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4、入局-1 ...
-
永夜恹恹，孤院深闭花憔悴。乱红飘砌，滴尽胭脂泪。
惆怅前春，谁向花前醉？愁无际。
武陵回睇，人远波空翠（1）。
灯下，一首新词写罢，离凤怅然若失。美好的日子都是偷来的吧？这一生，到底还是与孤寂为伴。听得门声一响，他慢转回头，见云瞳正含笑看来。
“还没睡？”
“睡不着。”
云瞳便大步近前搂了他，忽一眼瞥见纸上，那个浓墨重写的“愁”字格外动人。
“阿凤情肠九曲啊。”
“紫卿心海底针。”
“啊？”云瞳意外他这样形容自己，不禁低笑出声：“早被你攥在手心里了。”
离凤顿觉鼻酸：“你，真真胡说……”
云瞳将他左看右看，把话还是落回词上：“给我讲讲，这都何意？我在花前醉，花儿生憔悴……”
不是因为这个！离凤猛就伸指按上她唇：“为恐春风去不回，落此胭脂泪。”
云瞳忍不住去摸他腮上：“别用泪水浇灌，换成雨露吧？今夜那个小鬼儿不会躲在梁上。”
“你……”离凤泪已落眶，闻言竟哭不得了。
“近来本王时时奇怪，怎么阿凤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云瞳揽他在怀，往床边走去。
“谁叫我碰上个……”离凤话没说完，暗叹一声：是不一样了。何曾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了泼醋撒娇，缠人索欢，紧盯妻主不放。
入罗帷，相依偎，静静听着彼此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云瞳缓缓言道：“我请顾崇帮忙，送你去碧落大祭司驾前。”
离凤沉默不语。
云瞳见无回应，翻身撑头，对他温柔言道：“除开是你妻主，云瞳还是大胤英王。除是大胤英王，我也还是你妻主。阿凤可明白？”
离凤颤颤咬了唇，半晌挤出两字：“明白。”
云瞳展眉一笑。
“可我想……回邀凤阁去。”离凤忽又言道。
云瞳一愣：“你不是不喜欢那里？”
“喜欢。”
简单两字，令云瞳生了莫大惊讶。
“我在邀凤阁等你。”离凤狠狠吸了一下鼻头：我在家里等你，你总会回来吧？你皇姐还没断了杀我的念头呢。
云瞳僵了一僵，轻轻捋开垂在男人颈边的秀发：“跟着大祭司，可以常在六国走动，可以常慰天下百姓疾苦，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回去上京，深锁后宅，于你何能自在？”
我的梦想，她都知道……离凤强忍泪水：“可神山也不是个能让我自在之地。”
云瞳叹道：“毕竟……”毕竟那是个暂能保你平安之地啊。
“除了你，天下谁能许我自在？”离凤忽然跪坐起身，翻掌对天，起了一誓：“你不回来，我便找你去，哪怕上天入地！”
“啊？”刹那间，云瞳忽生恍惚：怎么觉得，阿凤其实是爱我的…..
“你休不信，我说到做到。”离凤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斩钉截铁。
云瞳怔了又怔，暗道：看来就算入了仙境，本王也没法安生啊，这一个个的都来纠缠不放……如此一想，居然生出隐隐的欢喜和期待：死和离别，大概也没什么可怕，不过是换个地方，仍能团聚。
……
白云飞渡
青峦与赵枚等心腹正在密谈，面前摆着一个硕大沙盘，手边放着一袋鼓囊梅豆。
“禀殿下：雪璃太后已应允出兵，委派其妹葛绒全权处置怀婳三城兵事。但有一附加之议。”
“让我大麒先攻傅军，她们侧翼相助。是么？”
“是。”
青峦淡淡勾唇：“既然葛后谦让，本殿就不推辞了。”
赵枚应声而笑：“等被我先占赤凤，葛岩怕要跳脚。”
“不管怎样，还是要分给雪璃一杯羹的。”青峦一指沙盘上徽州以北几处州城：“如攻破谢晴瑶所部，此路可直通凰都，端看葛国姑的本事了。”
“葛国姑乃六国有名的草包。”赵枚脸显鄙夷：“她随姨母出使洛川，臣下与之打过交道，以为她只是因在葛相积威之下韬光养晦，哪知真正名不虚传。”
众人皆都笑了。
青峦言道：“妹妹稍逊一筹，哥哥可是出类拔萃。葛后若无得胜把握，不会轻易把草包国姑派出。何况还有蒋俨、钟屹、王筎明等，皆世之良将，不可小觑。”
“就怕这些人不肯去打谢晴瑶，反在后面夺我大麒的便宜。”有一人高声大嗓：“殿下不可不防啊。”
“我连怀婳三城都不觊觎，蒋俨等人跟在后面有何利可图？她们不过观望一阵，就会趁我牵制玄甲、傅军之机，攻夺赤凤大片领土。所以，一定会去打谢晴瑶，把雪璃东北疆域自长阳连成一线。”青峦拈了颗梅豆入口，显得把握十足。
“殿下，那赤凤一城不占，咱不是为雪璃作嫁衣裳了么？”
“你们没看出来？这场大战的最终得利者，不在于多占地盘，而是要尽量减少损耗。”青峦注视着沙盘：“和紫胤、雪璃、玄龙比起来，我大麒国力最弱，兵力最少，必须节省使用。但也有一捷径，就是经此一战，把那三国拖垮，我自然就由弱变强了。”
赵枚等人面面生疑。
青峦并不说破，转问：“雪璃的打算我清楚了，那玄龙呢？使者可传回了消息？”
“龙国小皇帝仍在与众臣商议。”
“我只想知道玄诚荫是何态度？”青峦问道。
“那老家伙一贯装腔作势，说什么龙国刚平央金，正是人困马乏时候，急待修整。又与紫胤定有盟约，岂能无故兴师？”赵枚“呸”了一口：“我看她做梦都想把紫云瞳踩在脚下，只是不敢自己伸脚罢了。”
“就是这样。”青峦点头：“她是要等自己看清战局才会动真格的。好一个‘岂能无故兴师’，本殿就给她一个理由好了。”
“臣下以为玄龙最为顾虑的还是紫胤于上丰增兵。”有一心腹言道：“玄诚荫在紫云瞳手里吃过好几次亏，胆子早被吓破了。”
“我最希望的是玄龙能主动攻打紫胤上丰防线，可由玄诚荫主理军务，此事难成。”青峦叹了口气：“使者还没回来吧？就让她等在九龙城，一旦传出合江大战的消息，立刻告诉玄龙朝廷：紫云瞳因寻碧落十三香的解药，失陷临渊，必死无疑。紫胤自顾无暇，雪璃将入赤凤，玄龙若不与我同盟，偌大一块肥肉可就没她们的份了。”
“玄诚荫最贪，岂能不赶紧张嘴咬上一口？”赵枚笑道。
“只要她包抄到谢晴瑶身后，把傅临大军的退路断掉……”青峦一直眼盯沙盘：“你们说紫胤会不会由此打开丰宁防线，或从芦城方向杀奔赤凤？”
“殿下的意思我懂了。”赵枚经此一问，恍然大悟：“您暂时不为大麒攻城占地，而是先令胤、璃、龙三国耗战，将她们的悍勇之军在耗战中尽量消灭，免得它日成我军之对手。这便是三国垮弱，而大麒变强了。”
青峦淡淡一笑：“若无兵将，难顾城防，占地越多，越是麻烦。这就是当初葛千华逊让四城，而紫云瞳不受之故。实力未及，占，不如不占。”
“殿下看的长远。”赵枚不胜钦佩，竟当先起身一躬。
“不闹虚礼了，眼下还是纸上谈兵。”青峦指尖一抖，又送数颗梅豆入口：“梅花郎有信来么？”
“有。”赵枚笑意更盛：“正如殿下所料，小伢郎思亲太切，已被乃姐说服。”
“同意反胤？”青峦眸光一闪。
“尚未明言。不过玄甲军内就此事争辩甚剧。”
“火覃也给韩飞写信了吧？拿来我看。”
“是。”赵枚自袖中取出一个密丸：“韩越试探众将之意，符珍没有表态，书钺十分犹豫，法婤坚决反对，火覃和颜祺极力支持。”
“法婤是韩宜收服，与韩飞无甚交情，不肯为这少主子卖命，可以理解。”青峦琢磨了一会儿：“韩越作何处置？”边说边看密信，一目数行，已露笑意：“原来是亮出闺阁本事，跑老姨母怀里哭去了。”
赵枚“嘿嘿”数声：“书钺性软，只要符珍点头，她都会跟从的。单单一个法婤，不足为虑。”
“即刻以韩飞的名义给火覃回信……”青峦还未吩咐完，忽听门外响起一阵诡异铃声。
赵枚立即起身：“臣下看看去，该是合江方向又有密信来了。”
青峦点头，一边又问旁人：“滕师傅怎么还没接到？我思来想去，还是该请她老人家看看今秋水势。”
“禀殿下，去接的人传回消息 ：老太太月前就受邀出门了。”
“嗯？”青峦眉头顿蹙：“受谁之邀？”
“这……”心腹言道：“还在打探之中。”
青峦捏紧梅豆，碾了两碾。
“殿下，派去紫胤汇合恭亲王的那些人终于回信了：一切顺利。”又有人低声禀告。
“一切顺利怎么拖到现在才回信儿？”青峦语气趋冷。
“说是恭王异常谨慎，唯恐泄露消息，被紫云瞳侦之。”
青峦撇嘴一哼：“紫云瞳当真钻到她六姐的圈套里了？”
心腹点了点头，又道：“英王虽然狡诈，已被恭王看透，恭王心计虽深，仍在殿下谋算之中。圈套么，是一圈套着一圈。”
青峦忍不住低笑出声：“事到如今，紫云瞳是只顾活命，紫云昂是只顾皇位，紫雲圖是只顾龙威，都看不清天下大势，就都入了本殿的圈套……”
众人随声附和，忽见赵枚面带惊喜，急步闯入：“殿下，火覃给韩飞来消息了：法婤受了符珍斥责，心怀不满，偷与傅临传信，言玄甲将反。事被韩越知之，怒极惧急，恐即刻就要率军过江，搭救韩飞。”
注：（1）摘自北宋 韩琦《点绛唇病起恹恹》，前两句略有改动。以衬文中景况。
作者有话说第804章 入局-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