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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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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从敲门声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教养。
“笃、笃、笃”轻重急缓都适度的三声,然后是一段不长不短的礼貌的等候时间。
在松本有些茫然的做出了“进来”的口型时,林佳树适时推门而入。
松本已经再次端坐在轮椅上,他熟练地转过身面朝着今天的新郎。
林佳树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从今以后,还请兄长大人多多指教。”
松本有些慌乱地长着嘴,喉咙里发出一些莫名的细声。
有些像春蚕啃噬桑叶的声音。低着头的林佳树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然后直起身,有些羞涩地笑了。
古典音乐界的王子林佳树,无论在身世、教养、才华、相貌任何一方面,都当之无愧王子二字。
他的眼角有些上扬,好像大唐美男子的凤目,“我来看您准备好了么,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松本下意识地低头,看到两条腿极其自然地摆放着,西裤也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松了一口气,做了个OK的手势。
看到松本将手放上轮椅两侧的钢圈,林佳树迅速退到门外,将门顶至最大。
没有安全带的借力,轮椅的启动有些艰险。然而松本迅速恢复了平衡。平稳地滑出了房间。
长廊里的景象让松本有些尴尬。
两侧的墙壁上拉开了奶白色的宽绸带,在每一个石柱的位置装饰了百合花环和烛台。虽然早就知道林家对独子婚礼的重视,但是厚重的盖满所有花岗岩走道的深红色地毯就有些让人望而生畏了——当然,是对像松本这样的轮椅人士。
他一连试了两次都没有使两个后轮压上长绒地毯。
“失礼了。”身后天生清澈冰冷的声音用温柔有礼的声音轻轻念道。
轮椅被一股轻重适中的力道推了一把,滚上了血色般的地毯。
松本并不知道林佳树那属于琴键的黑白世界的修长手指在离开轮椅靠背的时候顺势从他背上擦过。
隔着衣物,敏感的手指还是感觉到了那狰狞的伤疤和扭曲的脊柱。
林佳树舔了一下手指,刚刚擦过的位置原本应该是第五截胸椎,现在是感知平面以下。
一个安全的位置。
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即使被发现了,他也不能大叫起来。
瞪着自己刚刚被舔过的手指,林佳树突然愣住了,头猛地一疼,后颈已是一片湿汗。他能够确定自己的大脑皮层在瞬间已经闪过种种念头,带着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等到想要清醒地去回想它们,却一个念头也捕捉不到了。
松本小心控制着力道,将轮椅推出几步远后,发现林佳树并没有跟上来。
他尝试着回头,发现这在现在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动作。在他刚刚转过九十度时,身体就越过了平衡点向旁边栽去,迫使他不得不靠手臂力量将坐姿重新调节好。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要唤那个名字,却在那些糟糕破碎到不能称之为声音的音节溢出前抿紧了菲薄的嘴唇。
林佳树默默地站得笔直,好像在侧耳倾听远处草坪上的欢笑声。这是一种从小养成的,让心绪平静下来的方式。
他不需闭上眼睛,就可以听得很远,把各种各样的声音分得很清楚。
其实这也是所谓音乐家的天赋的产生过程。
他听见了嘈杂的声音中间属于神乐的有些压抑的笑声,他的神乐,从来都是含蓄温和的女子,就连笑声,也都是柔柔的轻轻的。对他来说,却是很容易分辨。
这时一种奇怪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嗑、嗑、嗑”
既有些金属的回响,又闷闷的,有些灰暗的感觉。
令人精神紧张的声音。
林佳树眯起了狭长的凤眼,循着声音望去。
几步外轮椅上纯白单薄的背影有些微妙的僵硬。
那是松本的手指在轻叩轮椅的金属圈。
即使已经不再弹吉他,他依然保持着及时修剪指甲的习惯。所以那声音才如此沉闷。
林佳树挑剔的耳朵不能忍受,皱着眉优雅地两步迈到松本身边。挑眉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松本有些慌乱,飞快地比了一些手势,然后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并没有学习过手语。
平时随身携带的便条纸和笔这时并不在身边,他窘迫地涨红了脸。
留意到了轮椅上的人的窘迫,林佳树毫不犹豫地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对不起,刚刚有些走神,让您久等了。”
松本定了定神,偏了一下头。
那是一个多么孩子气的动作啊,林佳树在心里感叹。然而这个成年男人,却有种让人心酸的本领。
他指了指微微前倾着身子的林佳树,做了一个茫然的表情,然后指指自己,再重复了一下刚刚敲轮椅圈的动作,然后再指林佳树,这时他脸上又是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啊,”林佳树立刻明白了。“很抱歉。多谢您提醒我。”
松本这才放松了身体。
“刚刚听到大草坪上神乐的笑声,所以才走神了。”林佳树补充道,白皙的脸上爬上一些血色。
松本突然感觉背后早已没有感觉的伤口撕裂般地疼起来,喉咙出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他虚弱地抬起手腕,却再没有力气在那些纠缠的深红色绒毛中将轮椅移动分毫。
“请允许我……”那双手在背后从他肩膀上滑下,使他知道它们现在正按在轮椅背后的把手上。
松本点了点头。
林佳树看到了那些突出的颈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