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Ib ...

  •   -10-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大雨。

      已经很久都没有再画出过完整的作品,教授看起来有些担心。

      Mary似乎又喜欢上了蓝莓马芬。

      -11-

      难得没有下雨,阴沉的天空似乎还是让教授心情烦躁。

      教授让我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对此感到高兴的似乎只有Mary。中午的时候,她一边喊着“太棒了,可以更多地在一起了”,一边提着我的画具跑进了房子。爸爸妈妈看起来有点难受,但还是安慰了我。

      我还是没有办法画出完整的作品。

      -12-

      我画出完整的画了——虽然只是临摹——教授还是相当高兴地把我接回了学校。他夸赞着“即使休整了这么久,画工也没有退步多少嘛,不愧是你啊”,同时还拿着我的临摹和客厅墙上的赝品做对比。

      有些难为情,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比的。几乎三年来都没有完成过一副画的我,无论画什么都很辛苦。但只有这幅画,我想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地把它画好,所以,我真的用掉了所有的力气和时间、一笔一划地认真模仿。虽然结果还是很糟糕,但是至少我终于可以正常地画画了。能够再次被接回学校,太好了。

      Mary看起来相当不高兴,从下午教授回去之后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看来明天需要到街尾去买她最近喜欢上的甜甜圈了,她最爱的似乎是玫瑰花果酱口味?还是苹果果酱口味?

      昨晚走廊上又响起了脚步声。最近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有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房间门前。有点可怕。今天我终于询问了Mary和爸爸妈妈,他们却告诉我昨晚明明一整个晚上都很安静。妈妈还问我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虽然觉得这样的理由可信率真的不高。

      -13-

      我确定了,的确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来到我的房间外面。但是,大概不是什么坏人吧。那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也发现自己被察觉到了。每天早上门口留下的花都很好看,一开始不敢吃的糖差不多要把以前装画具用的玻璃罐塞满了,今天还是忍不住尝了一颗。虽然是柠檬味的,却还是甜得吓人。透明的糖纸沾上了一点不大一样的味道,但很讨喜。

      教授对我很失望,即使我真的有拼命锻炼自己的技巧,每当他看见我的时候,还是会一次次地叹气。的确,我应该算是他手下最麻烦的一个问题学生。

      我的画风大概正在一点点向Guertena老师靠近,事实是不是如此我也不知道,因为至今为止,我能完成的画还是只有最初的那一副。我大概是没办法靠艺术养活自己的,开家糕点店应该不错,也为家里铲除了Mary这颗家庭开销毒瘤。

      只是,《忘却的肖像》,真的是一副好作品。我大概这一生都会为了完美地临摹它而努力。

      -14-

      对于学画画的人而言,似乎一生只能画同一副画了,大概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在我这里却真的无法让我产生什么感受。最近我又得到了假期回家休整,不像Mary那样有各色各样的秘密行动,我大概孤僻、沉默到让人残念。每日每夜地画着一样的画,内心反而能得到唯一的宁静和平和。

      ——绛紫色的卷发和深蓝色的大衣,散落的蓝色玫瑰花瓣和轻阖的双眼。

      嗯,下次尝试画出他睁开眼睛的样子吧。能和漂亮的绛紫色头发搭配的,大概就是温柔的灰褐色双眼了吧?

      我从来不知道Mary会如此执着于检查我的房门是不是锁紧了。上个月在她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沓自己写给他的感谢卡片,的确吓了一跳。似乎以为那是我特意写给她的,每一张都被好好地保存了起来。好在自己写上去的话都模棱两可,如果被Mary知道了他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总觉得有点可怕。

      并不害怕,糖很好吃,花很漂亮——不清楚他是否知道这种事,为此烦恼了很久。昨天晚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把门打开,把手放到门把上后却还是停了下来。如果冒冒失失地开门,把这种梦一样的物品摔碎了的话,怎么办。小声地道了一句谢,刚想嘲笑自己,门外却也传来了门板被轻敲的声音。和木门接触的大概只是他的指尖,声音细微得让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嗯,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今天的花仍然是红色的六瓣蔷薇。但是,怎么说呢……

      有点难为情。

      -15-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教授直接把奖金和画送了过来,我都忘记了自己在一年前也向那个大赛提交过作品。“为什么你就是不能也好好画别的东西呢”,教授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笑着把东西交还给我。这是我近五年来除了临摹Guertena老师的那副画以外,真正完成的第二幅作品。我为肖像里的男人画上了灰褐色的眼,扬起的嘴角和鲜艳的蓝蔷薇。听说评委团相当在意画上男人的初出处,在引发了一番争吵之后,还是给那幅画颁发了评委团特别奖。

      他会不会长得和肖像画里的男人很像呢,至少一点点还是有的吧——温柔、热烈,就像燃烧的青色炬火。

      缠绕着一点点香烟气息的糖纸慢慢堆积了起来,今天终于找到了从前Mary装玻璃珠用的罐子,把它们也装了起来。黄色糖纸包裹的糖果是稀奇地甜到发腻的柠檬味,红色的大概是酸甜的覆盆子口味。今年来他似乎特别喜欢送来蓝色的透明糖果,但是我从来都吃不出来那颗糖里到底包裹着什么味道。

      如果我有Mary一样的对甜蜜味道的灵敏味蕾就好了。如果我能知道那颗糖是什么味道的话……

      -15-

      ……

      =15=

      每年一到这个季节,城市总是被黑色的天空笼罩着。今天也一样滂沱地下着大雨,好不容易回到家里的人赶紧把身上的防水大衣脱了下来。她急急忙忙地打开了手里的袋子,查看里面的画是否完好,触及干燥的纸张后,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等到Ib吃下两颗头痛药,来到画架前再拿起画笔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她刚刚赶到学校拿回来了自己忘在画室好几个月的半成品,现在连身上出门前套上的校服都没来得及脱,就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调色盘开始一点一点地工作。

      此刻她笔下的这幅画,无论如何都要在天亮之前完成。

      Mary对白衬衫和红裙子情有独钟,当她第一次看见Ib的校服居然是这样的款式时,高兴得几乎要跳进院子里的小型喷泉。就连刚刚出门时也是如此,天知道Ib究竟费了多大的精力,才安抚住陷进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的Mary,堪堪在校门关闭前回去拿到了自己的画。

      从大约半年前开始,Ib就着手为Mary明天的生日准备礼物。妈妈在她刚向大赛提交了作品的时候,曾经和她好好地交谈过一次,从小就热爱艺术的女儿无法作画,近乎自暴自弃的背影让她心痛,却也无能为力。

      “Ib,就再努力一次?不用马上画完没有关系,每天画一点试试看怎么样?”她轻抚少女脑后的长发,柔顺的触感促使她温柔地笑了笑:“Mary她很希望可以收到你给她画的肖像,好吗?Ib。”

      最终,在半诱导半强迫的状态下,棕发红瞳的少女微微点了点头。

      而此刻,画布上颜色冲突明显的底色块告知着看到它的所有人,它不过是一幅甚至连四分之三都没有被完成的半成品。一想到大概五个小时之后就要来临的日子,再看看自己手下的画,Ib就感到一阵头痛。

      她连刚刚尝试把画架从客厅的角落搬上来都是静悄悄地。如果被妈妈知道,自己居然把这幅半成品忘在学校画室的角落好几个月的话……想到了某些不妙回忆的Ib觉得自己的胃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她真的不想再被强迫着,每天在下午茶时吃下五块巧克力曲奇了——更别说最近Mary喜欢上的下午茶甜点是草莓奶油蛋糕。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会因为忘记这幅画,而被妈妈温柔地每天递过来五块草莓奶油蛋糕,Ib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画笔就在画布上留下了一个突兀的色块。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走神,她赶紧拿起手边的颜料刀在画布上操作。好不容易补救完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暂时放下手里的东西,尝试安抚自己开始烦躁的内心。

      她大概一辈子也无法再成为妈妈和Mary那样的甜点狂魔,就像她大概一辈子也无法再成功地完成除那个男人的肖像以外,任何场景的画。

      她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很奇怪——并不是画工不好或者是技巧不够,她临摹Guertena所画的成功肖像,差不多已经把书房的角落堆满了。此刻她身边不远处还放着另外一幅肖像的半成品,永远的绛紫色头发,永远的深蓝色大衣,永远的黯淡的蓝玫瑰花瓣和永远的幽绿色藤蔓。这幅画就好像有魔力一般,尽管只是半成品,也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凭一眼就安抚Ib烦躁的内心。

      妈妈说她现在大概“闭着眼睛也能画出以假乱真的肖像”了,甚至连爸爸都开过玩笑,说他们家里现在堆积的临摹肖像,已经“多得可以开个人展或赝品专卖店”了。当然,玩笑最终还是以Ib严肃的回应作为结束,个人展或赝品专卖店的事情都不了了之。

      看着离自己有些略远的临摹半成品,Ib微微叹了口气。努力压下自己放下手边这幅画的念头,她对着画里的男人笑了笑,转头又安静地工作起来。

      自从拿到了那个国家大赛的特别奖之后,她就成为了学校里最让教授们头痛的学生——画工好得不得了却无论如何都交不出别的作品,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太过诡异。教职委员会甚至专门找她谈过话,一心以为这不过是叛逆期少女以“画不出”作为借口反抗功课的情形,在坚持了大约半年之后终于还是放弃了。

      大概无论是谁,看到那个叫做Ib的纤细少女在画架前崩溃地哭泣,都无法再怀疑她的话是否有假。即使知道自己这样做相当于亲手埋没了一个很有可能成为画坛巨星的人才,教导过Ib的大多数教授还是决定,让情况顺其自然地发展。至少Ib现在在美术学院之间已经以“能完美地临摹Guertena的肖像画”而小有名气了,也算是让从接手Ib开始,就一直对她抱有极大期望的教授们感受到了一点欣慰。

      今早放在门口的糖又是蓝色的剔透球体,此刻它就呆在离画布不远的高脚凳上,和它旁边的一罐漂亮的糖纸一起,在灯光的照射下,往凳子上投影出一片五颜六色的光斑。

      即便手里还在谨慎地往画布上涂抹着颜料,Ib还是尽力让自己的视线偶尔转移到别的角落,小心地避免着自己因为过于烦躁,像以前那样胡乱涂画而毁了这幅重要的画。在她第四次往那颗似乎闪耀着蓝色光辉的糖果投去视线时,她干脆再把手里的画具放到一边,伸手把糖拿了过来。

      似乎是为了确保Ib可以一口把糖吃下去却不会太过受到它的干扰,他送来的糖一直都小巧精致。不过这无法掩饰每一天放在门口的糖看起来都像一只胖蝴蝶。想到这里,Ib紧抿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

      她把糖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几次双手覆上两边的褶皱又突然止住了动作。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现在就把糖吃掉。或许是因为有绛紫色头发的男人的肖像半成品在一边做加护,上色的过程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不出意外,她大概在凌晨的时候就能完成这幅作品。

      她觉得自己大概可以把这颗糖留到这幅画完成的时候,作为对自己完成了画作的奖励。但在客厅里的钟,因为指针划过了十一点半而发出独特声响的同时,她还是手脚利落地捏住糖纸两边的褶皱。只是被轻轻往外拉扯了一下,糖纸就在清脆的摩擦声里回复了平板的状态。

      虽然说很甜,但很美味。

      今天他也会来。Ib坚信。即使再晚,他也会来——带着新的糖果。

      让她莫名有归属感的甜味在舌尖上蔓延,她拿起画笔沾上了黄色的颜料,一边继续工作的同时,还偏头注意着走廊里的动静。

      早在Ib记事的时候开始,附近区域就对这幢房子议论纷纷。似乎是因为处于附近三个教堂墓地形成的三角的正中央,这里闹鬼的流言被许多人深信不疑。作为这幢房子未来的继承人,Ib一直秉持着相当先进的观念,但最近几年发生的事情,就像让她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这幢房子不仅闹鬼,她正好就是被闹的那一个。

      今天他来得似乎有些晚,直到Ib都超越自己的想象,在画布上的绝大面积的底色上一点一点地覆盖了又几层颜料,走廊里还是安静得可以。往身后的门看了看,再回过头来的Ib紧皱着眉,运动舌头搅动了一下嘴巴里明显已经缩小了体积的糖果。唾液和硬糖发出的声音在安静里就像被放大了几倍一般,一下击中了她的耳膜。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蓦地染上了一层淡红的水雾。

      嘴里的甜蜜还在无止境地蔓延,几乎连她平日紧抿下压的嘴角都要被它软化。她手里的动作差不多已经变成了下意识的反射行为,一心近乎虔诚地品味着嘴巴里的甘甜,依靠着画家的本能在画布上拙劣地涂抹着色彩。

      只差一点点了。
      只要把调色盘里颜色奇异的天蓝,好好地填补进画布上眼眸的预备处,她就可以从草莓奶油蛋糕的噩梦里解脱了。

      她清理了画笔,小心翼翼地沾上她最熟悉的艳蓝,一下一下地勾勒这幅画最后的几笔。其实Mary的虹膜比此刻她手下出现的颜色要深半度,但Ib还是谨慎地选择了她认为自己唯一能驾驭得来的色彩。

      眼眸是人物肖像中最重要的部分。一幅人物肖像即使高度仿真,如果没有灌注画家浓烈情感的眼眸的勾画,那也只是一幅失败品。

      Ib总是会留给Mary自己认为最好的,这一点可能连她的父母也比不过。虽说偶尔她显得有些独断或者超越年龄地顽固,但作为被照顾的一方,Mary每一次得到的结果的确都会是最美好的。所以这一次,在“像Mary,但可能会失败”和“不大像Mary,但绝对不会失败”之间,她毫无畏惧地选择了后者。

      此刻,甚至不小心沾上了她右手掌根的蓝色,就是她熟悉到近乎要腐烂在她灵魂深处的艳丽正蓝——让人只一眼就联想到怒放蓝玫瑰的瑰丽色彩。

      黑色、蓝色、白色、灰色,颜色层层叠叠地累积起来,后退了几步打量了一下那对眼眸,确保它们的确对称着的Ib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走廊里传来了明显来得过晚的脚步声。她愣了愣,偏过身体向连接走廊的那扇木门盯着看了半晌,最终也只是微微笑了笑,回头在手边的罐子里找到了另一支较小的画笔。

      和以往的昏黄微光不同,今天越过Ib房门下方的缝隙传出去的,是真切明亮的白炽灯光。只在楼梯间存在的特有脚步声结束,Ib明显地意识到,他在楼梯口停留了许久。

      大概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轻挥画笔在画布上描绘线条的Ib心情愉悦地猜测着,压迫着舌头的糖果已经溶化成了柱体的形状。又把糖从左边转移到了右边,她决定再等它溶化一点就直接把它吞下去。

      如果她能完成这幅Mary的肖像,就代表她可以从禁锢她将近七年的困境里脱出。虽然她并不觉得这会对自己产生多少影响,但如果能让爸爸妈妈和Mary高兴,那她就会无怨无悔地去做。

      才响起来不久的脚步声又消失了,这次它的停顿出现在了离房间很近的地方。“咚——”的一声,他的鞋跟敲击着走廊上的大理石地板,最终把所有的声音都掩藏在门外无边的黑暗里。

      如果自己可以画别的东西了,肖像上的男人会高兴吗?
      如果自己可以画别的东西了,他会高兴吗?

      潜意识里,她已经把门外的人当做了肖像画的具现体,或许内心深处还会每晚期待他的到来也说不定。有人想念,是一件好事。不像爸爸妈妈的无微不至,不像Mary的寸步不离,他给予Ib的是六年无声的支持和梦境。

      像幻觉一般,似乎只会出现在青春恋爱文学里的情节,偶尔甚至会让Ib心跳加速。

      明明只是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而且还是个变态),透过花和糖果传达的气息居然会让她感到如此安心,左胸口处过于剧烈的浮动有好几次差点让她支持不住,张开嘴巴表达自己的疼痛。

      这是恋爱吗?
      不知道。

      那种弥漫着水蜜桃气息的桃粉色情感,对于几乎把出生到现在的所有时间都投注在家庭和美术上的Ib而言,比光影关系要让自己头痛一万倍。

      ‘如果他……不高兴的话……’

      左眼已经完成,被自己心里突然萌芽,却又在一瞬间长成参天大树的想法惊吓到,Ib停下了往画上的右眼出探去的画笔。

      如果肖像上的男人不喜欢自己画别的东西……
      如果他不喜欢自己画别的东西……

      大脑和胸腔同时爆发出疼痛,让Ib在一瞬间眩晕。这种感觉,和她往常企图毁掉任何一幅画时的前兆一模一样。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她才尽力无视心里暴涨的疼痛和压抑,将精细画笔前段沾染的颜料在画布上晕开。

      ‘没关系,继续。没关系,继续……’明明只是在勾画一只右眼,拿着小巧的画笔慢慢做着最后点缀的她还是显得相当辛苦。她觉得有些冷,却拒绝在这种时候跑去穿衣服,眼角微微泛着红晕,紧绷的侧脸看起来相当奇妙。

      在完成作品的前一秒才产生一如既往地破坏欲,这算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如果在这种时候才失控毁掉它的话,那么……虽说如此想着,但Ib终究还是微微眯起了鲜红色的双眼。她意识到自己开始忘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用来激励自己的话了,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

      随着最后一道颜料的痕迹在湿润的画笔末端出现,如释重负的她垮下了肩膀,不经多想就把手里的画具放到了手边的凳子上。她把手压在了高脚凳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慢慢让嘴里居然还没有消失的一小粒硬物安慰着自己。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抬起头来,打量最终还是被自己完成了的作品。

      不出她的意料,在她极端病态的心理中被完成的右眼看起来有些扭曲,色彩比周围都要显得暗沉,无论怎么看都有Guertena那副肖像画的阴暗色调的意思。好在这一小片插曲于整幅画面而言微不足道,明艳的金黄几乎遍布所有看到这幅画的人的视野,在观者心中倏地点起一撮火苗。

      金发、碧眼、黄玫瑰。

      这无疑是一幅会让她的教授、父母、Mary都感到高兴的作品。

      镇定过后,Ib试图勾起嘴角。不擅长言语的她无论什么表情都生动得可以,尽管对象只是一幅画,她还是笑得温暖无害。

      可以去睡了。客厅的时钟已经敲响了十二下,浑身放松的Ib抬起双手,想要把画转向窗户的方向。却不料,当真正抬起了手肘时,她自己冒冒失失地扫落了高脚凳上整齐倒立的一罐画笔。

      “哗啦——”各种材质与薄薄的地毯接触的声响在死寂里炸起,被吓了一跳的Ib缩了缩脑袋,随即急忙准备转身收拾残局。

      她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的,总是打翻不应该打翻的东西。

      对自己有些无奈,Ib把嘴角又抿紧了几分,沉默着叹了口气。她一心想要确认没有画笔滚落到了不方便拾取的地方。但当她转过身时,充斥她视线的不是被白炽灯照得连影子都没办法出现的房间,而是一片墨绿色的衣料。

      少女蓦地睁大了自己鲜红的眼瞳。

      她听到自己头顶上传来了一阵轻笑,成熟男性特有的低沉声线轰炸着她的大脑,让她产生了漫无边际的眩晕感。

      男人的手指冰凉,覆上她滚烫的脸颊,并不粗糙的触感让她感觉十分舒心。下一秒,脸侧的手就微微用力,托起了她为了查看画笔而低垂的脑袋。

      绛紫色的头发,灰褐色的双眼,温柔迷人的弧度,意味不明的紧绷线条。眼前的男人有着连Ib都怀疑,已经在深刻的记忆里融入自己血肉里的一切特征。

      他的拇指在Ib的脸侧微微划动,似乎是得到了手下触感的取悦,他稍稍眯起了双眼,白炽灯在他眼睛里映上的光点轻轻摇晃:“为什么,不画人家了呢?”

      窗外似乎是划过了一道雷,男人适时地把双手略略下移,捂住了她的耳朵。房间里的白炽灯猛地爆亮,最后随着一声轻响,让房间陷入和外面一样的黑暗。

      窗外还是持续不断地在闪电、打雷、闪电、打雷,耳朵是否被捂住了,都不会对雷声传入耳朵有多大影响。连着三道听起来距离极近的雷声让Ib有点耳鸣,不过她仍然只是呆愣着,看着眼前这个被他人戏称为自己的阿波罗的男人。

      透过窗户不时传进来几道闪电带下来的光,在他的脸上完美地分割出了明暗阴影。眼睛里近乎泛滥地涌起浪潮,他慢慢低头,将额头抵上了少女的:

      “嗯?Ib。”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