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仙观二三事》李坤主

10、黑历史

　　金仙观一开始的存在，并不是那么令人轻松的。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最一开始这是作为囚禁地存在的。
　　而金仙观名义上的观主顾飞琼，最一开始也不过是个囚徒。
　　“意大利囚徒。”李坤主说。
　　“二战的时候意大利军人被俘后没有战俘营住，盟军很头痛，于是干脆直接发给他们必要的建筑板材让他们自己建一个战俘营，然后他们真的就老老实实建了，再然后老老实实的住进去。”李若嬴这么解释，末了不忘感叹一句，“多让人省心啊。”
　　顾飞琼被流放到昆岗的时候就被赋予了建一个地儿然后把自己关起来的伟大使命，她十分严肃和认真的完成了，这就是金仙观的雏形。
　　当然我们不能低估顾飞琼的懒惰指数，她只负责完成任务，但不负责完成好，所以她刚来的那一年就修了一间茅草房，金仙观能有今天的规模那是顾太清的功劳。而顾太清来的时候，金仙观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变成了观光旅游胜地，当然目前还没有人去观光过，据说是因为顾飞琼舍不得提前缴纳的那点营业保证金。

　　顾太清在几百年后翻到金仙观观志的时候第一次知道了观主大姐这段黑历史，于是在晚饭时候看着顾飞琼第二次把一盘子油麦菜倒进自己碗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观主……”
　　“我知道我错了，我很抱歉，我真的是太对不起大家了，现在菜这么贵……”顾飞琼的表情完全与所说的毫无关系的伸手去拿那盘拔丝水果糖。
　　拔丝水果糖……顾碟哀伤的想着厨房大师傅的创意越来越不同凡响了。
　　“我就爱吃面馅儿的包子，饺子，烧卖，馄饨……”顾飞琼安慰性的对两位监察说。
　　“观主……”顾太清百折不回。
　　“啊，有拔丝麦芽糖吗？”
　　“观主！”顾飞琼掀了……桌布。
　　“啊，你要问什么？”顾飞琼乖乖坐好了扮乖宝宝。
　　“你当初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呃，我得想想……”顾飞琼翻翻白眼，“啊，想起来了，我当初还在梵音天打杂的时候，时常的去下界走走，难免遇到几个普通人，然后她们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想生孩子的问题，我就好心满足了她们一下，最后梵音天就说我草菅人命，把我流放了。”
　　“大姐，麻烦你编故事编得合情理一点。”这回轮到左右护法翻白眼了。
　　顾飞琼向着带皮煮猕猴桃挂面下手了。

　　其实顾飞琼没说谎。这世上总有些离奇的事情，你不正经地说，他们不信，你正经地说，他们更不信。
　　造谣的精髓就是说一百个细节，九十九个都是真的，就一个是假的，而只有那一个是造谣者的目的。反过来真相的精髓就是说一百个细节，九十九个都是假的，而只有一个是真相者不想让人知道的，那就是真相。
　　顾飞琼在梵音天的职位不低，至少其他人看起来是这样，如果梵音天是个大公司，那么顾飞琼大约就是个小项目经理吧。梵音天的主神需要顾飞琼这样的人帮忙执行政策。顾飞琼时常需要下界走走，还有很多身份作掩护。比如学生，农民，教师，医生，工程师之类。在做学生的时候，她也和其他普通人一起住多人宿舍，并且闹摩擦。宿舍里都是些对未来怀着美好梦想的小姑娘，梦想着男友爱自己，梦想着对方和自己一样的爱，梦想着曼妙的婚礼，梦想着美满的婚后生活，梦想着给心爱的人生很多孩子，多到自己也不知道是几。
　　有梦想是好的，但是强迫别人有梦想就不那么美妙了，热爱独自生活的顾飞琼被有梦想的人强迫着去忏悔自己为什么不梦想着男友爱自己，不梦想着对方和自己一样爱，不梦想着曼妙的婚礼，不梦想着美满的婚后生活，不梦想着给心爱的人生很多孩子，多到自己也不知道是几。没有人关心她有没有男友，她们只关心今天有没有强迫她忏悔，就像人要吃饭一样自然。顾飞琼不知道为什么未婚人士通常不会强迫已婚人士离婚，可是已婚人士却通常不会不强迫未婚人士结婚。
　　最后她的逻辑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结婚是个不幸福的事，所以结婚者一定要出于某种丑恶的个人目的把幸福的单身者拖入不幸的深渊，这样她们才能心理平衡。直白点，一句话，结婚者嫉妒未婚者。
　　这个结论对不对放到一边，顾飞琼就这么认为的。
　　后来因为每天只要见到宿舍的那几个人，便要强迫着听她们说他们的梦想和幸福，顾飞琼的忍耐到了极限，她某种恶劣的因子开始活跃起来——下界的出差时间到了之后，她滥用职权圈禁了这几个人——她还没有权利用更高明的手段，比如设计命运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想法。她把这几个人和她们的男友凑到了一起，从此以后她们没有别的事做，除了生育。生育活动进行了不到十年，那些人才知道除了爱男友，爱孩子，她们其实还爱自己——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们，持续不断的生育，其实会严重损害她们的健康。她们想活下去，但是这似乎不容易实现了——她们的男友活得还很好，孩子也还算好，但是他们不爱她们了，他们很痛快的离开了她们，回到了普通人的世界，然后很顺利的找到了自己的妻子，说新妻子是不准确的，因为他们从未和她们结婚，他们这么说着，这完全不是抛弃她们的借口，因为他们没有表现出丝毫愧疚之情。
　　梵音天严格限制着人员的行为，尽量不与下界产生任何瓜葛，尤其是严禁人类间的生态转化——简单说就是生死。但是顾飞琼的行为伤了人命，梵音天经过审判，几乎算是流放了她，其实原本不用判这么重，正如人类通常不为杀死蚂蚁而获惩罚，但是顾飞琼连一点点可以减罚的表面文章的悔过都不愿意表现出来，这让法庭很恼火，那么，总要有些交代。
　　顾飞琼当时受到的惩罚算是梵音天较低级的了，时间上没限制，空间上的限制比较宽松，她依然可以走到昆岗下去买需要的洗发水。比这个惩罚严重点的是完全的拘禁，只能在一个小房间里数太阳角。也许要数几千年。
　　但是这仍然不算什么。

　　顾飞琼从金仙观诞生到如今，只见过一个顶级惩罚，但是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主动提起过，顾太清这一批人压根不知道，那实在是太久远的事情了，即使对她来说也是，你能想象一个活在21世纪的人主动说起“老佛爷办60大寿的那一年呀……”？
　　何况也没有太多可说的。
　　顾飞琼依稀有点印象，叫霓虹的女人，脸上罩了一层面纱。据说是三战时候东瀛留在□□上邦的种，因为本来就是不被期待出生的，所以性子清清冷冷。母亲是被□□而怀孕的，父亲因为兽性患有梅毒，因此霓虹一出生就染有疾病，后来，半边脸都是烂的，她不得不罩上面纱来避免吓到别人。战争结束后，霓虹和其他东瀛遗孤不同，没有费尽心思去找父亲，她只是仇恨，靠仇恨活着，包括仇恨那些去找“父亲”的人。她早就发誓要让这些人后悔，只可惜梵音天通常不读取霓虹这类人的心理活动。
　　霓虹就这么隐忍着一直到成为李若嬴的手下得力干将。
　　三战结束不久，不过50来年吧，东瀛就沉没了，算是消失的很早的，像李本都几乎对此事没什么印象了，但在当年是件大事。后来发生的一切和古早的电影《沉没》里完全一样，仅存的脚盆人一共上了三艘大船，但只能在公海漂，一靠近邻居的地盘就遭到袭击。最后反倒是□□上邦这个昔日敌手不忍坐视，命人前去接收。霓虹主动请缨去接其中一艘，然后她把接收守则这种东西扔进了大海——她命人挑出船上的右翼分子，这是她早就调查好的，然后直接枪杀了他们并点火焚烧然后把半生不熟的肉扔进了大海喂鱼，还担心鱼会吃坏肚子。
　　这是最不可原谅的事情，梵音天震怒了，因为这严重打乱了梵音天的计划。但是霓虹满足于复仇。她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被判了时间空间的双重监禁。她被带到金仙观的房间里，然后在第二天凌晨之前死去了——一日囚对于梵音天来说很容易，但对于普通人类很残忍，没人知道霓虹在狭小的空间和时间内被囚禁了多少年。
　　顾飞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囚禁，这是真正的被剥夺了公民的权利，因为时空管理局都把霓虹除名了，她不能生活于熵的任何状态。甚至她死去之后，顾飞琼还能看见好多个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个自己叠着另一个自己——这不过是幻影。
　　后续就是李若嬴打乱了脚盆人的生活环境，令其散居，并且严令他们不得同族通婚。

　　顾飞琼不愿提起这件事，每当提起就想到一日囚下的霓虹。
　　金仙观在霓虹之后基本作为观光旅游胜地了。顾飞琼不愿意缴纳营业保证金，管账的李本代她缴纳了，李本说，实在受不了金仙观这么美丽的自然风景浪费在顾飞琼手中，李若嬴和李坤主都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