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时光》格蕾思琳

63、肯达

　　法兰蒂尔居住的魔宫可谓极乐世界，这里没有刺眼的阳光，是那种清晨一般将明未明的暧昧光线，迪维尔培养的妖艳花卉，在偌大的花园里争奇斗芳。族长们送来的奇珍异宝，堆满了一大间房，很多东西法兰蒂尔看都没看，就交给了迪维尔打理。害怕寂寞，又从各个族群中挑选大批的俊男美女填充后宫。炎族的少女们身材曼妙，跳起舞来热辣火爆；东土族的少年剑术精湛，对打起来刺激精彩；从深海远道而来的人鱼，歌声美妙得让人心醉，靡靡之音可以让人心花怒放，也可以让人得到片刻安宁。
　　这里的表演日夜不休，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轮流演出，魔王陛下讨厌睡眠，只要周围一安静，他就会梦见一些想要忘却的事情，醒来之后雷霆大怒，疯狂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他下令每个人都要弄出点声音，不能让魔宫安静下来。大家为了博得魔王一笑，卖力地表演讨好，法兰蒂尔却不置可否，精彩之处没有喝彩，动容之处没有微笑，他似乎麻木了，什么样的柔情蜜意，也无法到达他那颗早已封闭的坚硬的心。
　　表演每天都在进行，斜倚在躺椅上，冷眼看着歌舞伎们今天准备的节目，外面那么热闹，他却那么冷静，现在的他很少过问外事，沉浸在歌舞欢乐之中，看着灵动的身影翩翩起舞，听着别人的欢声笑语，声乐鼓噪让他没有时间探究自己的心是否还痛，满眼漂亮的脸蛋来暂时冲淡藏在深处的那张熟悉的面孔。
　　这样很好，就这样继续下去，不要静下来，不要静下来……
　　歌舞正酣，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叫，像是针一样差点刺穿人的耳膜，众人顿时呆住，热闹的鼓乐倏地停下。
　　法兰蒂尔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魔宫里怎么会有婴儿的啼哭？
　　法兰蒂尔听得心烦不已，摔碎了手里的酒杯：“快去把那个发出怪叫的东西找出来！”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散开去找，不过多久，迪维尔就抱着啼哭的婴儿过来了。
　　“王，是肯达哭了。”
　　法兰蒂尔瞥了迪维尔怀里的婴儿一眼，果然是他。
　　将他从天界抢过来之后，已经过了五百年，这段时间法兰蒂尔为了忘记以前发生的事情，一直故意避开他，把他扔给迪维尔之后不闻不问。迪维尔也不喜欢这个孩子，把他扔在了角落里，没有给过他食粮，也没有任何的关怀。
　　换作其他的婴儿，或许早就夭折了，但他却是两位天神的亲生子，又得到过魔王的鲜血，已经是不死之身，所以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虽然他没有死去，却是天天忍饥挨饿，身体一点也没长，即使如此，他仍然像石头一样地坚强，默默地度过了五百年，直到今天，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了愤怒的悲鸣。
　　看着小家伙骨瘦如柴，哭叫不停，法兰蒂尔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将割开的手指伸进他嘴里，小家伙立即停止了叫喊，以最大的力气尽情地吸吮着，一直到心满意足，沉沉入睡。
　　法兰蒂尔收回了手指，摸了摸他头上几根稀疏的金发，却发现沾了不少灰尘，沉着脸责问迪维尔：“我把他交给你，你就弄成这样？”
　　“我以为你忘了呢……”
　　“去把他洗干净，别弄得像块垃圾似的！”
　　“是。”
　　迪维尔抱着肯达退下了，四周又静了下来，法兰蒂尔对着一众舞者喝道：“给我表演，不许停下！”

　　歌舞表演通宵达旦，法兰蒂尔躺在长椅上，在鼓乐声中小寐了一会儿，在这种环境下无法深睡，也就谈不上做梦。
　　睡着睡着，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趴在了自己腿上，法兰蒂尔眼睛都没睁开，一脚就把他踢走了。
　　原以为这样就摆脱了他，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凑了上来，抱着他的脚蹭来蹭去。
　　法兰蒂尔不耐烦地睁开眼，看见脚边果然有个肉团，换上了恶魔们常穿的黑色衣服，却顶着一头神使才有的漂亮金发，小红脸蛋圆嘟嘟的，像是秋天快要成熟的苹果。
　　法兰蒂尔愣了一会才认出来，是昨晚得到新鲜血液的肯达，看来效果立竿见影，只是过了一夜，他的个头就长了，还学会了爬行。
　　他很努力地抱住了法兰蒂尔的脚，对于一个刚刚饿了五百年的孩子来说，这里就是能让他不再挨饿的粮仓，说什么也不能放手了，嗯，不能。
　　法兰蒂尔冷哼了一声，再次将他踢飞，肯达摔在地上“咚”地一下，翻了两个跟斗才停了下来，一身狼狈引来哄堂大笑。
　　或许是身上长了不少肉充当了软垫，小家伙没有因此而受伤，翻过身来调整姿势，孜孜不倦地朝着法兰蒂尔的方向爬去。
　　法兰蒂尔等他爬到脚边，很干脆的又是一脚，将他踢了个底朝天，小家伙气喘吁吁地，歇息了一下，继续重复爬行动作。
　　“哼，无趣！”这次法兰蒂尔不调戏他了，直接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然而小家伙喝过他的血，认得他的味道，不论他走到哪里，都能循着气味跟着去。
　　法兰蒂尔走到什么地方，都有个肉团在他脚下蹭，他以极快的速度抛下了他，过上半天，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又出现了。
　　小肯达就这样锲而不舍地跟着法兰蒂尔，不论他是踢是骂是踩还是抛下，都没有让他放弃。
　　最后法兰蒂尔也拿他没办法了，总不能这样被他抱着脚走吧，于是善心大发地把他抱了起来，高高举起的时候，对上了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眼溜溜的眼珠在眼眶里打转，是一种很漂亮的蓝……不，等等，那不是透彻的蓝，还带着一点点绿，来自于他的母亲……
　　法兰蒂尔原本平和的心像是被利刃狠狠地捅了一下，鲜血马上流了出来。
　　他再次扔下小肯达，深吸了口气，大步走向外面的花园。
　　相识，爱恋，患难，离别，背叛……从前和那个男人经历过的一切，像是洪水猛兽在身后追赶，最后他还是躲不过，整个人被记忆活生生地吞噬了。
　　为什么！他已经想尽办法去忘记了，为什么还会想起！
　　法兰蒂尔感到全身无力，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任由记忆的影像在眼前重放。
　　不知过了多久，小肯达又爬上来了，这次却不敢蹭上去，他体内所保有的和法兰蒂尔同样的血液，流淌着和他一样深深的悲伤。
　　感觉好像是自己做错事情了，小家伙默默地守在法兰蒂尔脚下，脑袋耷拉着，眼睛闪着委屈的光。
　　法兰蒂尔看见了他，这次却没再欺负他，伸手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像小狗一样地提着走：“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