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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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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更♂衣的过程中，夏夷则本着严肃认真的态度思考了一下人生，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乐无异这件事，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好吧，尽管极度不愿承认，但在梦里对人家又亲又抱又告白，还差点就拐着人家共赴巫山云雨，这岂止是喜欢，简直就是喜欢——虽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他活了十七年，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像阿阮那样娇俏可人的女孩子，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就栽在乐无异这呆毛小子手里了？
夏夷则表示不服。想想刚认识乐无异那会儿，对方连人和妖怪的区别都分不出来，一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呆样，看着就让人糟心；再想想翻天印里魔音绕耳的夷则三连发，至今回想起乐无异一边抱肩抖腿扭腰晃脑袋，一边用生命喊着“夷则”的样子，他仍想把乐无异拖出去海扁一顿。既而他又忆起在纪山的那个晚上，那么和谐融洽团结友爱的气氛，全被那个两三盏酒下肚就开始打酒嗝儿的家伙破坏光了；从江陵古道到静水湖，那个土豪穿着抱云堂定制的衣裳和登云第限量的靴子招摇过市，要不是自己和闻人羽一个拿剑一个提枪，一路开足了保镖气场，那小子早被打劫的拖进阴沟里洗劫一空杀人灭口了；还有，到底那人的脑回路是有多么奇葩，才能给跟宠取名为“馋鸡”而不是“禅机”……
关于乐无异的囧事多得数不清，夏夷则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捋顺一遍，觉得脑子里那个画风不对的乐无异终于变回馒头脸蚊香眼两头半身的样子了，至于为什么是两头半身……那根传说是乐无异本体的呆毛不得占半头身的位置么？夏夷则越是回想，越是笃信自己怎么都不可能喜欢上这么一个二货——还是一个这么二的二货。至于昨晚的梦……不是有一种说法，梦都是反的么？没错，一定是这样。
这个解释有理有据有节，夏夷则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他站起身，走向门口推开房门，打算出去吃饭。谁知这一开门，就见乐无异抱着一只食盒站在门前，手抬到一半像是要敲他的房门。看到他出现在门口，乐无异仰起脸，嘴角一咧，一排白牙森森地晃疼了他的双眼——
“哈，真巧，我正要敲门呢！”
“……”
于是夏夷则之前做的那些心理建设，在见到乐无异本人后，一秒就碎成了渣渣：什么馒头脸蚊香眼两头半身——那张继承了一半胡人血统的面孔，精致白皙得像是剥了皮的熟鸡蛋，太阳一照，水灵透亮得直反光；那比例匀称的宽肩细腰窄臀长腿，一看就是高挑修颀的八头身；还有那双见人常带三分笑的桃花眼……救命，那双眼睛不笑时已足够顾盼生辉、凝睇含情，笑起来简直是勾魂摄魄地媚人，偏偏那人没有半点风流多情的气质，身上完全是少年人那种如同阳光晒在草叶子上蒸腾而起的爽净气息。长相与气质上不可调和的矛盾，让那人看起来纯净如水的同时，又蛊惑非常……
“看你那么久都没出来，还以为你又睡过去了。”乐无异语调欢快地继续说道，“闻人和阿阮妹妹都吃完了，我看饭有点凉，就拿去重新热了一下……味道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说着，乐无异抱着食盒从他身侧绕过，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又极其自觉地拉出他的八仙桌，把食盒往上一撂，掀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碟一碟香喷喷热腾腾的早点。乐无异摆好了饭菜，发现他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在门口站桩，便兴冲冲地跑过来搭住他的肩膀：“还站着干吗？来吃饭呀！”
“……”
他被乐无异推箱子一样推到桌前，僵硬着身体落了座，拿了筷子，突然发现乐无异坐到了他的正对面，也拿起一双筷子——桌面上的早点全部都是双人份的，他怎么才注意到？
于是他迷茫地看向乐无异：“无——乐兄，你也……尚未用饭？”
“不然你以为呢？”乐无异托着腮，又好气又好笑地冲他挑挑眉，“我一直在等你，你可好，半天不出来，饿得我都快前腔贴后腔了……”
“为何……要等在下？”
“哈？”乐无异看他的眼神让他不禁默默检讨自己是不是问了个笨问题，“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一起吃不是还能跟你聊会儿天？好吧，可能夷则比较喜欢清静，更乐意一个人吃饭……哎，那你就当是陪我吃好了！”
“……”其实乐无异说得没错，他清静惯了，比起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围一大桌子，更倾向于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用餐，但乐无异的一番好意又怎能拒绝，何况他也根本没想要拒绝，“好，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嘿嘿，”乐无异对他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容，夹了块茯苓饼丢到他的碟子里，“夷则快尝尝这个，我今早新做的！”
夏夷则看着他的笑脸，一不留神又看直了眼，无意识地夹起那块夹心薄饼塞进嘴里，其薄如纸的饼皮入口即化，舌尖擦过滑凉的冻状物，是清香爽口的桂花，是清甜丝滑的蜂蜜，是甘沁心脾的砂糖，是味甘淡平的茯苓……
如果说乐无异真有什么地方让他打心眼儿里佩服，那绝对不是乐无异本人最引以为傲的偃术，而是厨艺——乐无异在这方面的天赋高得吓人，他们所到之处的茶楼饭庄，但凡点过的菜色，乐无异只要尝一口，马上就能有样学样地做出来，还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自从搬进桃源仙居，有了独立的厨房，乐无异几乎天天下厨，变着法地折腾新花样。夏夷则现在根本无法想象吃不到他做的菜的日子了。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乐无异睁大眼睛紧盯着他的表情，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就像急着管主人讨赏的小狗，夏夷则虚了虚眼，似乎真从他的头顶看到一对不停晃动的狗耳朵，背后还拖着一条摇来摇去的尾巴。
他忽然很想伸手揉揉那对看不见的狗耳朵，给乐无异顺顺毛：“嗯，甜而不腻，入口即溶，清软凉滑，余香萦齿。乐兄手艺，当真一绝，纵是御膳房，也做不出如此可口的……”
言至于此，他惊觉失言——怎么脑袋一热就一下扯到御膳房去了？虽然乐无异的手艺确实比他老家的厨子还给力，可这是分分钟要暴露身份的节奏啊！
好在乐无异把这话当做夸奖全盘接受了：“哈哈哈哈！夷则，我才发现，你嘴原来这么甜！夸得我好开心哪！决定了，晚上要单独给你开小灶！”
“……”夏夷则暗自松了口气。
……
早饭吃得差不多了，乐无异召出偃甲金刚力士三号收拾碗筷，自己却坐在椅子上，拄着下巴瞄向夏夷则，那贼溜溜的眼神看得夏夷则眼皮直跳，心中顿生不详的预感。
“夷则，吃饱了喝足了，我们也该聊聊正经事了，是不是？”不等他回答，乐无异坐正了身体，认真地看着他，“夷则，我得先谢谢你，多亏你把我弄回屋，昨晚我喝大了，实在对不住！”
“不必……多礼。”一提起昨晚的事，夏夷则就心虚。
“结果我都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烦恼……”乐无异有点愧疚。
“……”被问及这个问题，夏夷则显然更烦恼了——只是因为在温泉中多看了乐无异一眼，再也没能忘掉画风突变的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他开始孤单想念——这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啊！
“夷则，我看得出来，直到现在，你依然被那件事困扰着。”乐无异压低了眉心，这是他严肃起来时就会露出的表情，“你平时哪会像这样发呆？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难处……真的不能告诉我吗？就算我什么忙都帮不了，你说出来，至少心里会痛快些啊。”
“……”他敢打赌，他现在说出来，心里确实会痛快些，但他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
“唉，你又闷着不说话……”乐无异像是颇感挫败似的叹了口气，“有的时候，我觉得我这个朋友当得特别失职，也特别失败。”
“乐兄……”
——朋友……吗？
“这一路上，我遇到什么麻烦事，都是你和闻人在保护我，我却什么都没能帮到你们——尤其是你，”乐无异苦笑着抓了抓头发，“夷则剑法比我好，法术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你心思细腻，想得周到，又很坚强……我知道，凭我现在的力量，真的很难帮到你什么，可就算这样，我……我还是想尽我所能为你做些事情，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
夏夷则在他浅色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面孔，这个人还真是喜欢直来直去地看着别人，直来直去地传达着不带任何杂质的关心与担心，胸口堆起的暖意好像此时透进窗子的阳光，沐浴其中便觉得身体都要化掉了似的。他想，他终于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个人了——就像夜归的人特别渴望一盏指路的灯，就像冒雨赶路的人特别渴望一把遮风挡雨的伞，就像漂泊无依的人特别渴望一个和睦团满的家庭……或许在察觉自己的心意之前，他就习惯从这个像太阳一样散发着光和热的少年身上，攫取赖以生存的光明和温暖。而现在，他已经离不开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