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裹剑，博君一笑》夏夜鬼话

10、第 10 章

　　两人早上从同一张床上爬起来，大概是有几分尴尬，所以去往花园的这段路上谁也没说话。

　　两人去的方向是落英园。

　　其实红叶山庄有好几处演武场，用来供弟子们平日习武喂招。演武厅前面的广场最是宽敞，最多可以容纳上千弟子一同演武。

　　叶星官作为庄主，当然是有特殊待遇的。除了指点弟子，他很少会在演武场练功。他的专属练功场所是落英园。

　　那里……嗯，风景好。

　　到了落英园之后，两人对面站定，叶星官手按剑鞘，对游剑卿说道：“请师兄指教。”

　　游剑卿与叶星官算是隔了两辈的师兄弟，又是从小就一起长大，但自从叶老庄主过世之后，叶星官就鲜少以师兄或者大哥称呼游剑卿，而通常都是直呼其名。

　　不过游剑卿也并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即使对于游信，那时的叶星官也是开始学着以稚嫩的声音称其为游庄主——仿佛这种称呼方式能证明他一夜之间的成长，能表明他有足够的力量扛起整个红叶山庄……证明，由年少的他担起的红叶山庄依旧还是与其它各大势力平起平坐的能力。

　　自他从叶星官变成叶家家主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就仿佛都已经变得不同了。

　　而此时，少年人口中那一句久违的“师兄”，反而透露出一种格外的亲密和郑重。

　　游剑卿笑了起来，拱手道：“还是师弟先请。”

　　叶星官略微停顿一息时间，便下了决定，说道：“好。”

　　话音未落，一剑便已横刺而出，疾若流光，稳若江波。

　　作为起手来说，叶星官这第一招凌厉异常，在力道和速度上都并无丝毫手下留情。但同时又十分大气，中正端方，保留着属于红叶山庄的大家作风。

　　……与这几年来红叶山庄在江湖上留下的名声完全不相同。

　　叶星官之所以主动出招，是因为他知晓自己的剑术其实比起游剑卿有所不如。这也是为什么游剑卿是江南第一剑而他却不是的原因。

　　叶星官的武功绝对不弱，甚至许多年以前，无论是谁，都说他天赋惊人，犹比游剑卿更出色一些。

　　但是这些年过去，他虽然也不能说是毫无长进，但终究是被俗事所拖累，纵然豢养了许多凶人高手用于过招，但是与游剑卿的差距仍旧是慢慢拉大了。

　　刀剑相交，急如琵琶，鸣珠泣玉，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两人皆是江湖中一流高手，即便只是日常拆招，也是迅疾如电，非一般人可以看清。

　　如此拆了数百招之后，游剑卿突然使出了一招怪招，叶星官急忙变招，却仍旧被对方用剑尖抵住了脖颈。

　　他顿时愣住。

　　数息后，游剑鸣收了剑。叶星官开口问道：“刚才那一招……是什么路数？”

　　剑为百兵之君，既为君主，其套路也是十分明显的，讲究的是大气中正，以击、刺、格、洗为主要招式。而其中的组合又非常复杂，是为套路。

　　但是方才游剑卿使的那一招，看似实招，直击胸腹，但是剑招用至一半，却倏然上挑，招式变幻之间全无凝滞，却是极不合理的。

　　游剑卿答道：“是我近几个月刚刚琢磨出来的招数……说是招数，也不过就是一些用力的小技巧，目前还不完整，并不能组成一套剑法。不过星官你若是想看，我就演示给你看好了。”

　　叶星官说道：“教我！”

　　他可能是平日用惯了命令的口气，此时不由自主地带出了些许这样的口吻。游剑卿听了，却是笑了笑，便拔剑演示起来。

　　其实这套招术，说是招式也不尽然，因为就如同游剑卿所说的一样，真的不过是几个非常简单的动作，游剑卿只用了数息的时间的就全部演示完了，还是特意放慢了动作的拆解版。

　　但是即使如此，叶星官跟着比划了几下之后，还是慢慢回味出精妙之处。

　　他说道：“再来一遍。”

　　游剑卿便顺从他的意思再演示了一遍。

　　叶星官眼睛几乎眨也不眨地跟着他的手腕和剑锋走了一趟，然后就便取剑自己学了起来。

　　游剑卿觉得，自家父亲幼时说叶星官天赋惊人，果然不是夸大其词。

　　仅仅是这样看了两遍，叶星官竟然就悟出了两三分的剑意。

　　不过，游剑卿这几剑主要的精妙之处在于用劲方式，却不是姿势到位了就能领悟精妙的。所以游剑卿收剑之后，就走近了叶星官，从其身侧伸手握住了他执剑的手，另一只手则按住了他手臂上的几处穴位，开始讲解配套的运功方式，以及使力技巧。

　　这样两人半是拆招半是教学地一起练了个把时辰的剑，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

　　练武本来消耗体力，何况昨日两人就没有食用三餐。叶星官听到游剑卿肚中哀嚎之后，看了一眼游剑卿略显出几分尴尬的表情，却是收了剑，说道：“用膳去吧。”

　　然后便开口对一直跟在身后的剑僮说道：“玉衡，去厨房说一声，让他们摆膳吧。”

　　玉衡的性子在七剑僮里面也显得比较安静，平日如果没事的时候几乎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听见叶星官吩咐，他便简单利落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快步往园外走去。

　　结果还未到门口，却又被叶星官叫住了。

　　叶星官说道：“早餐……让那位西厨来做。让他做一些他最拿手的点心，不过不要放太多糖。”

　　玉衡应了，叶星官这才说道：“去吧。”

　　之后等到早膳陆陆续续开始送上来，也是将近两刻钟之后的事情了，还是厨房临时调集了要送去给其他人的菜式点心，先给叶星官送了过来的结果。西厨带回来的时候，叶星官没让他做过几餐菜肴，反而是庄里的其他人时不时要些稀罕的点心，让主厨都以为自己被新主人嫌弃了。此时叶星官难得指名他动手，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游剑卿坐在桌前，看着仆役端上来一盘又一盘的稀奇糕点，倒是有点惊异起来。

　　他伸出筷子在一个个摆饰漂亮的糕点上点了又点，愣是没戳下筷子，最后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叶星官回答道：“都是西洋的点心。去年秋季船队回来的时候，我让他们从西洋带回来一位擅长各种菜式点心的厨师。西洋那边的菜式都不是合我的胃口，但是在点心方面倒是做得很不错，甜口和咸甜口都挺不错，你尝尝吧。”

　　游剑卿听他这样说，便伸出筷子，在一桌子菜点上面游移了半天，最后夹了一个看上去比较朴素正常的炸丸子。

　　结果一口咬下去，酥软的表皮下就流出了香浓的甜汁，洁白如雪，却又香气扑鼻。

　　游剑卿倒是真的有些稀罕起来，说道：“海外真是到处都是珍奇异宝，就连点心也这样稀奇有趣。”

　　却见叶星官笑了笑，说道：“海外确实许多珍奇异宝，不过点心菜肴什么的却未必比我们的还要美味，你现在这样觉得，不过是因为觉得稀奇而已。”

　　游剑卿又没有去过海外，家里也不像红叶山庄常年做着远洋生意，自然没有叶星官对这方面了解，所以被叶星官这样解说，也没有跟他争论。

　　他到底没有吃下太多甜点，大部分只是试了几筷子就停了下来。饶是这样，到最后也是满口甜腻奶香。叶星官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点，见他放下了筷子，就让人撤了满桌甜点，换了清粥小菜。

　　游剑卿何曾这样奢侈过，顿时有些不适应，开口解释道：“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叶星官笑了笑，说道：“剑卿不必解释，我也不怎么嗜好甜食。”

　　游剑卿说道：“这点心实在漂亮，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惜月……”然后他猛然发觉自己失言，话声截然而止。

　　叶星官却替他接了下去，说道：“若是惜月在，想必是极喜欢的吧。我之前就听人说，越是小姑娘就越喜欢这种精致小巧又漂亮可爱的小点心。事实好像也是这样，至少山庄里几位老师傅家的女儿都稀罕得恨。”

　　游剑卿顿时恨自己说话不经大脑。

　　这一桌点心从端上来到撤下去，游剑卿好歹吃了几口，叶星官却是一筷子都没有伸出去过。

　　他本人不喜甜食，却为何不远千里让人从异国带回来一个厨子？

　　而这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叶星官继续带着一些惘然地说道：“……何况她又喜甜食。”

　　游剑卿终于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叶星官的手，说道：“你别这样……星官，你别这样。”

　　叶星官张着一双黑琉璃似的眸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然神游天外，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游剑卿。

　　游剑卿说道：“星官，你不要这样。”

　　却见叶星官突然露出个笑容，问道：“剑卿你喜欢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