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蓝乌]》唳玥

1、▲镜殊▲

　　蓝染物右介按着疼痛不已的脑袋昏昏沉沉醒来之时，是黎明破晓时分了。卧床上零散着堆放着的电锯和剪刀之类的物品，上面沾满的冰凉水滴已经被雪白的被单擦得干干净净。卧室的中央极其刺眼的摆放着的巨大的长方形冰柜，蓝染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上前去将整个身体疲惫的趴在上面，然后双手轻轻的抚摸着，仿佛爱抚着情人般的温柔动作，一遍又一遍的，最终结束在客厅里响起的尖锐的电话铃声中。

　　我刚刚才开机，才看见你的短信。蓝染，身体不舒服要请假么？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呢。

　　不用了。谢谢。

　　五个简短的字符回绝了电话线那端善意的问候，蓝染物右介重重的甩下了听筒，哐啷一声的砸在了墙壁上。怎样都无法掩盖内心涌起的烦躁不安感，就算是借口身体不适而逃掉学校的工作，就算是把自己白天黑夜关在这间黑漆漆的房间里，也没办法能够彻底的平息下来。

　　硝烟弥漫后的战场，再也看不清心上人青涩稚气的笑脸。

　　二十四小时前的这个地点，蓝染物右介亲手掐死了自己的情人，雏森桃。然后异常镇定的出门到电器贩卖店里买了电锯和巨大的冰箱回来，还笑眯眯的戏称是钓了非常大的海鱼回来为了保鲜存放的方法，售卖员居然也毫无怀疑的相信了。当抱着这些沉重庞大的物件回到家里时，蓝染物右介还不肯相信她已经死去的这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直到麻木不仁的开始在浴缸里使用电锯将那个白皙的身体开始变成四分五裂的碎片时，他伴随着床前为了防止邻居听见分尸的时间而播放的摇滚唱片音乐里煽情的落下几滴兴奋的泪水，逐渐融化在浴室大理石地板上鲜红的血泊里，蓝染物右介才真正纯粹的知晓了，她的情人，雏森桃已经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事实。

　　当他收拾好房间里的一切，将沾满血迹的衣物和绑带装在密封的塑料带里拿到平台上去点燃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在这个被耀眼月色和星光环绕的平台之上，她从怀里掏出偷偷带来的烟火小心翼翼点着了躲在角落里挥舞着的可爱模样，就不知不觉的叼起烟发起呆来。

　　蓝染物右介是真央大学化学系的教授讲师，而雏森桃则是中文系大一的新生。这样两个毫无纠葛的人是怎样邂逅在偌大的校园之中的，大概是缘分罢。她代替高中时代的好友去听他的课，又恰好被他点名起来回答高深的理科问题，文科出身的雏森桃当然嗯嗯嗯嗯含糊了半天非常争气的在满堂哄笑中没能回答出来，而课后被叮嘱叫去理科室原以为会遭到责骂的她，却意外的发现蓝染将方才的讲义拿了出来从头到尾细心的又讲述了一遍，竟然是连从未听过大学化学的自己都能听懂的奇迹。在被那双深沉的黑色眸子牢牢的锁住问及“你不是我们系的学生吧”雏森桃老老实实像中了魔似的说了自己的名字“雏森桃”三个人，然后羞红着脸迅速的逃掉了。

　　再然后，是名叫雏森桃的学生喜欢了名叫蓝染物右介的老师，她鼓起毕生的勇气在走廊的过道前抓住他的衣襟，低低的说了句“我喜欢你”。

　　嗯。他微笑着捧起她泛红的脸颊，温柔的点了点头。

　　争执的原因已经不记得了，无外乎不是那些芝麻大小女孩子又特别在意的事情，比如昨晚你的车载走了漂亮的乱菊老师去了哪里今早我的电话为什么故意迟迟不接的话题。蓝染物右介并不是个温柔过度的男人，他只是擅长懂得人情世故，喜欢用这技巧来轻易敷衍妥贴温熨到人心底。不过这种善意的骗局也该有个极限，如今这雏森桃已经成为这个界限外的特殊产物，她在他的房间过夜，他如同绅士王子般只留下一个晚安的额前吻轻轻掩上门在客厅的沙发上和衣而眠，不沾满她任何一丝纯洁，那样纯粹干净的纯洁，似乎已经变成一个唾弃的累赘。

　　她当他就该是善人君子，如此这般那般都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在她歇斯底里疯狂的删除了他手机电话薄里所有女性的通讯电话还嚷嚷着为什么现在的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时，他终于忍受不住这个噪音的来源而选择消灭它。他只是将双手掐在她细弱的脖间，微微用了用力，就清晰的听见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好了。这个世界安静了。

　　蓝染物右介决定出门去走走，否则他也该被憋在这个房间中疯掉。换上了干净的黑色衬衣，他谨慎的锁好了房间的门朝着平日里常去的酒吧方向走去，却在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本应笔直走的方向右转了过去。换一家咖啡店试试看也许也不错，他这样思考着走近了拐角处的一家新开的咖啡厅。

　　站在柜台前面的收营员是位非常年轻的男孩子，黑色的发丝直到肩线的位置，正是自己所眷恋的长度。蓝染物右介微微的笑着掏出了钱夹，抽出几张百元的钞票放在玻璃桌上说了声随意就好。

　　男孩子先是惊讶的盯住自己瞄了整整十秒钟，然后恍然大悟的用上了职业的温柔笑容说了“好的请你稍等片刻”后从里间里端出了一杯苏打水。

　　“这是您要的饮料，请慢用。”

　　“这里明明是咖啡店对不对，这难道不是普通的苏打水么？”

　　“嗯，加了柠檬片的苏打水。”

　　蓝染物右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为什么，这个问题在自己看来是很愚蠢的话题。继续对方有心不如敞开胸怀的享受罢了，何必去强求那么多缘由呢。他拿起溢满鹅黄色液体的玻璃杯一饮而尽，一股清凉的感觉钻进了五脏六腑，顿时全身的血液都放松的开始歇息，方才还在继续疼痛的头也仿佛停止了时间般的突然间消失了。奇迹般的疗效，这仅仅只是杯苏打水罢了。

　　“好受了点么，先生？我看见你眉头紧缩黑眼圈又很重的样子，一定是因为过度劳累或是心头堆积了很多事情所以无法好好的让自己的神经得到休息吧。所以我擅自更换了咖啡为苏打水，相信您不会介意吧？”

　　男孩爽朗的笑容浮现在白皙的脸颊上，那过度苍白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色，掺杂着些许病态的美丽。蓝染物右介没有作声，只是继续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随手甩在柜台上，指了指落地窗前的沙发然后径直走了过去大大方方的坐下，头微微依靠在背椅上闭合上了双眼。

　　失去意识的那个瞬间，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沉重的脑袋偏移了方向，垂落的瞬间重重的挨到了一个柔软的温度。

　　黄昏时刻蓝染物右介才再度苏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的头正舒服的靠在咖啡店男孩的左肩上得到了极其舒适的待遇。男孩歪着脑袋注视着自己摆着手笑着说没关系了就当是刚才的找零好了您给了我太多钱了呢，蓝染物右介只是抱歉了站起身来开始不动声色的整理乱掉的衣角。

　　“先生好像做了很辛苦的体力活似的这么疲倦呢”男孩子回到柜台前开始擦拭还沾有水滴的玻璃杯，咧开了雪白的牙齿露出了好看的笑容来。

　　蓝染物右介继续沉默的低着头，深深叹了叹气准备向门口走去。

　　“昨天晚上在市中心那里，有看见先生一个人在电器贩卖店里买了好大的冰箱和厉害的电锯回去呢，是钓了海鱼准备一个人好好品尝么？先生真有口福呢，女朋友一定手艺不错吧？”

　　正待推开旋转门的右手，突然间停止了动作。闻声温柔的微笑着转过身来的蓝染物右介，用上了这辈子最动人、最诱惑的声线低低的问道：

　　“忘了一句话……还没有说。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乌奴奇奥拉，蓝染……蓝染物右介老师。”

　　正在就读于真央大学化学系三年级这几天恰好请假前来帮助生病的父亲照料咖啡店的乌奴奇奥拉，纤细的指尖略过玻璃杯沿边时轻柔的擦拭的动作，是那样的优雅动人心弦。黄昏的夕阳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射了进来，暖暖的铺盖在两人停滞不前的影子中，烙下了深刻的记号。

　　他聪明的读出了这个男孩眼眸中深藏不露的炙热爱意，对身为化学系教授讲师的蓝染物右介深深的爱意，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在这个男孩的心里。他该是亲眼目睹了自己购买凶器的场景片断，他该是嗅到了那么多丝不正常充满着血腥味的气息。他还是那样不顾一切的汹涌澎湃而上，满怀着无比的勇气与自信。

　　这个孩子，不是狡猾到了极点，就是单纯的愚笨。常人都会避开的危险极端，他飞蛾扑火似的笑盈盈的接连而上，安得是什么心，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温柔的回应这个爱意，来用这个技巧圆滑的满足所谓的欲望与信念，来做笔你情我愿的交易。

　　蓝染物右介轻轻吻上了他的唇，不带任何情意的，却又温暖无比的温度。

　　而被心上人搂在怀抱里的乌奴奇奥拉，温柔的顺从了这个一反常态的热情接触。即使只是在他不小心间透露了什么致命的弱点，他才会特地显露的温柔。

　　蓝染物右介带了他去旅馆。这种时候无论是去藏有尸体的冰凉房间，还是去拥有母亲守望的热腾腾餐桌的房间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正也仅仅只是为了作为满足两人纯粹的欲望罢了。做完爱后的乌奴奇奥拉仿佛用尽了周身力气沉沉的趴在枕头上睡去，蓝染物右介拿起了换洗的浴衣去了冲凉，洗干净身体上陌生的气息和生疏的吻迹。当穿戴整齐的他将钱夹里除了预留的出租车钱外所有的钞票全部都塞进男孩上衣的口袋后，他望了望乌奴奇奥拉如同孩子般可爱的睡脸微微的笑了。

　　“如果，仅仅只是如果的话……我们相遇的地点和理由不是因为这个，你所善意的威胁或是其他什么，也许我真的会爱上你也说不定。”

　　那个笑容如同清泉般端出苏打水给自己的男孩，刹那间竟然有魅惑到自己麻木以久的尘封心灵。

　　那也许是错觉般的久违的爱情的滋味。

　　再见。

　　为了不吵醒他而特意放慢脚步的蓝染物右介，在床前他喃喃自语般的低语中毅然止住了所有动作。他上下微微开合的唇间，隐隐约约冒出的三个词语，竟是如此的熟悉，熟悉的令人感到无比的畏惧。

　　雏森桃。

　　乌奴奇奥拉不断呢喃着雏森桃三个字，仿佛恶狠狠般的咒语，灵验的打开了蓝染物右介心中的另一扇大门。

　　弯下腰，伸长的双臂，紧紧的按住他幼小的喉咙不肯放手。

　　好像感觉到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乌奴奇奥拉微微睁开了眼，挣扎了一下后却是看见一张全世界最温柔无比的笑容，渐渐的放松了全身的意识，轻易的托付给了这个笑容的主人。蓝染物右介。

　　全世界的空气在瞬间崩溃下来。

　　在亲手赐予乌奴奇奥拉死亡之后，蓝染物右介仿佛失去了氧气般的感到极度的窒息，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快速的侵袭而来。

　　这个世界都疯了。聪明的人都疯了。

　　疯狂到把爱情作为陪葬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