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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在这个叫麒麟大陆的世界上,还没有九幽宫这个门派之前,世上只有一个黑白两道都敬畏如神明的地仙——[九幽帝君]——阴九幽。
      地仙,其意指地上的散仙。带着景仰畏惧的口吻,泛指那些飘渺出尘,武功出神入化已直至神通的人。而在当时的麒麟大陆,唯一可以获得此殊荣的,只有九幽帝君。
      若光按武艺来看,魔门公主[千海檀女]——圣千海,和当时武林盟主的女公子[丹霞观音]——舒自悔,也可称为最强高手。但两个绝世圣女的背景中,魔门太邪恶,武林盟主未免沽名钓欲,稍有见地的人都知道,只有亦正亦邪的阴九幽,有超凡的本事与超脱的人格可以不偏不倚地站在两大黑白势力之间,以保持武林的平衡。
      然而这个平衡还是被打破了。性情比风更飘渺不定的阴九幽,因为某个要命的承诺,而加入了声势日渐壮大的魔门,从此以后,如虎添翼的魔门令正道武林手足无措起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恐惧着拥有阴九幽的魔门,武林盟主率先掀起了腥风血雨!一时间,江湖上掀起□□,流行问一句极简短的话——“三大高手里,兄弟你景仰何人?”
      大多数人不会说自己爱慕美若天仙却手段狠毒的[千海檀女]圣千海,答案便是非白即黑,回答若是仰慕阴九幽,那么,很快的,这个人包括他的师门,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人间蒸发!
      于是乎天下人人自危,弱小门派纷纷站到盟主麾下,以优势兵力讨伐魔门的结果,却令那些带头动乱的人悔恨得肝肠寸断!许多武林俊杰,在那次战役中失去生命,魔门虽损兵折将,但白道的损失却几乎是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从流血开始,似乎就要以流血结束。不堪败在夙敌圣千海之手的[丹霞观音]舒自悔,以个人的名义向魔门发出决斗的挑战,而战书却是向阴九幽发出的!那一战,根本没有任何人旁观,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舒自悔自决于幽明山顶!一代天骄红颜,以无比刚烈的、宁折不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而自此之后,阴九幽神秘地消失了。就像一抹飘渺不定的风,就像他出现在世上时一样,当魔门发现自身早已失去了对阴九幽的控制时,这个被称为‘地仙’的男子,在他与舒自悔决斗之处——幽明山幽明顶,消失了行踪……

      我们的故事,绝对不是追溯过往的云烟,因此,讨厌又罗嗦的幕后旁白暂且告一段落,回到总想得意却又时常不太得意的郝得意身上……

      “贪狼星——赤落,怎么会在这里?你在哪里得到这幅画?”疾风骤雨般的质问,让我昏头转向,迦逻少有的疾言厉色,让我突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什么啊……我不知道……”我吞口水,自己拿的是迦逻画像,又不是伊藤润二的恐怖画册,迦逻的表情却偏偏像见鬼一般苍白!
      “你在哪里拿的?!谁给你的!”他大吼,仿佛恐惧深入骨髓!大手着急地握住我的肩,一阵摇晃后,突然拉开我的衣襟——
      “干吗?!”我立刻招呼他一个神龙五指山!怎么可以不经我同意,随便剥我衣服?!
      “你有受伤吗?让我看!她有没有伤你……”挨了巴掌还不知悔改,迦逻再接再厉的精神简直可比国父!虽然精神可嘉,但他的立点可疑,我躲闪着,护住自己的飞机场。
      “说什么呀!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给我的!”不是我太自信,而是我很难相信——排除背后耍阴招的可能,追梦想要正面欺负我还是有一定困难度的!我是瘦小,但我从小就习惯了劳碌命的生活,就算没有肌肉也有几分蛮力;那个看来脆弱的追梦,无论是比腕力、比腿力、比腰力,就算是比吐口水——我也一定比她吐得更远!
      “美人……怎么可能……她找上你……”迦逻的手指无力地滑下,我第一次看到他那坚实挺括的肩膀如此颓然地松懈下来,深埋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气氛突然就下降到了绝对零度。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我问得小心翼翼。
      “她真的什么也没做?她碰了你吗?说了些什么?”他逐字逐句的过问,简直就像警察局的预审员一样!仿佛我必须把当天发生的事件一一解释清楚,最好能够案件重演一回!

      老天,干什么呀!
      “她是个画师,她拉了我的手两次,她替我擦过汗一次,这幅画是她给我的,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有些烦躁,迦逻的紧张对我的情绪影响实在太大了!于是,我干脆把在丰城发生的一切事情经过,全部和盘托出。
      与我的预料略有不同,迦逻并没有表现出比刚才更紧张的模样。相反的,他似乎默默地笑了一声,短促而沙哑,就像在自嘲。他恍然地倒在身后的巨石前,紧绷的身躯松弛下来,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呈现出一种虚脱般的恍惚感。眼神已经飘远,不知落在哪个远方,美丽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吐不出纸字片语——
      我讨厌这样!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迦逻,我全都讨厌!仿佛在包裹着什么秘密,而全世界都已经公开。这个秘密只对我一人起作用,普天之下,只有我郝得意不能知道!

      我赌气,巴不得撕开他的嘴!
      “这么慌张,怎么?你怕她吗?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呀?!她把我推下山崖哦!”我恨得牙痒痒,天知道一个连吐口水都吐不过我的女人,居然让迦逻变色得地动山摇!
      “怕,当然怕。”等待他回答的时间,仿佛要等待下一个地球形成的日子那么漫长!但,他最终还是回答了,吐出简短的几个字,却足以让我的心沉到谷底——
      “这个世界上,我甚至没有畏惧过师祖……我只怕她。得意,这个世界上,我相信没有任何人会真心实意地想要伤害你,但是,除了她以外——除了阴追梦以外……”
      “阴追梦……你知道她叫追梦……”我喃喃地,感觉到某种可怕的真实。
      “你说她在背后把你推下山崖吗?不要怀疑,她绝对不是恶作剧,因为她从来不做没有实际利益的事——她是真是想杀你!”迦逻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起来。追梦、追梦……那个美得像梦一样的女子,是世上处心积虑想要我命是人!
      “怎么可能!我根本不认识她!”我大叫,碰着那幅迦逻的画像,突然觉得烫手似的,想要摔掉,却又那么的舍不得!
      迦逻的眼色一暗,把脸侧到一边,仿佛不敢看我的眼。
      “你们认识的,只是你忘记了。”

      忘记了!忘记了!该死的忘记有错吗?!我咬牙切齿,我又不是原来的郝得意,凭什么要我接收她的夙敌仇人!郝得意是郝得意,阴追梦是阴追梦,大家都不懂什么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吗?!
      我恨恨地没了声音,脑袋里一阵混乱,再看看这幅画时,我突然灵光一现——“她姓阴……那么,她就是死老头的那个……”
      “你还是记得一点啊。”迦逻的声音听来一点也不愉快,他用树枝拨动篝火,让它烧得旺些,摇曳的火光在他俊美的脸上摇晃,掩映着他掩埋着的真实。
      “那你也认识她了!”我沉声,有点不高兴。迦逻居然认识这么一个如此美丽的女性,而且对我采取隐瞒态度。
      “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你我与她,三个人一起长大那么多年……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像你一样,能忘记这些事情。”
      “什么?我们一起长大?”奇了!原来,迦逻和郝得意、阴追梦之间的关系,是那种青梅竹马!可是,迦逻一见面就要保护我,阴追梦却一直想杀‘郝得意’!
      有这样的青梅竹马?
      “你不是做过一次噩梦吗?那不是梦,那是你真实的记忆。”他雪上加霜地往我混乱的脑海里添乱!
      “她干吗杀我?郝得意欺负过她?往她衣服里丢了蛇吗?她那么恨郝得意?”一时间,我有些逻辑混乱了。那个梦既然是真的,那么,我做那个梦就更离奇了!我明明不是‘郝得意’!
      “欺负?不,你和她从小就不太适应对方,几乎是王不见王,没有仇恨。”他低声道。
      “那她杀郝得意干吗?疯了?”
      “她没疯,疯的人是我。她怨恨的对象是我,所以……我说过……让你做噩梦的罪魁祸首……一直都是我……”

      迦逻说,发疯的人是他。
      一切一切,所有不合逻辑的地方,突然由支离破碎的片段结合起来,命运齿轮的零部件,因为迦逻的自白而开始组合,我突然预感到——有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在我的周遭即将苏醒,我没有办法抗拒,只能用承受的方式,接受郝得意身上所牵系的一切!
      即使我一再强调,我是我,郝得意是郝得意。但那个齿轮已经在转动了,从我落到这个大陆的那一刻开始!当我诅咒抗拒着‘郝得意’身上的一切时,我却没有发觉,一直没有发觉,我已经……已经是郝得意了……!
      其实,一开始就有许多不恰当的地方,出现在异常明显又细微节末之处。比方说黑虎门杀手的那些话,比方说迦逻那样的身高居然用那么短小的武器,比方说迦逻总是欲言又止的眼神,比方说迦逻总是自责的那种苦闷,比方说我们明明可以安全却总要陷入逃亡的命运……
      那么多不合逻辑的地方,却因为一幅画不得不解开,迦逻隐藏的一切,因为那把红色的巨剑,而不得不转向真实!

      “师祖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孙女追梦,他的女儿和女婿,就是因为想要继承他的功力而导致走火入魔,双双死去。对于这样的悲剧,师祖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的力量,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出现是适合的人身上就叫神通,出现在不适合的人身上,却是一把利剑!他一度想毁灭自己的一切,但魔门与正道间隙太深,若没有力量制衡在中央,世间可能会再次掀起混乱。

      而他女儿的遗腹子,是他心头一块无法割舍的珍宝,于是,他四处游历,寻找最适合的继承人,在孙女追梦快一岁的时候,他在风雷国的荒野里,遇到一个被丢弃的女婴,带回幽明城后,他开始着手养育,亲手把那孩子抚养大。但不到一年,师祖便发觉这个孩子天生不能习武。
      亲手抚养的孩子,与他亲生的孙女一样让他怜惜,可惜的是,那个女孩即使再怎么活泼伶俐,却是九转噬脉,任何内功丹核,都无法在她体内成型。怜惜加上亲手抚育的情爱,师祖把女孩收养为义女后,不得不再次出发,去寻找适合的人选。

      然而,这一次却很快就成功了。他认为是拯救了一个婴儿性命所得来的福报,刚刚经过西域一座废城,他就遇到另一个被丢弃在荒城里的孩子。看小孩的年纪,差不多有两岁左右,而且是个男孩。这一次幸运得简直有如神助,那男孩竟和师祖的体质完全相同,是所谓的先天之体,是最适合用[种玉心法]的不二人选!但因为男孩要背负师祖的理想,所以,师祖向男孩提出了一个选择——
      [你面前会有两条路,一是接受我给你的五十两银子,自己去寻求自由的生活;一是接受我给予你的一切,我可以保证你将来衣食无忧且绝对强大,唯一的条件是……你要继承我的所有……]
      对当时的男孩来说,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就像一个神尊一样伟大,他仰慕那高洁的光华,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跟着那个人回到了九幽宫,当那男子问男孩的姓名时,男孩只记得——自己叫似乎该叫……迦逻……”

      “迦逻…迦逻……原来,你是这样被收养的。”我默默地点点头,仿佛有种温暖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迦逻的转述那么平淡,我却仿佛身临其境。阴老头的心,绝对不像外界传说那样邪恶,相反的,我觉得他是个温柔得近乎无力的人。没有谁,会愿意看到自己那自豪的力量成为杀死自己亲人的凶手,而他却不得不承担下那样的罪孽。
      “你很喜欢师祖?”迦逻幽幽地问。
      “恩……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他本来可以不用管那个没用的女童,但他还是管了,而且疼爱她如同己出,这已经很伟大了!”我很佩服这样的人。以前有个同学,总是在人前表现出她温柔善良的一面,可事实上,她是那种施舍食物喂流浪狗都要看狗狗可不可爱的假面人!
      “是吗?”他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见他的口气似乎不对,我道:“怎么,你不是最尊敬你的师祖吗?怎么口气这么不甘不愿?”
      “我尊敬他,像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尊敬。”他突然闭上眼帘,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有种无法言喻的忧郁。
      “是我当时太幼小,无法分辨出他给我的选择其实是一纸空谈,而当我能够分辨时,我已经没有退路。”他的声音逐渐嘶哑,就像常年的郁结哽咽在喉间。
      “退路?阴老头骗了你吗?!”我大叫,怎么可能!他给迦逻的选择很合理呀!

      “一个两岁的孩童孤身一人,在西域那种蛮荒之地,迟早都是一死!身怀银两,只会死得更惨!第一条路,走到这里就已经不通,我只能选择第二条!而第二条路,看似康庄大道,实际上,孩童对于未来更是没有自主权!他等于是要继承对方的人生,包括家人,没的选择!”
      “家…人……”我喃喃的,突然感到心头一痛。
      “没错!你以为世间对师祖的评价完全没有道理么?当我进入他的炼池那一刻起,我已经不属于我自己!”刹那间,仿佛积郁在胸中最疼痛的淤血,以最激烈的方式呕吐了出来!向来平静的迦逻,像捷豹一般弹射起来,猛然捉住我的肩,手指紧紧地扣进我的肩胛,仿佛下一秒,要将我镌刻进他的身体!
      “我…我没有选择……得意……我没有选择……这个世上,我可以承诺你所有的要求!只有一个,我永远无法回应你……对不起…我们……我……已经无法再娶你了……!”
      我已经无法再娶你了!
      不是不要!不是不能!不是不敢!
      而是……他已经无法……再…娶我了!
      那个刹那……我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那个比闪电更霹雳,比高山更沉重的信息,强行打入我脑海时……我到底想了什么呢?也许……那个时候,我和迦逻一样,对未来的希望,已经是一片空白了吧!
      我突然觉得有点恨意……迦逻为什么要说呢?他掩藏了那么久的秘密,何不永远瞒下去?那样,我就可以装聋作哑,假想我们是最令人羡慕的神仙眷属,在这片美丽的桃园,做着我们永远都不想清醒的梦了!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追梦要给我这幅画……她也许整天都在怨恨着我,一面诅咒着,一面思考,即使杀不了我,也可以经由我,把这幅画递到迦逻面前……提醒他,这个世上,他和我在一起……永远无法好过……

      掐在我肩头的手指,悄悄地松开,迦逻急促的呼吸,随着夜色而平静。他似乎累了,比我更累,涩涩地收回自己的手,把我的衣服拢好,然后,以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火光比上半夜弱了许多,看着火苗在几乎燃尽的柴枝间挣扎,我抽搐了一下嘴角。
      好想笑啊……哈哈大笑。这种时候,大声笑过不就好了吗?就像一大堆不是很合拍的人硬要搭在一起时,用假仙的方法,扯着笑脸就可以敷衍过去。笑治百病,但却治不了心痛!我的心现在就疼得没法收拾,可我却宁愿自己能敷衍着笑过去!
      要是可以笑多好?笑一笑,也许我还是原来的得意。那个老被院长称赞,乐观又开朗,像蟑螂一样顽强的郝得意!可我现在笑不出来!我竟然该死的,在这个紧要关头笑不出来!我笑了,迦逻的负罪感就不会那么深!我该笑!该笑!我该笑啊!为什么这时候,我该死的却想打他一巴掌!
      ——他是别人的!他真的是别人的!他怎么不告诉我!早点告诉我……我就可以把自己的心收好,至少……我不用这么喜欢他……我不用……像现在这样,听到这个晴天霹雳时,悲哀得魂飞魄散了!

      “发疯的人是我,犯傻的人是我,我明明该知道,自己是以追梦的丈夫的身份,进入九幽宫……可我还是做错了。师祖离去后,我做了最卑劣的事,我反悔了,所以……我这一生……都会活在逃亡中……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这好象是所有悔恨的人,所共有的心声。只是,迦逻到底做错了哪里呢?一诺千金真有那么好吗?一个两岁的孩子,有什么自觉,该为自己的承诺负责?阴老头是不是太傻了?再不,他就是太老奸了!如果他真像传说中那么神的话,他怎么不预料一下以后的局面呢?就这样,把迦逻永远地推进两难的悔恨里,他当时,给予迦逻的选择……他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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