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幽若水

1、墨雪

　　洛阳城最出名的是什么？自然是那满城花开富贵的牡丹。
　　洛阳城最大的盛世是什么？自然是那一年一度的花魁盛会。
　　而如今这牡丹盛会更已然成为天下最美的盛会，三日的花开满城，城中各家都会将今年家中培育最好的花拿出来放在门外，每年都会在最后一日评出最艳的牡丹花魁，作为当季贡品送至京城。
　　而如今牡丹花魁已经连续3年出自苏府，是以就连长安城的人都知牡丹出洛阳，最艳自苏府。而苏府中的牡丹出自谁手，是整个洛阳城人人熟知的，苏府的二小姐不仅以其栽培的牡丹出名，还有她清冷的美貌引人遐想，特别是那眼角的红色胎记，似如花钿，更多了一份娇媚，只是这样的美人不会笑，让人不禁无限叹惋，自小便是她的娘亲都未见她笑过，而她自小亦不会哭，就连最疼爱她的祖母过世，她也只是一如继往地挂着清冷的表情。16岁出嫁之日，夫婿在迎亲途中突发癔症，自马上跌落，一命呜呼，这样的转折变故，她始终无喜无悲。自此，又多了一桩克夫之名的苏护儿，就真是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比之府尹都出名的人物了。

　　苏府内，墨雪轩中，满园的牡丹吐芳露蕊，只见一抹淡紫的身影忙碌地穿梭其间，就算额上已经满是细汗，却依旧专注地往来期间，怕是最勤劳的丫鬟也不过如此，但若近身瞧见那眼角红艳的花钿，还有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似是镀上了一层寒雾，便知晓此人就是苏二小姐，苏护儿。若是再近一些就会发现，她那双透着清冷的眸子此刻却流露着一丝温柔，而那温柔看似细心呵护着娇艳牡丹，但视线其实紧紧盯在牡丹花旁那株株娇小的深紫花蕾上，如此再重新看着牡丹花圃，便会惊叹，原来那繁复的牡丹花不过是簇拥着那点点深紫。
　　苏护儿满意地点点头，这一整年的辛苦，便是为了明日的花期。
　　花圃外，苏老爷也满意地点点头，想来今年的花魁定还是囊中之物。
　　苏夫人不期地叹了口，明日便是护儿的19岁生辰，怕是背负这克夫之名她再无姻缘。

　　这日，洛阳城内满地牡丹花开，香气四溢，堪称花城。而当苏府大门一开，家丁从墨雪轩将装入盆中的牡丹一一搬出门外之时，已经聚集了洛阳城中爱花的老少，亦有闻名而来的远方客，一盆盆开得娇艳的粉紫，嫣红堆满了门口，而最后一盆更是由苏老爷亲自捧出的，在众人的惊异声中，他骄傲地抬起头颈，笑容堆满脸上，让他眼角的皱纹又加增了几层。这盆同时开着墨黑与雪白的同株牡丹在一团艳色中显得突兀而耀眼，在沉默片刻后，众人开始相互品评起来。
　　“这真是牡丹？”
　　“真是奇了，我平生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般同株却黑白相衬的花。”
　　“嗯嗯，我也是。”
　　……
　　瞧着众人的热议，苏老爷的骄傲又增加了几分。

　　“苏老爷，这花可有名字？”
　　“自然是有的，此花名墨雪。”苏老爷顿了片刻，眯着眼瞧着一双双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是享受。

　　“那可有什么含义？”
　　“是啊，怎么想到的，这一黑一白两相呼应？”
　　“这是如何栽培的？”
　　“小女的花圃名墨雪轩，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护儿自小喜牡丹，便想栽培出一株墨雪，经过多年尝试，终于达成所愿，天下仅此一株。”苏老爷笑弯了眼。

　　而此时墨雪轩内，牡丹花去，便独独剩下那花团锦簇的深紫，苏护儿静静地坐在花田间，不愿错过每一朵花开得过程，当所有的深紫展开，满园香气吸引了周围的飞虫，落入花间，再不愿离去，也无法离去。
　　苏护儿满意地仰起头，谁说她最擅种牡丹，其实她最爱的是这世人眼中瞧不上的食虫花，虽然它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但这一年花期之始，却能让她感到幸福，是的，她是有感觉的，哪怕她冷情，哪怕这世间的一切于她都无意义，似是没有人心，无喜无悲，但唯独这一天，看着满园的花开，她亦始知自己是活着的，和他人一般。

　　三日内，苏府门前络绎不绝，墨雪前始终挤满了人，苏府不得不安排家丁彻夜轮值看护，可想今年的花魁自是墨雪无疑。
　　而当府尹亲自登门取花时，瞧着那株开得正艳的墨雪不禁皱起了眉头，虽然令人惊叹，但黑白相衬总不如粉，红瞧着富贵，讨喜庆，但如今这株墨雪已经名扬天下，他还是要即刻送往长安。想了半天也不得法，干脆又多抱了几盆瞧着不错的牡丹，顺带命人在花田中挖了些许此时开得正好的深紫小花做陪衬，一同送往都城。

　　帝后虽极喜爱这株墨雪，却因太后的忌讳不得不送出，而最合适接收的人，皇帝想也不用想，自然是要送给一品侯府洛家，原因无二，洛府的嫡次子洛扶自小聪慧，才智无人能及，深得帝心，乃是他最为喜爱的外甥，其字墨雪还是当年他瞧着尚为稚童的他肤白如雪，丰神俊貌，眸黑如墨，灿如星辰，是以亲取名之。只可惜他生来病弱，大部分的时间都卧病在床，寻遍天下名医都无果效，让人为之叹息。

　　当墨雪辗转送至洛扶的床前时，已经似是沉睡多日的人儿忽地睁开了那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眸，定睛地瞧着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苍白的脸色不觉间亦开始红润起来。洛扶起身下了床，惊得一旁的随侍赶紧去唤侯爷和夫人。而他则捧起那株墨雪，低下头，嗅着那淡淡的花香出神，脸上渐渐地挂起了和煦的笑容。翌日，他便精神抖擞地捧着墨雪赶往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