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商容三叶

1、

　　狭小的镇上来了一个陌生旅人，他带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还有许多镶嵌着假宝石的戒指，摆在镇口的大树下贩卖。
　　太安镇很穷。所有人都穷。因此不会有闲钱去买这些用处不大的物品。
　　不过这也丝毫不会影响我们凑热闹的心态。
　　毕竟几乎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外人来过这里了。
　　陌生旅人一身黑衣，皮肤很白，看不出多大年纪，不过模样很好。
　　镇上那些平时像苍蝇一样嗡嗡乱叫的女人们，突然都变成了安静地花蝴蝶。
　　像怀春的少女一样看着旅人，捂嘴偷笑，甚至很想口袋里突然多出点钱，可以去买点他的东西，以此搭讪，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钱都在男人们的身上。
　　旅人卖东西不吆喝。静静地不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正午，一些耐不住寂寞又贫穷的女人们终于忍不住上去和他攀谈。
　　询问他摊位上的小玩意，或者试戴那些个亮闪闪的戒指。
　　她们不会问价格。仅仅只是找个理由和旅人说话而已。
　　我远远地观察着。
　　即便是这么多人围着旅人，他还是很少开口说话，就算回答问题，嘴一张一合，看起来也是一个字两个字的。
　　我并不敢靠近。直到临近吃晚饭，女人们才各自散开，我听她们有些失望地讨论旅人明天一早就会离开太安镇的消息。
　　她们那伤感的语调和神情，好像是要和爱慕多年的恋人告别似的。
　　不过一会，天就黑了。
　　太安镇的夜晚很吓人，女人们都不敢出来，听说会有鬼魂到处飘荡，不小心撞上肯定去了半条命。
　　只要天一黑，镇子就比坟墓还要寂静。
　　女人们挂念那个陌生的旅人，可还没至于到忘记自己安危的地步。
　　旅人在树下亮起一盏小灯。不用接电，自己会发光。
　　我趁妈妈洗澡的空当，偷偷溜出了家门，踏着洁白的月光鬼鬼祟祟地跑了出去。
　　当然是去找那个旅人的——我可喜欢他摊位上的一枚桃花戒了——不过白天的时候人多，没怎么看清。妈妈脾气不太好，如果看见我接触陌生人，一定会发火，甚至会狠狠揍我一顿——这也是为什么我白天不靠近的原因。
　　旅人近看更加英气，皮肤在灯光下，白的仿佛是透明的一样。
　　我蹲下去，拿起那枚梦寐以求的桃花戒。细小的戒托，桃花状的宝石。说不出的精致。
　　“喜欢么？”旅人突然发问，他的声音很低回，有些沙哑。
　　我咬了咬嘴唇：“喜欢，可是……可是我也没有钱。”
　　旅人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这些东西再多钱我都不卖的。”
　　“欸？”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旅人，“你摆摊卖东西，不要钱，那要什么？”
　　“这些戒指里都住着一个魂魄，你要拿走一枚，就必须还我一个。”旅人慢慢地说道。
　　我吓得险些把手里的戒指扔掉，可又因为这谜样的色泽而没有那么做。
　　“是……是要用我自己的命换么……”
　　“你想得到这枚戒指，只要给我一个魂魄，是谁的，都不重要。”旅人沙沙的嗓音和我手里的戒指一样，都充满了另人心痒的魅惑。
　　“任何人都可以……你带走那个人的魂魄，这个戒指就归我，对么？”我咽了咽口水，试探地问。
　　“没错。”
　　我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定：“镇子上我最讨厌李桑，我用她的魂魄和你换。”
　　旅人沉默地看着我，眼中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开口：“成交。不过，有一天你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我手心全是细密的汗水。
　　可是我真的最讨厌李桑。她是镇上最漂亮的姑娘，也是学校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李家在太安镇这个穷地方里算是条件最好的一户人家。至少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新衣服。所有的男孩都喜欢她。而最最重要的是，她总是伙同那些嘴里散发鱼腥味的黄毛小子们嘲笑我是疯女人的小孩，用石头砸我，用口水吐我，有时候还会用同样的方式对付妈妈。
　　我妈妈是脾气不好，喜欢打人。
　　不过她不是疯子。
　　“我不怕……”我的心咚咚跳个不停，但是嘴里仍然这么说。
　　“好吧，这个戒指归你了。”旅人露出漂亮的笑容。
　　我像揣着绝世珍宝一样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天亮之后，那个陌生的旅人就不见了。但太安镇被此起彼伏的哭声给掩埋了。
　　李家姑娘早上莫名其妙一头栽进了自家的井里。等捞上来的时候，早就没气了。
　　镇上的男孩子们都失去了他们最美的情人，哭得嘶声力竭。
　　我在人群中握着那枚戒指，只有我和离开的旅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死。
　　但我不知道我以后将会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可是人生不是本来就这样么，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