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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归路茫茫家何在 ...

  •   曾听老人说过
      尘土归于大地
      风儿属于天堂
      那我会魂归何处
      是波涛汹涌的黄泉
      亦或是亘古永寂的虚空
      —————————————————————————————————————————
      他只觉得自己是凄楚彷徨的。
      独自一人死去,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拼命挣扎着活到最后一秒。但当敌人冰冷的刀锋刺入心脏的那一刻,他眼前陷入流光溢彩的回忆里。
      有前世,也有今生……
      无论是大雨中站在公交站牌下独自撑伞,望着如瀑的水帘发愣,还是电脑屏幕里射出的茫茫白光,都显得整个人愈发孤独。他至今仍能清楚的记得吊瓶里的药水一滴滴的透过管子流进他的身体时的感受,最后他无力的倚在病床上,缓缓的闭上眼,床头的心率机发出一声近乎悲怆的长鸣声,伴随而来的是医护人员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你寂寞吗?他问自己。
      人活在这个世上,谁能逃的过寂寞呢,只是,他的寂寞,大抵是比别人多一些罢了。
      再度睁开眼时,已经是另一片天空。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试着学习日语,试着接受这具身体的父母双亲,试着学习剑术,试着成为一个合格的贵族继承人……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被他的亲生父亲粗暴的塞进水缸并盖上木盖子——并不是要淹死自己儿子或者别的什么,而是政治斗争中失败的代价,面临灭族的下场——身为族长的父亲并不奢望年仅十岁的儿子长大后能报仇雪恨,只是奢望家族的血脉得以延续,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
      他不止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懦夫,这次更是痛恨自己,恨的想要一头撞死在壁缸上。
      没多少人会注意到这个偏僻的柴房里,有座布满灰尘的老旧水缸。为了节省空间,他抱着双腿蜷缩在狭小的黑暗里。他听见外头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响声,掺杂着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有的很熟悉,有的听着很耳生,可他却无法做出任何拯救别人的事情。只要他愿意,爬出水缸不出五步,就会被敌人发现,就能够和那些族人战死在一起。
      可是……如果死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吧……梦想也好,生命也好……统统化作尘埃,落地无人知。
      他在这一瞬间,选择了退缩,选择保全自我。
      腿软的站不起来……那就躲在这里好了……可是眼泪为什么还会止不住的流淌呢……

      父亲已经预料到这种突发状况,因此在很早之前,就收养了一个年龄、体重、身高都与他相仿的孤儿,作为他的玩伴,以后也许还能做他的影武者,或者说,那人会在合适的时机替他死去。
      他还能想起友人在阳光下,脸上露出明亮纯净的笑容和眼里欢快的神色。
      温暖的令他全身颤抖。
      【“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可以一起逃跑的!”
      “太迟了,”友人悠悠的笑,一如平日的温柔,“活下去吧,连同我的那一份,吾友。”】
      他无助的捂着脸,牙齿格格相撞,眼泪落去黑暗中那半缸死水中。

      他乘着清晨火势渐小,烟雾浓重时,从一旁的后门偷偷溜走,撒开腿没命的狂奔,一头扎进湍急的河流中……原本以为会就这样死去,却被家住下游的好心人所救,当他躺在简陋的榻榻米上,下定决心,抛弃身为穿越者的一切和贵族的过去,继承友人的名字,代替他而活下去。
      既然吾友的使命是替吾死去,则
      吾定将汝铭记在心,替汝而活。
      吾友名,山月归人。

      在此后的无数个夜晚中,他都会被梦里那凶狠的火海和哭喊声所惊醒,久而久之,他渐渐迷上吸烟,尤其是在被噩梦惊醒的午夜,只有在烟雾缭绕中,他才能寻找到那一丝虚幻的慰藉。
      他努力变强,不惜代价的用了足足百年的时光来布局。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在祭拜过先人后,他彻底失眠了。
      盯着窗外清冷的月色,他沉默许久,明白自己的一生,几乎都毁在报仇上。请注意,是“几乎”,因为就算满怀愤懑悲苦的他,也会结交新的朋友,发展新的人际关系,但再也没有像童年时的那种友情了。
      但命运里总会有“惊喜”,而有些事情不做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做。

      哪怕是到现在,山月还记得,在一个雷雨降临的傍晚,他披着斗笠蓑衣去参加一个平日交情普通的朋友的葬礼。葬礼上,他听见别人说这人真惨,妻子难产而死,自己又战死沙场,剩下还未满月的儿子嗷嗷待哺,这人是个出身流魂街的平民,平时也没有什么亲戚,最可怜的还是那个孩子就此成为孤儿。
      他忽然想起了归人,那位真正的山月归人,他说过,他的父母也是战死沙场的。于是不由得顿住了脚步,仅仅思索几秒后,山月就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一番队——朋友生前是一番队的四席——偌大明亮的一番队队长室里,山本总队长看着这个平日里坚韧狠戾的十一番队副队长,毕恭毕敬的跪倒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恳求中甚至有一丝哀求之情,他请求收养那个孩子。
      山本想了想,问几个相关的问题,最后点头答应。

      当他从满脸微笑的卯之花队长手里接过那个裹在襁褓中,有着一头褐色软毛的小生命,发现小家伙在那里很有活力的蹬来蹬去,他的臂弯里枕着孩子的脑袋,热乎乎的小身板令人舍不得松手,这时那孩子眼珠子转了转,冲他萌萌的露出一个纯纯的笑容,他忽的心软了。
      新的生命吗.....空虚无聊的心里,好像多出了点温暖的东西。
      “孩子有名字吗,卯之花队长?”他随口发问。
      “尚未来得及取名,山月副队长既然作为孩子的养父,不如乘机取一个名字吧。”温柔的医疗队队长笑得慈爱非常。
      “也好,孩子随他的父姓,至于名字.....就叫‘惣右介’吧.....蓝染惣右介。”
      从此他的养父生涯一发不可收拾。
      孩子小的时候,山月必须每天半夜爬起来喂牛奶,帮他换尿布,厚着脸皮去请教有经验的妇人该如何带孩子。阿介有很长的时间是黑白颠倒——白天睡觉,晚上玩耍——以至于山月常常顶着一对熊猫眼,打着哈欠去上班。每次回到家,从隔壁帮忙的大婶那里把孩子抱回来,右臂托着他的小屁股,左手护着他,阿介的小脑袋枕在男人的右肩膀处,昏昏沉沉的睡去。而等阿介长大一点,则喜欢经常在半空中挥着爪子,并且学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规规.....规规.....”
      “是归人,不是规规。”他无奈的纠正,当然毫无用处,阿介还是奶声奶气的叫他“规规”。他看着小家伙一天天长大,学会了走路;他努力研究菜谱,坚持做营养又口味不同的菜;在每年阿介生日时,都煮鸡蛋逼他吃下去,并且在那肉呼呼的小脚丫上印上红泥,在一本厚厚的本子上印下一个个红色的足迹,并珍重的藏好;每晚睡前都给他讲故事;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读书、练剑,闲暇时候甚至会教他人生的哲理;他把男孩子抱在肩膀上,然后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去看焰火晚会,有时候也会心甘情愿的趴在地上,让小家伙坐在脖子上“骑马马”.....他做了很多事情,就像是全天下的普通父亲会做的那些最平凡也是最伟大的事情。
      就连自家队长在喝酒时,盯着抱孩子玩的黑发副队长良久,才打趣的对别人说:“咱们的副队长大人可真是贤妻良母啊。”
      山月对此一笑置之。
      很多人说,是父母拯救了他们,可对于父母而言,孩子也拯救了他们。
      山月归人自从收养阿介后,慢慢地不再吸烟,因为怕对孩子的身体发育造成坏影响,他也很久没有做噩梦了,就算偶尔惊醒,也会被困顿的小家伙拽回被窝。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事实也的确如此.....哪有人会喜欢孤单啊,不过是受够了失望。
      但是....直到生命里多出新的牵绊后,他才恍然惊觉,他不再是孤独的,纵使隔了多年.....孤单如他,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所以,在接到那个明知必死无疑的任务后,他还是心平气和的与那个孩子一起看日落,为他做好了最后一顿饭,带他最后一次在河边散步,最后一次哄他睡觉,纵容对方最后一次在他怀里撒娇.....所有回忆戛然而止,犹如刹那芳华的樱花,盛开,谢幕,结束一生。
      他的冰蓝色眸子忽然爆发出最后的神采,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斩魄刀捅进敌人的胸膛,看着那人难以置信的眼神和嘴角的血迹,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
      旷古的钟声回响在耳际,何其空旷,何其辽远。
      太好了.....没让自己的心....孤独的死去啊.....只是....
      .....放心不下啊......那个孩子.....
      让他一个人....那样....活着....
      .....真想.....
      再见他.....一面.....
      熟悉的冰冷好似潮水般包裹住全身,意识陷入无尽的黑暗中....直到.....
      他在沉睡中,听见了一个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嗓音。
      那个声音笃定地说.....
      “.....破碎吧,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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