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倾君》不过寻常

8、 红尘再回首

　　第八章红尘再回首
　　青丘国空桑山暖月阁

　　一日之后，灵狐大帝带领着五狐的残兵败将返回了青丘。当沧熙回到内殿暖月阁时，天后筠姜迎了出来。两相照面后，她大吃了一惊！只见自己的丈夫神色萎靡，凄凄惶惶，浑不似寻常那般泰然自若、处乱不惊。且他的衣衫还多处被火烧灼出破洞，头上的玉冠也碎裂了，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她本欲上前问个究竟，但沧熙挥了挥手，她只得退出房门让他一人独处。

　　沧熙颓丧的瘫坐在软榻上。此次以天界为首的剿妖大战，以天、冥、青丘三界的惨败而告终。此一役虽然诸位天神并无较大伤亡，但天界自觉颜面扫地，竟然撒手不管了！今日在天庭之上，玉帝更是雷霆大怒，他说：“此事既然是因你沧熙而起，那么一切后果当由你来承担！若未能剿灭此妖，就直接上饿鬼道投胎转世吧！”沧熙一想到饿鬼道那些穷凶极恶的鬼魅就不寒而栗。可是独他一人之力剿灭倾君又谈何容易？

　　遥想当日，那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红袍人站在山巅之上，冷眼望他，一字一顿：“昔年你曾替我挡下一刀，今日我便不与你计较。若他日再逢，当不死不休！”说罢抬指一道红光，他的玉冠就被击碎了！当时的他还差点滚落云头!没想到一别数百年，他的灵力竟然强大到可以击穿他的护体结界。难道说，那个在青丘流传数百年的传说是真的？那么他流连人界获取人心也就不足为怪了！

　　想到此处，沧熙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千万不可让他得到第一百颗人心，否则天上地下，他将无人可敌！ 那么,沧熙陷入沉思中，这天下究竟还有谁人可以制得住倾君的呢？望着榻上那并排而列的罗缎鸳枕，沧熙的脑中突然一阵清明……

　　掌灯时分，筠姜端了一盏香气馥郁的百花露走进暖阁，这时沧熙正好一觉睡到刚刚醒。筠姜见他休息了半日，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心里安稳下来。
　　“熙，你找我？”她坐在床边，与他轻轻按揉太阳穴。
　　“是啊。”沧熙愁苦的一笑，“我遇上大麻烦了。”于是把前情后果以及此次剿妖的惨况跟筠姜讲述了一遍。
　　筠姜听得柳眉倒竖：“此妖居然残害那么多人命，真是罪无可恕！”然而脑子里却不由浮现出数百年前那个神色凄楚的男子。没想到数百年不见，他居然成了嗜人妖魔，真真是可恨可憎！想到此，她厌恶的皱起眉：“可是，熙，你说我与死去的悦翎长得很像，但我毕竟不是她，若是被他认出来……”

　　“那你倒不用担心，”说到这里，沧熙不由得苦笑，“你姐姐虽然离世多年，但很多人还是会把你认作她。”
　　“怪不得他当年会错认我为悦翎！”筠姜恍然大悟，“既然如此，那我便往人间走上一遭，希望劝得他就此罢手！”
　　“嗯。筠儿，谢谢你。”沧熙微笑，握紧她的手。
　　“傻瓜，夫妻间说什么谢？”筠姜笑了，眼似秋水，弯弯如月。
　　不知为何，听得筠姜此番话，沧熙的心里瞬间舒展开了，不过马上又收得很紧很紧。他想：“倾君，我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第二日，天后筠姜着一身轻便装束循空桑的山道下山。路经英泽的时候，却见一个眉目俊朗的白衣公子手执折扇，风度翩翩的立在碧波当中。待她走得近前，他“唰”的一下展开扇子，当真是说不出的风雅卓然、玉树临风。

　　“悦翎小姐！咱们好久没见了。”
　　筠姜奇道：“你是谁？”
　　“我是小青青啊，”白衣公子以扇掩面泫然欲泣，“你怎么不记得我了？呜呜，小青青好伤心！”
　　筠姜莞尔：“小青青，你认识我姐姐？”
　　“你姐姐是谁？”白衣公子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不解。
　　“我姐姐叫悦翎，我是她的妹妹筠姜。”筠姜看着他以手托腮的样子，仿佛在思考。可是他的身体现在是出了什么状况？只见白衣公子的白衣咻的一下就变成了鱼鳞，双手成了鱼鳍，现在连头也变成了鱼头，还长了一张三四岁娃娃的脸！

　　“你——”筠姜指着他大惊！
　　赤鱬对着水面一照，“妈呀！”扇子一丢赶紧用鱼鳍捂住脸。它从鱼鳍缝里羞答答的轱辘着眼：“真是不好意思呀，我本想帅帅地出现在你面前的，哎呀!你就当没见到我这个样子吧。”

　　筠姜撇嘴，凉凉地道：“你那双小鱼鳍还没有扇子大呢。”
　　赤鱬小嘴一瘪，迅速拾起扇子挡住脸：“讨厌！悦翎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取笑人家！”
　　筠姜兴起了逗弄之心：“你怎么知道我是悦翎的？”
　　赤鱬丢过去一个白眼：“你在魇都采了几百年的草药，最喜欢用祝余草做熏香，一身都是祝余的味道，哼！还想骗人？不想理你了。”说罢一头钻进水里。

　　筠姜抬起袖子，这股淡淡的清凉草香果真是祝余草的气味吗？她满心疑惑，奈何任凭她怎么呼喊，那赤鱬就是不肯出来。筠姜无可奈何，只好摇着头继续往前行。
　　分割线

　　自上次与天、冥、青丘三界一场大战之后，倾君虽获全胜，但也受了不小的伤。当时情况危急，他最后祭出了元神丹方才激起业火击退三界人马。事后他不得不强自硬撑，也幸好当时那些人没有看出来，否则最后谁败谁胜还未可知呢！为了养伤，他和小刀来到一个战乱频发、土地贫瘠的小国境内——因为谁人也不会料到，这个清傲不可一世的狐妖居然会藏身于此。

　　正值北风呼号，朔雪漫天。倾君撑着纸伞悠然地行于长街之上。长街寂寥，除了随行左右的小刀，再别无他人了。洋洋洒洒的碎琼乱玉中，他的红袍在北风中艳丽招展，宛如冰雪世界里摇曳独芳的红梅，显得冷艳而孤清。
　　走了一半，他神思倦怠了，淡淡道：“小刀，我们回去吧。”
　　小刀欣然应了一声，帮他紧了紧暖裘。
　　就在两人折返时，路边突然冲过来一个小小的孩子，踉跄中，他伸出一双细瘦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倾君的衣服。“公子，公子！救救我妹妹吧！”他的声音虚弱而嘶哑，小脸脏污不堪，倾君皱起了眉。

　　眼前这个更小一点的孩子情况非常糟糕，身子烫得惊人，呼吸急促，脸色呈现病态绯红，四肢也开始了轻微的抽搐，看来快要不行了。不过，她小脸干净，衣裳虽破但很整洁，可见做哥哥的十分关心爱护她。
　　倾君问：“你们的爹娘呢？”
　　小男孩眼圈红了：“他们都被人打死了。”
　　倾君轻轻叹息，他问：“若我救了你的妹妹，你可愿把你的心给我？”
　　“心？没有心会死吗？”小男孩睫毛微颤，模样既认真又天真。
　　“会。”倾君很平静，直视他的双眼。
　　小男孩瑟缩了一下:“会……很痛吗？”
　　倾君点头：“会。”
　　“那，公子会帮我将她托个好人家吗？”小男孩眼中带着乞求。
　　倾君沉吟一会儿，方笑道：“你没有资格与我讲条件。”
　　小男孩哭了，泪水在脏污瘦弱的脸上留下两道晶莹的痕迹。
　　“我愿意，只要你救活我妹妹。”他的目中带着十分恳求，“请你不要让她看到我死的样子…..”
　　倾君笑了。他用手触了触胸口处的那个桃雕，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曾为一张这般病态绯红的脸而在雪夜的奔波着不顾性命。于是他的掌中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轻盈的覆盖着小女孩的身体。
　　小刀动容：“主人！”
　　倾君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没过多久，那个孩子的呼吸平稳了，四肢不再抽搐，脸色也恢复如常，只是倾君的脸反倒白了几分。
　　倾君站了起来：“好了，她很快就会醒的。”他拉着小刀转身就走，可是那个小男孩却追了过来：“公子，我的心……”
　　倾君转身，摸了摸他的头，把身上的暖裘裹在他身上：“你的心留着好好照顾妹妹吧，我不要了。”
　　小男孩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感受着身上暖裘带来的体温，忽然觉得那是这个寒冷冬日里最温暖的风景。

　　直到他们走得很远了，筠姜才从街角转了出来。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她感到匪夷所思——这就是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狐妖？看样子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