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云/时间胶囊》琉璃绘

4、3.Again and again

　　我注意他很久了。每天下午大概三点半他就会来到这里，风雨无阻，接着静静地坐到钢琴前面，和店主打声招呼，等到店里坐上几个人就开始演奏，几曲终了便在听众善意的注视之下离开咖啡馆。纤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轻盈跳跃，肩膀随着节拍微微起伏，身体稍向前倾，扬起的侧脸在灯光的勾勒下显露出大众艺术家所中意的弧度，嘴角勾勒出一个极具男性魅力的微笑，这就是他，白西装先生，我这么称呼他，因为他总是穿白色的套装。
　　帅气的白西装先生。来无影去无踪的白西装先生。踽踽独行的白西装先生。我看他坐在那里，听他弹琴，就像在欣赏一件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总是心无旁骛，也没想过打听他的FB账号。可我还是知道了他的真名，因为他成了我的采访对象。
　　拨通这位颇富盛名、行事低调的图文作者的电话后，我就知道是他。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性感，透出骨子里的多情和浪漫。“我们就去我常去的咖啡馆，在市中心，LOGO是汉字的‘轮回’，好吗？”“没问题，先生。”没问题，因为我知道那，我在那见过你，你就在那弹琴，像个沐浴在圣光里的天使。
　　我偷偷地想。
　　他在约好的时间自琴边起身向我走来，带有一点惊讶。“嗯，me自愿听你弹琴，你并没有迟到。”下一秒讶异消失了，他从眼里露出一点笑意：“我知道，因为我的技艺具备吸引你的能力。”“足够的自信，六道先生真是天生的艺术家。”我打趣道，把录音笔放到桌角，从包里拿出纸笔还呷了口咖啡，这当儿他礼节性地注视着我，左侧嘴角微微上扬。“可以开始了。”他点点头。
　　“这次的绘本主角是一只有异色瞳孔的猫，眼尖的人还发现它后颈的一撮毛很像你头顶的凤梨叶子，所以他们猜它是你的化身。是这样吗？”“可以这么说。”“真是含糊的回答呢。也有fans来信，说这个悲伤唯美的故事像是一出爱情悲剧，描写之细腻难免引人遐思。如果可以，告诉me创作它的初衷吧。”听罢，他的眼中开始涌动悲哀，而这些波澜很快归于宁静。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蛋。该死的负罪感。
　　“好吧，这不算什么秘密，”他摊开手，“对一位故人的怀恋促使我写成此书。”“书中的猫一直在寻找梦中的蝴蝶，这是你的写照吗？”“部分是，实际上，我们不只处过三天，还有伊莎贝拉（1）不是蝴蝶，是一种很美的蛾。当然，艺术高于生活，适当的夸张很有必要。”“这个夸张很成功，它就是一些超fan找到的虐点。你从没去过关于自己的论坛吗？”他愣了几秒。“没有。”我于是把一些截图拿给他看，他笑出了声。“老天，好吧，他们竟然可以通过这本书得到写RPS（真人同人）的灵感。”“BE为主。”我提醒他。“是的，”他挑挑眉，语气霎时变得严肃，“让人难过。”“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我和沢田纲吉只是朋友和合作关系，这一点需要澄清，况且追他的人很多，我不想因此惹上麻烦。”他再次轻笑出声，“当然，创作的动力是爱，爱是自由的，我无权干涉。”“那么可以谈一谈真正的‘他’的故事吗？”“我们彼此伤害、吸引，发现对对方的兴趣可以称之为爱情已经太晚。他离开了。我找他，等他，无数次与他携手，无数次天各一方。”
　　这让我想起了绘本的内容。那只短毛猫追寻着梦中的蝴蝶（原谅我仍喜欢叫它蝴蝶），就像但丁接受了贝阿特丽斯的指引，义无反顾，在寻找的途中体验、领悟。猫走过荆棘遍地的木林，踏过泥沼与死水，在雨水的恩泽下沐浴，在朗格多克的向日葵小镇中漫步，同只身前往沙漠的旅者讨论生死，在梦中和蜃景里虔诚地注视伊莎贝拉，没有过分的亲昵，只是单纯地看着，而爱已然在每一个凝视中诞生。六道骸绝妙的笔触使那只猫在我的眼中呼吸，它浸淫在它的情感世界，却也令我无可自拔。
　　“他带给我痛苦、温暖，也让我明白为人之苦，拉近我和世界的距离。虽然他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但毫无疑问，他很难忘也很特别。”
　　我本想安慰他，但他一直面带微笑，想必现在说“节哀”之类一定很尴尬。“你看完《猫与伊莎贝拉》了吗？”“嗯。”“那你应该看到了结局。猫在蛾的集体墓地看到了垂死的伊莎贝拉，这不是它一开始想找的那只，它为了找它花了那么久，而第一只蛾早在猫踏上旅途的第三天去世了。”“但猫还是对伊莎贝拉告白，用爪子剖出了自己的心。”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应景地切入，是莎拉.布莱曼版本的《Vide Cor Meum》（2）。
　　“我更喜欢原版，”他合上眼，声音与纯净的乐音融为一体。“严格来说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心脏。”“对，是紫粉红相间的千日草花束。”“很有意思的比喻。”“不朽。”“然后伊莎贝拉欣然接受。”“猫知道这不是最初的伊莎贝拉，也不会是最后一只，蛾也明白，但它仍同意作为猫旅程的一部分，被它所爱。”“‘柔和的夜色似纱罩般落在它们身上，它们都心满意足。猫闭上眼，伊莎贝拉则靠在花球上睡着了。’”“我的原话，没错。” “所以谜底是这不算一个悲剧？”“对，我希望大家可以理解，这是一个开放式结局，或许下一次猫会在伊莎贝拉生命的第一天就陪在它身边，或许会比较糟糕，但总有好的可能，故事远没有结束。猫会再次沉睡，再次被有关伊莎贝拉的记忆碎片唤醒。”
　　我们又谈了一会，临走时他变戏法似地从上衣袋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新婚快乐。”我瞪大了眼睛。“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一辈子很短。”一红一蓝的眸子投射出带着暖意的视线，看向我，又落在发出亮光的手机屏幕上。是【王子括号伪.玩刀狂魔】的短信。“谢谢。”
　　“对了，这本书一开始不叫《猫与伊莎贝拉》。”我于是打算把收好的纸笔拿出，他摆摆手：“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的。”“《永劫轮回》(3)是它的初名，但我想这太悲观，没有人会喜欢。”“包括他？”他沉吟片刻。“对。”“他是不是很好看？”“他是东方人，有一头黑发和最深情也最无情的漂亮眼睛。”“可怕的艺术家式描写。”他算是默许地笑笑，朝我挥挥手。
　　那位和他有着同样发色的小姑娘过来收拾杯碟，我问她你在这这么久，觉得白西装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她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骸先生是个会给人信心的好人，但有时候会心不在焉。”我咽下最后一口咖啡：“确实如此。”
　　可能是因为他还在等他的伊莎贝拉。

作者有话说

　　注：
（1）：被誉为全欧洲最美丽、最罕见的蝴蝶，只有3天3夜的寿命；黄绿色的双翅璀璨无比，展幅约为巴掌大，飞翔时间从黄昏到子夜，每年5、6月间羽化。（百度）其实是蛾。柯莱儿布翁尼许主演电影《蝴蝶》有对此的描述，顺便安利下电影很好看，亲情线自然线都很赞。
（2）：电影《汉尼拔》的插曲，美剧里213也用过（沉沉的爱啊），讲述但丁为挚爱贝阿特丽斯献上心脏，对方将之吃掉的故事。原唱是凯瑟琳·詹金斯（？），莎拉.布莱曼翻唱过，音乐白痴表示都很好听，当然布莱曼嗓音更空灵。
歌词：
我是你的主人
看你的心
这颗燃烧的心
你的心
她怯生生
顺从地吃下了
我见他泪汪汪悄然别离
喜悦变成了
极其痛苦的眼泪
我内心平静
我的心
我内心平静
看我的心
（3）：《不可承受生命之轻》中提出的概念。【个人理解】是现在所发生的，将来将重复发生，悲伤没有尽头。不同的情况很可能导向同一个选择。
有点悲伤的故事。6918在第一个世界以BE告终，之后骸在无数个轮回中邂逅了无数个云雀，开窍的骸说服自己那就是云雀的影子并尽所能去追求，兜兜转转得到他们值得拥有的结局。这一世的云雀尚未出现，而彭格列瓦里安与他有关的人都现身了，这解释了骸看到记者弗兰的惊讶（外加欣喜和一点点感伤）。
《猫与伊莎贝拉》可以理解为骸追逐云雀的历程。蛾三天的寿命和猫的一生的对比暗示了人生短暂而轮回漫长，而后深有体会的骸告诉弗兰“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在猫蛾第一次互表心事（绘本的结局）前有许多个三天，也就是说骸在第一次得到云雀的接纳前已轮回过很多次。截止目前尚未有两人在世就耳鬓厮磨相濡以沫的真HE。
骸相信好的可能，这既出于自信，也因为他无法放弃他关心的人（2796弗兰等一干人），更无法放弃名为云雀恭弥的瘾。这份执着让他冷静地面对亦衷心地期盼。
所以他还在等。这一次说不定可以打破之前的“规律”呢。
所以他放弃了《永劫轮回》这个压抑的名字，用两人的化身命名这本献给云雀的书。
将之献给他们停驻在千日草花球边不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