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幽若水

6、哭与笑

　　当苏护儿再次睁眼已经是月上枝头，洛扶依偎在她的身边，眼带温柔地细细打量着她。而她瞧见他真实地活着的时候，心中隐约的惧怕总算淡了下去。
　　洛扶捧起苏护儿的脸，吻上那眼角的花钿，“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我的嗜睡症传染给你了呢。”
　　苏护儿瞧着他那绚烂的笑容，哪怕再冷情如她，也会迷醉，只是她的迷醉不过目不转睛地与其对视，依然面无波澜。

　　接下来的时间，苏护儿细心地浇灌着花圃，准备今年的花魁盛会，也为那一年一度的花期。虽然日日有洛扶的陪伴，苏护儿的心底却隐隐地不安，这一个月来洛扶每日的精神虽好，却是一刻都未睡下。
　　“今儿午后的阳光正好，你也合眼歇歇吧。”苏护儿放下花洒，坐在洛扶的旁边，整理了衣衫，让他能够靠得更舒服些。
　　“好。”洛扶靠在苏护儿的肩上，安详地闭了眼，却是睡不着的，如今的每一日已经算是他在这世上偷来的时间了，只可惜到现在她还是未曾笑过。
　　苏护儿看着那恬静的睡颜，她其实知道他是醒着的，拂去他额间散落的碎发，任由他轻轻地蹭着她的肩头，她想如若时间能够停留在此刻就好了，一生有人相依相偎原来是这样的安稳。只是瞧上他的眉，他的眼，她又禁不住皱起了眉，她已心生惧怕，有了期待，就有了惶恐。

　　今年苏护儿养护的牡丹含苞了许多天，都未绽放，苏老爷期间来查看过多次，也都瞧不出今年有何特别的地方，只能继续等待。

　　“明天就是洛阳城的牡丹盛会，不知道明儿是不是都能开花，若是再不开，爹爹怕是要病了。”苏护儿摆弄着牡丹的花骨朵，她也想不出为何今年迟迟不开。
　　洛扶未答。
　　苏护儿猛地转过身，便见洛扶倚在花架下，闭了眼，阳光散在他如玉的脸上，泛着金光，让他显得不似真人般的美好。她缓缓地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洛扶，如同从前一般，坐在他的旁边，整理衣襟，扶着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她的手轻轻地触上他的胸口，那一刻的安静，让她的脑海一片空白，许久许久，她将他用力地抱在怀中，然后又捧起他的双颊，阳光温暖了他已然苍白的脸，她分明可见他的嘴角还挂着笑容，是她始终学不会的。她吻上他的眼角，吻上他唇。然后她的眼里终于聚满了她不曾拥有的泪水，顷刻间泪如雨下，她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只是又睡着了，不停地吸着鼻子，却如何也止不住泪水。

　　当侯府管家瞧出了苏护儿的异样后，急步上前，一时愣在原地，终黯然地后退离开了。

　　夕阳西下，天上布满了彩霞，园中的朵朵花蕾在微风中颤动着，苏护儿依然怀抱着洛扶止不住地流泪，仿佛要将她二十年积蓄的泪水一次倾倒干净一般。
　　月上枝头，天上繁星璀璨，园中的朵朵花蕾在夜露中慢慢地吐露芳华，苏护儿依然怀抱着洛扶止不住地流泪，泪水滋润了脚下的土地。
　　夜中，牡丹竞相争开，月白耀眼，食虫花更是紫的妖艳，点点流转，似是离人泪飘在团白之中。

　　当早上的阳光散开，墨雪轩内怀抱少年的少女依然挂着泪痕，那满园的白牡丹还有那满圆的妖娆深紫再进入不了她的眼，如今她的眼里只有怀中已经冰冷的人。

　　这一年洛阳牡丹盛会的花魁未出自苏府，但苏府门前还是聚满了人，那一盆盆月白团簇的牡丹，前尘不染，无一丝的瑕疵，没了富贵的俗气，多了高洁的清雅。
　　这一年长安侯府的公子爷病逝于苏府的墨雪轩，苏家不哭不笑的大小姐，她整整哭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侯府来人接走公子爷的遗体，她有整整笑了一天一夜。
　　苏护儿终于能哭会笑，长了心。

　　第二年洛阳牡丹盛会的花魁重归苏府，那日，当本就倾国倾城的苏护儿淡笑着捧着娇艳的牡丹花步出苏府大门时，不管是花还是人，都让人惊叹。
　　这株苏护儿用泪水浇灌，用笑容照耀的白紫交错的牡丹-扶洛，成为这一年的花魁实至名归。
　　那一年苏护儿亲自带着扶洛去了长安城。
　　那一年苏护儿病逝于长安城的洛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