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新年里的一地鸡毛(中) ...
-
周诺言刚刚挂线,手机还握在手上。看到我推门进去,脸上有些不高兴,说:“我没有教过你进来之前要先敲门么?”
我没吱声,白色的棉袜踩在厚实的羊绒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响,走到他的书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缠着白纱布的手腕。周诺言顺着我的视线,把目光停留在自己的伤口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有眼睛。”
他淡淡地说,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我知道他在生气,从他站在郭奕的门口那一刻起,其实我有很多机会可以发现他手上的伤,但我没有。
“你也有嘴巴,不是么?”我双手撑在他的桌面上,居高临下与他对视,“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告诉我你的手受了伤?我跟你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我却要从第三者的口中得知你受了伤,你能想象刚才我在那位何碧希面前有多愚蠢么?”
他凝视我,慢悠悠地说:“那是你的事。”
我深呼吸,学着他的语气问他:“那么,你没有话要跟我说?”
书房的窗帘没有拉开,屋里光线昏暗。周诺言随手打开台灯,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令他的线条柔和许多。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三件事,何碧希会在这里住几天,周守信回国日期会提前一天,我明天开始休假。”
“没了?”
“没了,你可以出去。”
我转身就走,不做片刻停留。那三件事,没有一件是值得我关心的。这里是他的家,他才是真正的主人,就算他想把这里变成收容所我也无权反对。我又算什么?说好听点是他的情人,说难听点嘛……宠物?我真不知道。
何琥珀的即将到来让我如临大敌,但是何碧希的出现多少冲淡了这个气氛。据她所说,她是六年前考到这座城市的某所卫校学习,毕业后在本城一家诊所里找了份工,日常主要从事护士和会计的工作。说起来,跟周诺言还是同行,但她似乎更像白衣天使。
“碧希,你不打算回家过年么?”
“我之前跟家里人说好的,今年去他老家那跟他父母过年,谁知道……”她耸了耸肩,作了个无奈的表情,“这么回去,我爸妈肯定会胡思乱想。”
我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在这里待到过完年,但你跟你男友之间的战争总要解决。”
何碧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跟他分手,很快。”
我点头闭嘴,不发表个人看法。我并不知道他们争执的源头,何碧希不主动说,我也不要问,我是个很尊重别人隐私的人,因为我自己没有条件讲究这个,所以我越发看重。周诺言也是个注重隐私的人,我很奇怪,他怎么会把一面之缘的何碧希带回家来,并允许她在这里渡过新年里的七天长假。
“因为我帮他包扎伤口。”何碧希这样解释。我觉得有点好笑,他为她而受伤,而她身为护士,给他包扎伤口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但我不去打击她。
除夕夜,周诺言带我和何碧希出去吃饭,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甚至谈不上亲密的人聚在一起,吃所谓的团圆饭,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当晚周诺言的心情不错,脸上一扫几日前的阴霾。我忽然想到,只要有第三者在场他的脾气就不会太坏。
我往周诺言的杯里倒葡萄酒,何碧希阻止我,说:“他手上有伤,不能喝酒。”
我手一顿,嘴里嘀咕:“喝一点没关系吧,今天除夕耶。”
“没关系,倒上。”周诺言看了看对面的何碧希,“你也喝一点,我们除旧迎新。”
何碧希笑了笑:“好。”
我们三人碰杯,互道祝福。我看着周诺言挂在嘴角的那缕笑,顿觉生活美好。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的情绪已成为我的晴雨表,我无法对着他的阴沉独自欢愉,无休止的争吵令人厌倦,如非必要或失控,我宁愿保持沉默。
但似乎很难,我经常失控。
凌晨的钟声敲响时,我窝在自己的房里上网,开着MSN,但是上面很冷清,没有一个令我有交谈欲望的朋友在线。麻木地点开一个个网页,再一个个关掉,我很无聊,却不想睡觉。
窗外的天空亮如白昼,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夜色中不断地绽放盛开。起身离开电脑桌,推门走到小阳台上,手一撑跳上高高的围栏,冷风吹乱我的头发,丝丝寒意钻入我的羊绒围脖里。
我曾经很喜欢看烟火,现在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一想到放完烟火那瞬间静寂下来的夜幕,我就对它不再有期待,因为抗拒曲终人散的那种感觉。
坐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一下,再一下。
我过去开门,周诺言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站在门口,皱眉看着我:“怎么还不睡?在阳台吹风?”他的房间在我隔壁,通过窗口可以看见我这边的阳台。
“睡不着,你不也没睡?”我懒懒地回答。
他想了想,说:“不知道今年的烟花好不好看,据说去年的很糟。”
我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由笑起来:“要不要一起看?”
何琥珀乘坐的国际航班是中午十二点十分抵达梧城机场。
吃过饭,何碧希很自觉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周诺言抬腕看了看时间,回房换上一件棉麻材质的厚外套。
我抱着靠枕,端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
周诺言出声提醒我:“差不多时候了,我们该出发。”
“我没打算去。”我说。
“国际航班一般都不太准点,”周诺言像是没听见我说的,“我顺便去郭奕那拿一个文件,你可以在车上等我。”
我不得不大声重复一遍:“我没打算去!”
周诺言这才正眼打量我,说:“为什么?”这真是明知故问。
“不为什么,就算你不去接,我相信他们也不会走丢,机场打的过来很方便。”
“对,是很方便。”周诺言不紧不慢关掉电视,“但我们走一趟也合情合理,何碧玺,请维持你的风度,不要让你多年不见的姐姐觉得你没气量。”
这个男人总知道我的软肋在哪。叹口气,把靠枕扔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最光鲜漂亮的衣服,齐整地出门。
电梯里,周诺言盯着我的脸,忽然说:“你不适合这种唇彩。”
“我喜欢。”我故意这么说,其实他说得对,我确实不适合,常用的那管唇膏不知道被我扔哪去了,一时没找着,于是随手抓了这支唇彩来用,那是当初唐宁宁送的,她总共买了四支,寝室人手一支,我分到了粉红色。用过不止一次,但从来没有人跟我说不适合,而我也是在比较过后才发觉自己真的不适合。可是周诺言却能一眼看出来,我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他。
在郭奕那逗留了五六分钟,我没进去,就在外面等。临走前,郭奕还特意追出来,跟我说了一句新年快乐。我笑着回应他,那晚他的风趣幽默给我留下了印象。
因为是大年初一,机场很冷清,除了工作人员外,我几乎没看到多少等待搭机的乘客。航班还没抵达,我找了个不起眼的空位坐下,从包里摸出手机来玩俄罗斯方块,这种简单而单调的游戏反而能令人精神集中。周诺言去附近的星巴克买了两杯咖啡回来,递给我一杯。
“谢谢。”我接过来,看也不看就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扭头看他,“你那杯是什么?”
“黑咖啡。”
“我们换一下好么?”
他觉得很奇怪:“你不是最喜欢焦糖咖啡么?”
“嗯,曾经。”我微微垂下眉眼,“现在不喜欢了。”
周诺言沉默地将黑咖啡交到我手上,换走原本属于我的焦糖玛琪朵,慢慢饮下。
“黑咖啡很苦,我以为你不会喜欢。”他的手指轻轻抚摩着杯身,“原来不是。”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喜欢焦糖咖啡,在七年前。”我退出游戏,把手机放回包里,“十六岁的花季已离我遥远。”
“你在暗示物是人非?”说完他缓缓一笑,薄唇两头微向上勾起,仿佛带了点嘲意。
————————————————————————————————————————
Please,雁过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