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仙观二三事》李坤主

28、腊八

　　作为金仙观的CEO，实际上金仙观通常事务的最高负责人，顾太清平日里发愁的事情主要就是吃。
　　“这证明你已经深得中华文明之精髓，明天就领新的身份证去吧。”
　　金仙观这拨人刚刚联合起来，甚至还没有金仙观这个名号的时候，东亚部当时的部长这么拍着顾太清的肩说道。
　　这个时候顾飞琼早就顺理成章一气呵成迫不及待的把身份证给换了。
　　“早就该给我换了，我第一天吃饭的时候就合格了好么。”顾飞琼还嫌换的不够早。
　　“别发牢骚了，你怎么不去和辽宁妹子比？”一直为身份证奋斗的顾绾尘很不高兴。
　　“辽宁妹子是谁？”顾飞琼锲而不舍的问，顾太清不耐烦的甩给她一沓资料。
　　姓名：辽宁号
　　曾用名：ВАРЯГ号（瓦良格号）
　　出生年月：西历1988年11月25日
　　曾用国籍：苏联、乌克兰
　　申请国籍：□□
　　申请日期：西历1998年3月
　　申请状态：已批准——2002年3月3日
　　身份证号：16
　　絮絮叨叨写这些看上去莫名其妙的东西并非敷衍，大多数人现在都接受了星盟和金仙观是一体两面互为表里的关系，但是未必有多少人知道，事实上金仙观和星盟的负责人在未入梵音天的时候就处在对方的位置上。
　　穿越了，天知道这是谁开的玩笑。
　　金仙观这帮人一开始是塔支星系和弗莱娅星系来的，顾飞琼顾太清顾绾尘等等那时候还都有时髦度爆表的英文名字，作为地球上一个文明纪大灾难前逃离家园的地球人的后羿她们已经把地球忘的一干二净，她们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正摩拳擦掌准备在宇宙间大干一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某天醒来她们突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一堆穿着莫名其妙衣服的女人用听不懂的语言在跟她们说话：“您今早吃什么？”
　　悲了个催的。
　　事实上，与此同时，塔支和弗莱娅的某些地方，某些人瞠目结舌的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帝国宰相/元帅/公主/杀手……莫名其妙的挑起了整合宇宙星系的历史重任，当然第一件历史重任就是——
　　“罗虹，找找看这哪有卖甜面酱的吗？我想吃京酱肉丝。”
　　幸运的是，两拨人的适应能力都是很强的。
　　所以金仙观很快就建立起来了并且自己没事儿架空了一个世界玩儿，另一边儿则根据骨子里抹不掉的某些东西引发了宇宙大一统的哲学思考从而为塔支弗莱娅和银河系（包括地球）加入星盟完成了全部前期准备工作。梵音天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一拨人正式成立了梵音天手下的金仙观成为了梵音天的干部进阶进修学校，另一拨人则组成了星盟。事后论功行赏，两拨人竟然都被整个过程中未曾出一丝力的□□部门收罗麾下，其他部，包括宇外某些职能部门都看的眼红。
　　悲了个催的。

　　文化是大杀器啊。

　　吃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安排好金仙观众人的饮食是重中之重。顾太清每次面对每天的菜单想到食谱要照顾各人口味还要营养均衡还要尊重习俗还要节省开支还要跟随时令调整因而觉得头大的时候，想想星盟的罗伞面对着同样的问题甚至还要考虑宇宙星际差异……她就顿时觉得人生是美好的。
　　顾太清如今早已习惯了，□□所有的节日都跟吃有关，有些节日即使和吃没有关系，一旦被□□人民广泛接受后也会变成跟吃有关。
　　所以面对目前的北美部共济院院长在梵音天例行年会上抱怨□□把圣诞节情人节都弄得一塌糊涂的时候，顾飞琼和顾太清连反驳都懒得做。
　　顾飞琼只是在例会上面无表情的当着众人掰手指头：“圣诞节平安夜……嗯，聚餐吃苹果，感恩节吃火鸡……唔没有火鸡，那就烧鸡烤鸡炸鸡童子鸡叫花鸡，情人节吃巧克力……还有玫瑰花玫瑰露玫瑰酱玫瑰豆腐，愚人节……呸，不能吃的节日还过个p啊。”
　　那次例会开的不算太成功，到后来大家一起流口水，好容易散会了所有人都跑去找顾太清要菜谱，共济院从此和金仙观结下了梁子。
　　“看开点老朋友，星盟也是这么过来的，当初我面对的还是几百个星系的口味，不也熬出头了。相信我，共济院会回来化干戈为玉帛的，这世上没人喜欢一辈子啃生菜叶子吃血丝肉。”罗伞恰到好处的安慰顾太清。

　　年终总结之类都交上去，部长们回来了，回来的目的是筹备过年……在过年之前先要过腊八，目的不是纪念什么的，事实上一个节日有啥好纪念的，你几时见过端午节家家拜屈原？大家惦记的是今年又出了什么新口味的粽子。一切为了吃，腊八亦如此。
　　腊八粥的材料很多，但局限于在□□，各种米各种豆，红糖白糖青丝玫瑰，煮成稠稠的一大锅，一人一碗，早饭连干粮都可以省掉了。
　　顾飞琼满意的喝掉第三碗，然后和顾太清一起与众人分享她去东瀛特别行政省过腊八的日子。
　　顾飞琼说，到哪儿都还保留着□□人的本色，所以，尽管财政紧张，她依然坚持在腊八这一天煮腊八粥。可是材料却不够，为了凑够八种材料真是煞费苦心。
　　顾太清说是的，当时看着冰箱发愣，身上的钱要计算着花根本不敢去买各种豆类米类，何况那些东西也很贵，这个时候□□自然是有专门的混合好各种材料的米豆卖的，但是东瀛特别行政省没有。最终，顾太清凑出来的八样材料是这么个组合：大米、黑芝麻、自带的甘栗仁、素火腿丁、榨菜丁、甘薯丁、面团裹的红豆沙若干、当地产的一种面点心切两半，最后放了一点白糖。
　　顾雯问好喝吗？
　　顾太清诚实的说：不好喝。
　　因为是顾飞琼用电饭锅做的，而且这家伙当时还故意多放水，所以最后的成品根本没有那种黏稠的感觉。
　　事实上不仅如此，顾飞琼难得有些理亏的嗫嚅着，因为放了素火腿丁和榨菜丁的缘故，喝起来甜甜咸咸还微辣，味道很怪异。
　　顾玉瞳了然的说：果戈理确实没骗人，他在《死魂灵》里说，手边有什么就往锅里放什么，反正只要煮一煮，最后总会有一种什么味道出来的。
　　所有人立刻对食堂大师傅肃然起敬。
　　至少他总把腊八粥做出腊八粥的味道来。
　　食堂大师傅这时候又心有灵犀的送来下粥的小菜，豆腐乳咸菜丝榨菜疙瘩酱瓜条。大家一致决定今年的最佳员工就投票给大师傅了。
　　顾飞琼继续讲那次节日的经历和见闻，其实很有些讲头，比如那天她第一次和一个外国人，一个赞比亚黑妹子谈论政治话题。
　　那个妹子问：你是哪儿来的。
　　顾飞琼回答：□□。
　　妹子问：哪个省？
　　顾飞琼说：直隶。
　　妹子问：你见过hongkong人吗？hongkong是不是□□的一部分。
　　顾飞琼说：当然是。
　　妹子继续问：那为什么hongkong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只说自己是hongkong人从来不说自己是□□人呢？
　　顾飞琼想了想：习惯问题。
　　顾太清在一边点头表示赞许。
　　顾飞琼说，我不是不能解释，但是我懒得去解释，我也不愿意攻击性的解释，让一个国家还没有□□一个省大的地方来的人去理解□□人的思维，那是欺负他们。
　　关于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比李若嬴理解得更深刻。
　　如果拿这个问题去问李若嬴，大概她会说：第一，hongkong人怎么说或者怎么想，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第二，去了□□千万别问别人这个问题，真的会被打；第三，我们支持北爱、德克萨斯、科西嘉人民的民族解放运动；第四，我不介意也支持一下贵国贵家乡人民的独立运动。
　　智商不够用就不要掺和政治的事情，不然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坤主最后总结。
　　一个有钱人看穷亲戚当然看不起，而他穷了之后看富起来的亲戚必须仍然看不起，因为原来他还有钱，可是现在他只剩一点可怜的优越感了，除此以外他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找不到。我们不能把人逼到绝路上，做事留一线，来日好相见嘛，李本严肃的说。
　　不过顾飞琼被黑妹子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心情很不好，她回来后特别给李本写了份申请，三个月后她在报纸上看到坦桑尼亚、马拉维、莫桑比克和冈比亚向□□申请在自己的国旗上加红底黄蕊图案的新闻，照片图片上冈比亚元首被另三国压制着的样子看上去特别招人同情。

　　顾碟默不作声喝自己的粥，她是所有领导层里最早获得身份证明的人，比顾飞琼还早。因为顾飞琼只是好吃会吃，她是热爱吃。
　　顾碟的身世很离奇，来到金仙观之前她是弗莱娅前帝国的公主，她母亲是被老皇帝强选入宫的美女，也很当过一段时间的宠妃，生下她后封为公爵夫人，她后来成为钦定的皇位继承人皇太女，再后来她亲舅舅篡位，她母亲带着她逃亡联盟，最后将她托付与帝国敌对的联盟国家的某个平民家庭后就自尽了。那个家庭对她很好但是接下来发生了战争，变故很多她过了一段不短的流离失所的日子。再后来她就穿越了，另一个人——现在是星盟的罗碟替她演绎完了乱世公主剩下的日子，也很精彩，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故事有些地方听着忒耳熟，顾绾尘皱眉。
　　当然耳熟了，如果你知道更多细节会觉得更耳熟，比如她舅舅有个很好的朋友，这个朋友和她母亲相爱，最后在她舅舅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之前挂掉了；再比如那宫廷里有个贝伦缪特侯爵夫人一直跟她母亲争宠什么的。顾梦行耸肩。
　　“你们确定你们再讨论的不是小说《银河英雄传说》？”顾绾尘不确定的问。
　　“事实上我们讨论的是一部很接近《银英》的小说，不过我确信作者在故事前期大量借鉴了《银英》，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问问作者。”
　　“这还有作者！”顾绾尘震惊了。
　　“那不如让你再吃惊一点吧，这个作者就坐在那儿。”顾太清用手一指顾飞琼。
　　顾飞琼淡定，喝粥。
　　顾绾尘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事实上作者不是我，不过我承认这个故事是借鉴了那个小说。因为那部小说引起了很多不满：‘太完美了现实是不可能存在的。’曾经有一个关于小说的尖锐的问题就是‘如果安妮罗杰生了孩子怎么办？’为了证明世间一切剧本都可以而且必须演下去，我奉神的旨意去安排前期的情节，然后在‘孩子’的问题上改变了原小说《银英》的情节。为了让玛丽安娜入宫，我亲自带人去抓她，啊，当然后遗症是她的父母都死了，虽然不是我下的手。入宫后为了让她受宠，我亲自为她梳洗，愁眉啼妆堕马髻。为了让她有个女儿，我做了很多事情，甚至为了让苏珊娜嫉妒她，我提前把苏珊娜的女儿偷走了。神的剧本就安排到此，后来我做了玛格丽特公主的老师，让她被立为皇太女什么的，再后来的一切都是演员自由发挥了跟我可没一毛钱关系。”
　　沉默。
　　“怎么办……我突然觉得，这小说梗概不错……”顾绾尘喃喃自语。
　　“那我大概知道了，”顾玉瞳又动手盛了一碗粥，“我那时那么折腾的经历多半也是观主你干的好事儿吧？”
　　顾玉瞳那时候叫玛姬尔德琉雷，是塔支帝国前国王的女儿，帝国首席上将，有意思的是她父亲去世后继位的是她父亲的秘书艾斯安，这更类似禅让而不是血缘的继位引发了塔支的叛乱。
　　顾飞琼摊手：“事实上你的故事也是被修改的，神要验证不同的剧本。”
　　所有人都觉得爱好文艺的神真是无敌的存在啊。
　　顾碟一直没有参与她们的谈话，她只是觉得粥太好喝了，事实上每次吃饭的时候她都觉得无比幸福，吃是一种享受。
　　顾飞琼说的那些事已经很久远了，她只模模糊糊记得片段，而且回忆起来还觉得像看别人的故事。但是顾飞琼有些没说的内容，她还记得很深刻。不过那是顾飞琼不负责任的扔下剧本让演员自由发挥以后的故事了，没了外挂的顾碟流浪在异乡，还是敌对国，亲舅舅暗地追杀她，一旦联盟发现她她同样危险，可是她甚至都顾不上这些，她的头脑当中只有一个概念——吃。
　　她翻过垃圾桶，事实上翻过很长一段时间，乞讨过，但是联盟当时也处于战争状态所以收获很少，她去吃过草，真的草，发现有的草草根有甜味儿，有些草开的花嚼着吃很香。桃金娘其实不好吃，另一种无人问津的开黄蕊白瓣的植物结的绿色果子像弹珠那么大，成熟后紫黑色很好吃——穿越后她才知道那东西在□□俗名野葡萄，学名龙葵，是一种药材，有小毒。
　　顾碟后来很喜欢读那些描写食物的小说，但是特别不爱看西方描写食物的片段，觉得无比矫情，写这些内容的人大概没挨过饿，最艰难的时刻也吃着“黑面包，酸牛奶，果酱蜂蜜”然后觉得自己生存的太艰难了，为自己能挺过这一段而感到骄傲。
　　可是在顾碟看来，这算个p的艰难，这只能说是一群“何不食肉糜”的人的做作。顾碟是经历过真正的饥饿的人，所以心里一万个看不上发达国家那种嘴脸，这就是她的心理迅速贴近了□□的原因。
　　顾碟特别喜欢看□□的文学作品里的食物描写，特别是那些平日里绝不会作为食物的东西，□□人以之果腹的时候竟别有滋味，所有的野菜甚至树叶在饥饿的时候都成为让人心怀感激的美食。这东西在□□人看来竟然不是苦难，只不过一种特别的经历，就像水陆八珍席一样，美好的值得回忆的经历。顾碟有共鸣，她喜欢看文字里怎么用两个鸡蛋就凑出三菜一汤来，也喜欢看一块带皮猪肉如何做出四菜一汤的酒席，那些发达国家在“艰难”时刻都不会看一眼的下脚料，在□□人手里变成了可以琢磨的佳肴，那种虔诚仿佛吃是一种值得托付终生的事业。顾碟想起自己在垃圾堆里翻出两个腐坏的梨子，半片香肠，还有带着淋漓汁水的罐头鱼的骨架，这些东西她也是一点一点的，慢慢的逐次吃下去的，先是鱼骨和汤汁，然后是香肠，最后是梨子。就像她过去吃大餐一样，前汤——主食——饭后水果。这才是饥饿教给她的事情。

　　腊八就在热气腾腾的一锅杂粮粥里结束了，这是一种预兆，食物的感性提醒：丰盛的，美味的，令人期待的大餐就要到来了。
　　顾碟放下碗，准备和众人一起散去，却看到顾雯仍然在刮碗。
　　顾雯抬头迎上顾碟的目光：“看什么，难道你没有挨过饿？”
　　顾碟突然想起来了，顾雯是继顾飞琼之后，金仙观中第三个换了身份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