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晨》侠之生

13、24，25

　　24
　　东方父女告退后，我目送他们出去。琳琅在我耳边小声说：“这个姐姐很漂亮，是吧？”
　　我应了一声“是呀”，心想他眼光不错，跟我一样。
　　他又问：“你喜欢她是么？”
　　我微微愣住，问道：“你说什么？”
　　琳琅慢慢低下头，抿了抿嘴说：“我……我知道，你总是在悄悄看她。”

　　我不愿他误会，解释说：“这是多年的习惯而已。我很快就要离开希来了，不知道能不能再看见她，作为姐姐和朋友，总会有些牵挂。”
　　琳琅沉默了一会，说：“你要去和那个星系皇帝结婚了是么？”
　　我点头称是。

　　“什么时候走？”
　　“大概再过9天，皇帝陛下说过，届时要来接我。”
　　“婚礼是什么时候呢？”
　　“大约那之后的半个月吧，自有陛下做主。”
　　琳琅轻声重复一遍“有陛下做主”，又缓缓抬起头来，定定地瞧着我，问道：“你愿意吗？”

　　我？我已经很久没去想这个问题了。我很想坚定地说我愿意，如果对着母王，我甚至可以认真地说愿意——为了希来和我的家族，这又不是难事；但是现在，我真的说不出口。
　　我发现自己可以清楚地听懂琳琅，他不会问希来星，不会想希来王族，问的只是我这个人。那么我愿意吗？我的责任，我的未来，我的生活，我的爱情……我说不清。

　　过了不知多久，琳琅垂着眼睛说：“如果你走了，我，我，我……”
　　他连着说了好几个“我”，却始终没有下文，我便接下去道：“你还可以来这里玩，找小芊和小璠，母王父妃都很喜欢你的。”
　　琳琅却叹了口气，说：“也许以后，我就不会做这个梦了。”

　　这几天一直陪在琳琅身边，忽然听他这样说，仿佛心里缺了一块。有朝一日我回希来的时候，别人总是在的，小芊小璠自然会长大，母王父妃也许会添两根白发。世事固然难料，我们之间不过隔着生老病死，而琳琅，他又会在哪里？

　　人生世间，难免苦乐，惟有别离，黯然销魂。三年一梦，就算长命百岁，不过两个多月的相聚，如此已是不易，谁知道明天怎么样。
　　我想安慰他一下，便说：“希来总是欢迎你的。”
　　“那你呢？”
　　“我总是记得你。”

　　琳琅说了个微不可闻的谢谢，站起身来，要出去走走。我应一声便任他去了，然后昏昏沉沉地伏在桌上。恍惚之间，也许想了很多事情，也许什么都没想，皇帝陛下和琳琅，一个素未谋面，一个镜花水月，到底哪个更近，哪个更远？我弄不清自己的位置，只知道对太多事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听见石榴担心的声音：“大王子，您怎么了？不舒服的话，请回房休息吧。”
　　身体并没有不舒服，两位大医生刚检查完说没事，怎么能给他们的光辉形象抹黑。我摇摇头站起来，问道：“你知不知道琳琅在哪？”
　　“就在门外。”
　　“好，我出去看看。”

　　谁知这答案过于精准，那家伙不偏不倚地坐在门口台阶上，我一开门，惊得差点踩着。他听见脚步声，仰起头看一眼，向外挪了挪，招呼我在身边坐下，嘴里嘟囔道：“这肯定不是蘑菇呀！”
　　我一时怔住，却见他指着院子里的定菌树说：“这棵树的样子和蘑菇差太多了。”

　　原来他在研究这个问题，我打起精神，笑着解释道：“其实差别没有那么大，你看它上边，一丝一丝随风飘扬的部分，其实是子实体，长满了孢子，下边样子像树干的和埋在地里的部分是菌丝。”
　　琳琅不大相信地“哦”了一声，左手并成小碗状，手心朝下，右手食指点着左手手心，举到我眼前说：“我们那的蘑菇都像伞一样。”

　　虽然手上的绷带没有影响他的活动，映在眼里还是心有余悸，但是看着琳琅兴致勃勃的样子，我只好继续讲下去：“别看它的名字里有树，可不是真正的树，有个菌字，却也不是真正的微生物，可以说介于两者之间，大家叫它菌类植物。”

　　琳琅据理力争：“可是菌类不算植物呀，我学过的，植物都会光合作用。”
　　我拍拍他的小脑瓜，说：“还挺聪明的嘛，不过菌类植物的意思，只是说它能够像植物一样合成有机物而已。它没有叶绿素，的确算不上植物，但是可以靠菌丝里的特殊结构，直接吸收外界的热量来养活自己。”

　　琳琅的眼睛立刻亮起来，说：“这个方便，要是能用到人身上，就不用吃饭了。”
　　我含笑道：“你不喜欢吃饭么？”
　　“喜欢。”他也笑起来，过一会又补充道：“不能吃饭挺没劲的。”
　　“那就不用去买自给养的设备了，贵得很呢！”
　　“真有啊？”
　　“自然是真的。”

　　琳琅啧啧赞叹，我暗想，不需要吃饭的话，他就不会把手弄成这样，心中一痛，捏起他的手腕，问道：“何必要自己做饭呢？”
　　他侧着头解释：“我们那里有一句古话是这样说的。”
　　“什么古话？”
　　“论心和胃的关系。”

　　我一头雾水：“有什么关系？”
　　“呵呵，开玩笑的，你真信呀，要有幽默感，懂不懂？”
　　年代隔得久了，幽默感就是不一样，我不好深究，只得作罢。
　　琳琅也迅速地换了话题：“现在几点了？”
　　“快7点了。”

　　琳琅眼珠一转，笑眯眯地提议：“我们中午去野餐好不好？”
　　虽说他做了伤员还不老实，毕竟人家来一次不容易，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我问道：“你想去哪里？”
　　“上次你讲述风景名胜的时候，说过有个地方叫水兵峡谷，是不是？”

　　敢情他连地方都想好了，还相当远，我主随客便，顺着他的意思安排又何妨。一声令下，不过片刻的功夫，车已经停在院子里，装好了满满两屉刚出锅的芝麻苘荇卷、一篮子各式小饼干、几盒精致的荤素菜品、新鲜的水果和饮料，以及碗筷盘子铺的垫的洗手的……

　　好久没去野餐了，几乎想不起小时候全班同学一起玩是什么情形。看看这些人和东西，暗自庆幸我这辆车算是大号的，要是母王那种小梦奇，还不得从天上栽下来！石榴和红果忙里忙外，跑得小脸红扑扑的，打理完毕，只待出发。

　　25
　　学谦开车，石榴坐前边，我和琳琅在后排，红果自告奋勇看家（或者说犯懒），车起动，展开双翼，冲向苍穹。
　　远途车的行进路线通常较高，虽说车内很舒适，既有增压器，也有过滤、加湿空气的设备，几乎感觉不到噪音和震动，到底不如家里。我瞧着琳琅的脸色，似乎没什么不适，看来他只晕古代那种装有好几个轮子、在地面上跑的车而已。

　　随着高度的增加，琳琅满怀兴致地念念有词，还拉着我一起往下看。地面上的建筑越来越小，变得跟积木一样，农田却像一大块颜色各异深浅不一的格子组成的桌布，山林郁郁葱葱蔚然深秀，河流则是一条条婉曲美丽的帛带，慢悠悠地飘进大大小小的湖泊里去。

　　继续上升，车就进了云层，洁白的雾气从窗外流过，挡住我们的视线，琳琅却依然眼巴巴地看着，徒劳地寻找白以外的颜色。
　　当车子再向上飞，穿过云层时，他忽然轻叫一声，道：“好大的棉花糖哦，快看，是云海哎！”

　　云海我看得多了，早已失去兴趣，他却把半个身子趴在窗户上，还在百忙中腾出一只手来抓我手腕，一边乱喊一边乱晃。的确，一朵朵白云像极了棉花，第一次见到的人总会惊讶，幸好我有心理准备，才没被他吓着。看得久了，琳琅慢慢安静下来，依然专心致志，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由于希来的地壳比较活跃，一路上可以见着很多火山，多数是死火山和休眠火山。路过高苏火山的时候，我们上下盘旋了好几圈，观赏曾经的熔岩。
　　这座火山有12千米高，巨大的火山口依然展示着当年的壮观，奔涌而出的熔岩顺着火山侧面流下，又势不可挡地冲向四面八方。

　　当熔岩冷却，新的熔岩又补上来，前仆后继，埋葬了周围的一切，形成辐射状地貌，绵延数百千米。
　　路过这片地方的时候，时间仿佛随着熔岩凝固了，变成一幅静止的苍凉。几百年过去，人们依旧会感叹，会去描摹当时的情景，怀着对自然的敬畏。

　　维莫火山与它相比，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论型号相去甚远，唯一值得看的就是：它正在活动。
　　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浓密的黑烟，带着四射的火光，遮天蔽日；滚烫的熔岩流出时还是耀眼的火红色，到山下则凝成黑色的岩石。一层层岩石叠起来，形成一小片平原，上面甚至看得出水波一样的纹路。

　　琳琅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瞧，看那模样，恨不得钻到窗外去。我叫学谦开慢一点，多绕一圈，以便他多看几眼。幸亏这种地方的空气不比王城里，窗户不能随便开，不然我还得担心他掉下去。

　　途经楚湖的时候，我们扫过湖中散落的无数小岛，欣赏一下湖光山色，就从湖畔的南楚城旁飞过去，只能远远看到夙珠楼上闪光。照这种磨磨蹭蹭的速度，到达水兵峡谷已经是中午了，那里的太阳刚刚升起。

　　这条壮丽的峡谷有一千多千米长，宽度在20到50千米左右，深度至少有4千米，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翻滚的岩浆，能劈出它的只有鬼斧神工了。清冷的阳光照进峡谷，却只能照亮西侧谷壁的一小段地方，整个峡谷就像行星脸上一条狭长的口子，散发着幽暗的气息，引起人们探索的欲望。

　　在上空打个转看过全貌以后，学谦降低了车子，我们以略低于外边地面的高度，靠近西侧在峡谷中飞行。车外的峭壁仿佛一道巨墙，一望无际，露出一条条断裂的岩层。
　　经过无数风雨的洗礼，有的地方被刷出沟壑，有的地方坑坑包包长满麻子，有的地方却光滑平整，像镜面一样。

　　有的岩缝里藏着小草，甚至包括一些低矮的小灌木，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顽强地展示着生命。不同成分的岩石呈现出多姿多彩的颜色，乳白、橙红、淡紫、明黄、墨绿、珠灰，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可惜我不是学生物的，不能叫出每一棵草的名字；也不是学地质的，搞不清楚各色石头都是什么。

　　墨黑色亮闪闪的也许是云母，肉色的说不定是长石，黄澄澄的有可能是金子，而大片无色透明的没准是金刚石吧。琳琅说那个好看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回答的，令他惊讶不已，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不是吧，地球上最大的天然金刚石只有1千克多，这么一整片得值多少钱呀！”

　　我听了不禁好笑，希来这种小地方，跟斐玉比矿藏的话，一点意思都没有，况且这些荒山野岭的东西，都没人肯来挖。金刚石只是硬度高一些，工业上有点用处，不过制作很容易，哪里能值什么钱！

　　琳琅拍拍胸口说：“钻石呀，嵌在首饰上，亮晶晶的特别好看，米粒这么大的，就要好几万呢！”
　　我笑道：“这东西用平平常常的碳就可以做，随随便便能弄一堆，有钱人才不会戴。”
　　琳琅咽口唾液，拍了半天胸口才顺过气。

　　过了一会，琳琅忽然偷偷笑起来。
　　我好奇地问：“你在笑什么，能不能分享一下？”
　　他越笑越厉害，笑了好一阵才说：“我真傻，又不能把东西拿回去，说了也没人信，只会笑话我做梦，倒也算说对了。他们还会说是白日梦，可惜我不是在睡午觉。”

　　我问道：“那你昨晚在干什么？”
　　“也没干什么，我爷爷过七十大寿，大家聚在一起庆祝，我喝了两杯酒，有点发晕，就早早地睡了。”
　　就你这点酒量，还喝酒呢，上回没怎么样就把自己喝倒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这时，车正好开到一处岩浆上方，峡谷里最好看的就是这东西。黑黢黢的谷底，猛然露出一块明亮的颜色，格外醒目，映红了一大片地方。
　　这里的岩浆没有很大的压力，不会向外喷射，也没有黑烟和火星，只是蒸腾着雾气，从上边看去，就像一口煮着食物的大锅，深深埋在地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