剩厮杀的时候,难道你不寂寞吗?”
寂寞?二公子笑了:悠长的岁月会消磨一切情感,包括寂寞。当你长久以来习惯一种情绪,并与之相辅相生的时候,你会忘记那种情感原本的意义。
可如果——在无限延伸的时光中,连赵吏也没有了的话——
那有一点慌张,有一点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