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裹剑，博君一笑》夏夜鬼话

8、第 8 章

　　之前开口出言不逊并声称要教训叶摇光的少年人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或者更确切来说，是一个女扮男装假扮成少年的少女。

　　而护着她的青年，却是背负一把细长唐刀的俊朗男子。

　　青年击飞了摇光手中的长剑，却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拱手道歉道：“舍弟年幼，口无遮拦，得罪了童子与山庄主人，实在是不该。方青岁代弟弟向童子和山庄主人赔罪，还望童子原谅则个。”

　　他态度诚恳，摇光虽然暗恨对方击落自己手中剑，但是却也没办法当众翻脸，只开口不咸不淡说道：“摇光不过区区剑僮，岂能替公子裁决？阁下不妨报上名号与来路，摇光随后自会禀明公子。”

　　方青岁说道：“我兄弟乃是乡野之人，倒无名号。此次不过是适逢其会，若有得罪。还望童子多多包涵。”

　　对方似乎不欲表露身份。他说的话，摇光却是一句都不相信。这兄“弟”两人肤白貌秀，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怎么可能是乡村野人？

　　但是毕竟是迎亲途中，摇光也不好缠住对方不放多做追究，只能说道：“即使如此，阁下所说摇光自会如实禀明公子。吉时将近，能不能请阁下让上一让，先让我们过去？”

　　方青岁听了，却是抱着自家“弟弟”就跃上了一旁九楼的悬廊。

　　而后队伍继续前行，终于到了红叶山庄的正门口。

　　此时已然超过吉时好一会儿，叶星官却也不在意，扶着游剑鸣进屋的时候，还特意摸了摸他的手，又叫了一声“游剑卿？”。

　　游剑卿有些莫名，应了一声，回问了一句：“星官？怎么了？”

　　显然新娘子没有被掉包，叶星官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虽然如此，新娘子比新郎高了大半个头的场景，也依旧十分可乐，和令叶星官觉得不爽。

　　而后便是拜堂成亲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共入洞房。

　　共入洞房之后，叶星官便去招呼客人了，只留下游剑卿一个人留在屋中。

　　他伸手就想扯下头上那块碍眼的红布松快松快，却被喜娘赶紧叫停，只好翻了个白眼又把它盖了回去。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叶星官终于再次出现。喜娘兴冲冲地跑上来想要继续接下来的流程，比如说递个合卺酒啊喂个生饺子啊之类的，结果被叶星官瞪了一眼就轰了下去。

　　叶星官别看人长得俊逸秀美，但是那张嘴的毒辣之处却比其平日的所作所为也不遑多让，开口就说道：“生什么生？生什么生？就算吃一百碗生饺子，你看他是能生的人吗？”

　　喜娘轰然败退，迅速逃窜了出去。

　　游剑卿心里憋着笑，面上还得尽量不露出端倪来。他尽量正经地开口问道：“我说……盖头能掀了吗？”

　　叶星官说道：“掀了吧。”

　　游剑卿见他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兴致，便伸手自己把盖头给拉了下来。

　　掀了盖头之后，游剑卿又伸手去取凤冠，却不料叶星官突然叫了一声“等等”。

　　他便停下了动作。

　　结果就见叶星官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之间就笑了起来：“剑卿，想不到你扮成女子，竟然也有几分姿色啊？”

　　灯烛之下，叶星官笑语盈盈。他本来长得就像个玉人似的，面目精致远胜寻常美貌女子，只是平日惯常冷着一张脸，显得气质锋利，反而让人难得去注意他的容貌。

　　而此时灯前月下，他露出三分笑意，却是已然晃花了游剑卿的眼。

　　游剑卿顿时也笑了。

　　他笑叶星官明明才是那个有十成姿色的人，却浑然没有自觉。如今竟然还这样笑语盈盈，开口调戏他。

　　但他难得见叶星官露出笑容，所以也并不提醒他，只是放下了双手，不再去动那凤冠，说道：“你如果喜欢看，我便不摘了，让你多看几眼。”

　　然而听他这样说，叶星官却并不捧场，反而别过了头，避开了游剑卿可以讨好的笑容和温柔注视，说道：“摘了吧。你也真不怕别人笑话，大男人穿一身凤冠霞帔，多丢人。”

　　说得好像这身凤冠霞帔不是他自己要求游剑卿穿上的似的。

　　虽则心有腹诽，游剑卿却并不与他争辩。虽说让游剑卿代替游惜月嫁过来是叶星官的意思，但是这毕竟是游家有错在先，叶星官心有不甘，提出这样的要求，游剑卿反而并不觉得过分。而之后叶星官派人守街，不许路人在花轿行进时候出言不逊，反而更能表现出他的真实态度。

　　说到底，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叶星官也是依旧不希望听见有人因为此事而诽谤侮辱游剑卿。

　　游剑卿不知道叶星官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复杂心思。但是于他说来，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待他摘了凤冠，换下喜服之后，叶星官便唤人进来，送了两碗面条，说道：“吃吧。”

　　那是一碗清汤面，汤底清澈柔和，却香气扑鼻。细长洁白的面条在汤水之中若沉若浮，上面还盖着虾子，蛤蜊等等河鲜，加上几片碧绿莹润的菜叶，以及淡淡葱香，顿时让饥肠辘辘的游剑卿胃口大开。

　　他拿起了筷子，开口说道：“正好我也饿了。今天卯初吃了两个大饼之后，就没有吃过东西了。”

　　叶星官说道：“你也太老实了，自己藏点吃的，在轿里的时候偷吃两口不就行了？”

　　游剑卿听了，对他笑笑说：“就怕万一被人抓到了现行，给你丢人。”

　　叶星官听了，心头一软，轻声说道：“……我不会因着这种事就觉得丢人的。”

　　然后他也伸手拿了筷子，取了另外一碗面条食用。

　　事实上这一天下来，叶星官也饿得狠了。同游剑卿一样，他这天也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不同的是游剑卿是不方便，而叶星官自己情绪紧张，没什么心情吃东西。

　　虽然当时不甘，发话要名剑山庄把游剑卿嫁过来，但是当名剑山庄真的决定要把游剑卿嫁过来时，叶星官却又有些后悔了。

　　游惜月所作所为固然让人厌恶恼怒，但是因此而迁怒于游剑卿，却又有些太过分了。叶星官冷静下来之后，便知晓自己这件事是做得冲动了。

　　但是虽然如此，这时候的情况却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他这时候露怯，反悔取消这场婚事，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

　　何况叶星官幼年时与游剑卿的感情一直很好，自从叶老庄主过世之后，游剑卿是少数几个还如同至亲一般关切叶星官的人。叶星官心里深处未必就没有“捞不到老婆，捞个游剑卿也不错”的隐秘念头。

　　念头已定之后，他便没有再犹豫过。

　　只是成亲当日，叶星官终于还是难免忧虑。

　　他怕那众人那纷纷扰扰的议论和鄙夷毁掉游剑卿的声名时，也一同毁掉了两人之间的那些情分。如果是这样，就算他抚平了那三分不甘，却也是得不偿失。

　　幸好没有。

　　撩起红盖头的游剑卿神色轻松，态度温和，并无愤怒和怨怼。

　　叶星官安心之余，却是露出了些许感情上的松懈。

　　与游剑卿用过面食之后，叶星官又出去了一趟，去招待客人兼敬酒。这次出去却是许久都没有回来。

　　游剑卿虽然有些躁动，但却知道至少今晚他是不能大咧咧跑出去替叶星官挡酒的。焦躁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于是走到门口推开了门，对守在门口的叶家弟子和喜娘问道：“能不能帮忙把我的佩剑拿过来？”

　　喜娘看见游剑卿已经换上的一身男装，就觉得头疼不已，正想大呼小叫，结果听见游剑卿张口就要佩剑，反而顾不上计较衣服的问题了，问道：“夫人您要佩剑做什么！？这可是洞房夜，哪有新娘子带佩剑的？”

　　结果却没想到守门的叶家弟子完全不给她面子，理都没理会喜娘的大惊小怪，就问道：“游师兄你的佩剑在哪里？我去帮你拿过来。”

　　游剑卿回答道：“跟行李……呃，嫁妆放在一起。有专门的人看管着的，你去向他们拿就行了。”

　　红叶山庄的师弟点了点头，转过身便给游剑卿拿剑去了。

　　气得喜娘捏着帕子，原地顿了好几下脚。

　　结果反而是留下的弟子出声安慰了她一句：“这位大姐您也别生气了。既然是剑客，佩剑不离身是理所当然的事。好歹这主要的部分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让游师兄随身留把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嘞。喜娘心里想。

　　这乱七八糟的婚礼。

　　等到拿回来自己的佩剑，游剑卿的心里顿时却是安定了许多。

　　如此等了两个多时辰，月轮也已经越升越高，接近中天，山庄里的灯光和喧哗声也慢慢黯哑了下去，游剑卿才终于等到叶星官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