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科学见闻录》逢舒

16、【Cn+1】02 云荡异事

　　颜罗淡淡地扫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饶是木连性子冷清，也不由微微一窘，难道猜错了？转头见院中央的老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也不动，又不禁奇怪，对着男孩问，“他怎么了？”
　　男孩侧头看了看木连，又看了看颜罗，淡然道：“发病了。”
　　木连一顿，这次倒是没笑，反倒是最初看到男孩时的奇怪感觉越来越浓烈。这种冷冽的冰寒感，就像是……曾经出现在他身边好几次的黑影。而摩诃的出现，一度让木连将黑影的身份锁定为颜罗。可是颜罗身上确实是活人的气息，不像是土匪判定的那样，是个无生命的未知。反倒是这个男孩，似乎……活人的气味非常淡。
　　但无疑颜罗和眼前孩子的气质，还有眼神，都有着一种相似的感觉。
　　带了一丝笑意，木连调侃般地看向颜罗，“他真的不是你儿子？”
　　颜罗没有回应，木连也没有再追问。
　　男孩从院子的晾衣绳上扯了一条毛巾扔给了老头，老头忽然一动，刚刚满脸震惊的神色褪了个一干二净，变作一脸平淡的样子。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颜罗，最后停留在木连的脸上，忽然裂开嘴角嘿嘿一笑，一笑即收。
　　木连有些惊诧。
　　“有事？”老头平静非常，就好像刚刚那个跳着健身操甩头的痴汉根本没有出现过似的。木连意识到老头这句话是在问颜罗，因为他在说话前用余光扫了颜罗一眼。
　　言辞神色间并没有太多的善意。

　　“黑荡子里出异象，任务是清理干净。”颜罗简洁道。
　　“哦。”老头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只抬头看了看颜罗，开口道，“找我做什么？”
　　颜罗转头，老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木连，惊疑不定，“你要把他带进黑荡子？”
　　“任务。”颜罗道。
　　老头却是立刻皱眉，厉声喝道，“什么任务，当初不是早就把他列入保护计划里了么？怎么又让他执行什么任务？究竟是谁安排的，我来跟他说！
　　颜罗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将军。”
　　老头面色一变，好半天才盯着颜罗道，“我早该想到，如果不是将军，谁又能指挥得动你……好了，我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
　　“给他准备一些东西。”颜罗看了一眼木连。
　　“好。”老头应得果断，随即转身往屋里走。
　　颜罗跟在身后，木连皱了皱眉，却也跟了上去。

　　屋里空间比屋外大得多，倒是朴素，只摆着一只方形木头桌子，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墙边的高脚桌上摆着几个青瓷花瓶。整个屋里略显空阔，一目了然。
　　老头走到墙边停也没停，木连觉得奇怪，下一秒老头就像是陷入了沼泽了似的，身体没入了墙体，消失了。
　　带着极度的惊讶，木连伸手摸了摸墙体，却发现并没有眼睛看到的那么真实，似乎只是一层四维的投影而已。随即掩饰住诧异，同样走进了墙里。
　　随即他睁大了眼睛，震在了原地。
　　一个巨大的地下世界，各样冷兵器热武器分门别类地收藏在这里。
　　脚下一动，他们的高度便慢慢降低，随即在地下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住了。

　　老头在前头走，似是非常清楚要给木连准备什么东西，颜罗也是目不斜视，只有木连抑制不住激动地左右观看着。虽然作为刑警，佩带枪械是允许的。但没入过军队的他，还是没有见过这些看起来就极具杀伤力的大型单兵武器。看到柜子里淡淡的荧光下各种作战武器静静地安睡着，却依然散发着逼仄人的杀气，木连眼睛里闪出灼灼的光芒。
　　老头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看着木连的表情笑了，一种傲气的神色直白地叫人无语。
　　“哼哼，我这些小东西可花了不少功夫才弄来的，帅气吧？”老头退了几步，和木连并肩而行，得意洋洋道。
　　“嗯。”木连点头。
　　老头噗嗤一笑，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眼，道，“你这小家伙可比你那混蛋老子有趣多了。”
　　木连一惊，立刻问道，“您认识我父亲？”
　　老头斜了斜眼，道，“当然认识了，一个科学狂人加神经病。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总是欺负老人家……”
　　木连笑了，“您好像很欣赏我父亲。”
　　老头立刻暴躁了，怒道：“谁欣赏他了，那个混蛋我们哪一个看到他不想狂扁他一顿？那骄傲的样子，都快鼻孔朝天了！哇哇哇——想到就生气！不想了！”
　　老头重重地甩手，大步往前面去了。
　　木连却注意到他口中的“我们”，忽然就有些明白这个老人的身份了。父亲当初朋友并不多，除了夜莺是他的搭档之外，剩下的应该就是他的实验室的那一群上了年纪的“老顽固”。
　　他还记得父亲偶尔提到他们的时候，怒气冲冲地对他说，“都是封建社会留下的老顽固！不可理喻！冥顽不灵！”
　　父亲那张脸在脑海里浮现，木连的心情忽然轻松了一些。一直被隐瞒着任务具体内容，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满，也有些迷惑。

　　虽然木连真切地流露出他对枪械的强烈渴望，但老头还是理都没理，径直走进了这个地底世界的最里头，打开了一个柜子。
　　“对付那些东西，必须得使用能量晶体或者能量源，普通的武器对它们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这张弩，”老头小心翼翼地把柜子最上面的弩取了出来，递给木连，道，“利用的是储备能量源，发动的时候会形成虚拟的弩矢，借助弩本身的推动力，射程有两百米左右。你试试。”
　　木连点头，轻按在弩体上，手指轻抬，弩就被触发了，一只带着冰蓝色光芒的弩矢出现在凹槽里，像是真实的冰箭一般，手掠过的时候感觉到阵阵冰寒，透着一股凛冽的煞气。透彻的蓝光，照亮了三人的脸。
　　原来是用来对付异常能量体的专类远程攻击武器。木连轻轻触了一下弩体，弩矢消失了。心下却不由惊叹，这种武器如果流出去，超能力者高高在上的位置也就岌岌可危了。
　　像是感觉到木连的想法似的，老头头也不抬地道，“这些武器总量并不多，即使使用也必须在规则以内。否则，不等你批量生产，你就会被秘密清理掉。”
　　“什么规则？”木连问。
　　老头抬眼看了他一下，道，“你应该猜得到。能量武器的唯一规则，就是不能用来对付人类。”
　　**
　　“什么，你们要到云荡山里去？”中年人坐在大泥块上，望着眼前背着包的两个青年人，像看神经病似的。
　　颜罗没有说话，木连却朝这个谢顶的中年人点头道，“没错。您认识邱老吗？他让我转告您，如果您再不滚回去看看他，美男就要生气了，美男生气是很严重的。”
　　“咳咳咳——”中年人见鬼似的看着他们，捂住额头无力道，“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还以为躲在他眼皮子底下，就不会被发现……”
　　木连有些好笑，看中年人的样子似乎对那老头很是没辙。
　　“好吧，老头介绍来的，应该不是普通人。我认识一个知道进山路的向导，你们多付点钱就行了，他硬要问你们的目的，你们就说是来偷猎的。反正这云荡山当年被封起来，对外宣称的也是因为偷猎的人太多了。”中年人道，他眼神里似乎对木连和颜罗的来意很是明了，但依然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应该是问题多多，但到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云荡山，位在S省Z市和Y省L市交界处，标准的省界地理分割线。不过云荡山面对L市的那一面是绝峰峭壁，而面对Z市这一面却是郁郁葱葱的坡度山，所以一般民间都说Z市云荡山。山脚最陡，还有人工建设的遗留痕迹，长长的石头云梯一直延伸到上方。山腰开始愈见平坦，林子最密，难以辨明方向。腰腹侧还有两个巨大的凹陷的山谷，被附近的村民称为“白荡子”和“黑荡子”。
　　进了这两个山谷，就再也找不到继续往山上的路，只能原路返回。所以，虽然从飞机上俯瞰，可以看到一个景色秀美的峰顶，但实际去登山，却找不到任何登顶的路。

　　当年云荡山也是开放过一部分用来搞旅游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事故，才停了旅游项目。没过多久，云荡山就被政府一纸文书给封了起来，任何人不准上山。又过了一阵子，高高长长的铁网就把云荡山的边沿给围了起来。这工程就像是一夜之间完成的，神不知鬼不觉，当时在Z市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政府对外宣称是在云荡山发现了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而偷猎又越来越猖獗，所以封山以保护这些动物。等国家拨放资金下来，建设森林保护区，就会对民众重新开放。然而这一说辞却并不为大部分人接受，事实也如此，政府在许多年以后的今天依然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

　　所以，封山期间依然有无数的好事者前往云荡山探寻真相。有找不到山上的路的，悻悻而归。也有被住在附近的村民带进去的，随后总是被人发现其精神混乱地在山下游荡。
　　渐渐的，敢上山的人越来越少，村子里的人对云荡山也开始忌讳起来，尤其那两个山腰的山谷，原本因为谷内有标志性的黑白巨石，被称为“白荡子”和“黑荡子”，也因为屡发怪事慢慢被人改称为“白无常”和“黑无常”。

　　中年人找来的向导只肯把他们带到山脚下，就再也不愿意进山一步。木连也只好付了钱，就打发人回去了。
　　山里蚊蚁蛇蝎的一定不少，木连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进山之前先蹲下身把裤脚袖管都扎紧了，又往身上倒了老头给他的一些药粉。药粉的味道很怪，木连估计是驱虫粉之类的，所以就强忍着往身上撒了不少。
　　“你要吗？”木连把药粉瓶子递了递。
　　颜罗并不回答，望着山岭的方向，神情冷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木连也不介意，把手收回来，又漫不经心似的开口道，“我们也算是搭档了吧。我都已经被你带来目的地了，你还不告诉我任务是什么，搁哪儿也说不过去吧。”
　　颜罗回头看他一眼，像是思索了一下，接着就说了一句让木连有些瞠目的话，“你说的对，但我并不知道将军没告诉你任务内容。”
　　所以说，他也不是故意瞒着他的？

　　“你很奇怪。”颜罗忽然道。
　　木连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回头一看，颜罗正看着他呢。这一眼望去，方圆几里，哪有半个其他人影。那这“奇怪”还真是说他的。
　　突然就觉得这位拍档有满满的槽点。
　　几乎是不受控制似的，木连就反驳道，“你在说你自己吗？你成天冷着个脸，不累吗？”
　　话一出口木连就震惊了，几乎不敢相信这种话是出自自己的嘴里。虽然这话已经在肚子里滚过很多次，但腹诽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了。
　　下一秒，木连觉得自己真是有种奇异的成就感，因为颜罗望过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然而这种成就感里，当真隐藏着一种初次体验的囧囧有神的感觉。
　　咳咳咳——
　　颜罗忽然转过头去，道：“进山吧。”
　　“嗯。”木连难得顺从地接了一句。
　　颜罗望着深不见底的高大山岭，眸光里浮起浅浅的笑意。这个孩子，还以为真的成长为不多言辞成熟稳重的大男人，没想到却还像当年那样，带着一丝莫名的傻气。

　　一边跟着人踩着石梯往上爬，木连一边说服自己，一定是跟陶臣那个二货掰扯久了，就连自己也变得不靠谱了。见颜罗也没有揪着这句话怎么着了，慢慢地就平静下来。
　　这时候已经将近黄昏了。木连抬头望着看不到尽头的云梯，有些奇怪。颜罗前进的速度其实并不快，偶尔还会回头看他一眼，像是在等他似的。但即使他加快几步走到颜罗身边，表现出自己并不会拖后腿的样子，颜罗依旧慢慢悠悠地走着。要不是身上还有股子难闻的味儿，木连简直要以为他们俩是来这里旅游来了。
　　“照这样的速度，今晚是到不了目的地的。”木连皱眉提醒道。
　　“荡子里的情况还不清楚，明天天亮再进去。”颜罗说道。
　　木连点头，如果黑荡子里的异事是指出现了未知，那晚上去确实有些不利，至少未知在夜色中的触觉总是被人类要灵敏地多。
　　这样想着，木连心里也不着急了。干脆也放慢了步子，时不时远眺一下。山脚这里都是做过旅游工程的，花花草草的都被规划地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时候才看出成果来。远远看过去，几乎五颜六色地开成一片，把云梯染的像是铺了一层花地毯。
　　正兀自有些痴迷，忽然听到前面的人开口道，“摩诃呢？”
　　“嗯？”木连眨了眨眼，忽然感觉口袋里震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见摩诃两只爪子捧着脸望着前方一副惊恐的神色，忍不住调侃，“哟，猫大神，您老醒啦？您主人叫您呢，还不赶紧的？”
　　摩诃猛地窜出木连的口袋，扒着木连的前襟。
　　木连不由好笑，正要再火上浇点油，就感觉前面的人忽然转过来，目光里带着一种直白的穿透力，这种力量从越发颤抖的厉害的摩诃就能感受的到。木连笑眯眯地伸手拽了一下摩诃黑色的长胡子，摩诃敏感地抬头盯了他一眼，然后噌地扒着他的衣服直接从他身前绕道身后去，趴在他脖颈后面不出来。
　　“喂——”木连抬起手要把摩诃摔下去，一抬头，就撞进颜罗的目光里。那目光太过专注，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竟然感觉脸有一点热热的。他摸了一把脸，瞅了一眼西边耀眼的夕阳，哎，不愧是夏天，晒个夕阳都能被晒晕。
　　脖颈后挨着摩诃的毛有些痒，更多的是热。木连都能感觉脖子后头那一圈儿都生出汗水来，顺着后襟就往下淌。
　　“摩诃，下来！”木连探手抓住他的身体往下拽。
　　摩诃两只腿吓得打颤，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瞳孔几乎缩成一条线，但爪子还是死死勾着木连的衣服，宁死不退一步。
　　“你这个怕死的黑猫！”木连拉了半天，衣服被扯得朝上盖住了头，露出了劲瘦的小腹，想想颜罗还盯着他呢，就觉得一股子火气腾腾地往上冒，他甚至能感觉摩诃锋利的爪子刺破他的衣服，挨着他的皮肤那种冰冷的触感。
　　“摩诃。”两个冰冷的字眼从前方飘下来。
　　摩诃一僵，木连随手就把它掼了出去。落地最后一刻，摩诃才想起要躲，被颜罗眼神一盯，身体冻住，随即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顺着小山坡一溜儿往下滚，跟个皮球似的，遇到挡路的石子儿还要弹一弹。
　　“咳咳——”看着转眼就不见踪影的黑猫，木连冷汗。摊到这样的主人，也真是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