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的愿望》吊死的猫

6、我将爱你所爱

　　直到她买了一大束玫瑰花赶去酒店的时候都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不断问自己，我该怎么做，做什么，买玫瑰花对吗？还是应该买百合花？

　　——如果她穿的是白色的婚纱一定是百合比较合衬吧……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开着车。粗框的太阳眼镜遮住了她的半边脸，也遮住了她的喜怒哀乐——应该说她希望它能遮住她的喜怒哀乐。

　　当她推开白色的炮车门后，一阵刮噪的声音刺痛了她的耳膜。她愤愤地拨开人群向请帖上标明的地点走去。

　　——“请问您是千晓小姐吗？”

　　人群中有人这么问她。

　　她用舌头滋润了一下干燥的唇，“是的，我是。”她想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回答，但是回答的语言却似乎带着一丝不安的颤抖——然而了解到这点的也许只有她自己，那位侍应生已经转头向她示意了“那么请这边走，新娘说想见见你呢。”

　　侍应生的声音和温柔和有礼。让千晓觉得自己刚才似乎失态了，虽然只有她自己发现到。

　　她徒劳地推了推自己的粗框太阳眼镜，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但是又想已经走进了酒店，是不是应该把太阳眼镜拿下来才符合规矩，然而现在才拿下来是不是已经错过时机，会不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奇怪。

　　她手脚僵硬地跟在侍应生后面，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鸡跟随着母鸡妈妈一样。仿佛目光一离开侍应生的背影，侍应生就会凭空消失掉一样。

　　然而路到头了，侍应生在一扇门前面停了下来，并且非常有礼地敲了敲门，对千晓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新娘就在里面。”他说着就转身走开了，像所有功成身退的人一样。

　　千晓很想伸手拉住那个侍应生，因为她发现自己很害怕。可以抓住的任何东西她都不想放弃。

　　但是她没有。

　　“那样会很奇怪。”她对自己说。

　　她自己也伸手敲了敲门，她当然知道侍应生之前也帮她敲过门了。但是她还是敲了一下。

　　因为她太害怕了。

　　长久的期待变成现实或许是件好事，但是所有那些在期待中过去的时间里也未必没有好事——接受一件新的东西总意味着你要失去一些旧的东西。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所有的这些期待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进退不得，矛盾得一塌糊涂。她斜倚在门边，细数着自己的心跳，想象着门那一边存在着自己曾经熟悉的体温和呼吸。她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得到，无论是体温或者是呼吸，甚至是微笑——即使隔着一扇门也毫无问题。

　　她于是闭起眼睛哼起一首老歌。

　　“if i should stay, i would only br un your way so i'll go, but i know……”

　　歌声忽然大了起来，她疑惑地睁开眼“我的声音有那么大么？”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原来不是她的歌声，而是有人在放真正的休斯顿的专辑，她微微苦笑，又打算闭起眼睛的时候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是什么歌？”

　　“是休斯顿的一首老歌，还是电影主题曲呢。”

　　“噢，都是什么样的歌词？”

　　“如果我留下，将会绊住你，

　　所以，我走了。

　　但是，我知道，

　　这一路，每一步，

　　我都会想起你。

　　我将永远爱你……

　　你，亲爱的你，

　　……请不要哭泣。

　　我们都知道，

　　我不是你要的。

　　………

　　愿生活善待你，

　　愿你能得到所有你想要的，

　　愿你工作顺利

　　但是，最重要的是——

　　——愿你能得到爱。

　　——我将永远爱你……”

　　千晓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一颗一颗，连自己也无法阻止。她鼻子通红，堵塞，身体也不断颤抖——“丢脸丢到家了。”她想。

　　她也想转身就走，但是下一秒，她却用力推开了那扇横在她面前的门。

　　整个休息室里没有别人，只有她，和坐在角落的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

　　“你来了。”新娘说。

　　平静的语气，温柔的语调，还有似曾相识的包容的原谅的微笑。

　　“嗯。”她说。她什么再说不出来，眼泪也掉不下来了。她看着新娘的脸，似乎改变了，但是细看来似乎又没有改变。

　　“那样的脸，我也是那样的脸吗？”她想着。她似乎看着另一个自己，一个曾经迷惑的但是已经豁然开朗的自己——那个人，正在用包容的微笑对自己说“我原谅你。”

　　伟大吗？然而不是身处他们之间是无法了解这笑容的伟大的，也不是任何冷眼旁观的人能够了解这笑容包涵了怎样一段痛苦沧桑和温柔的。

　　千晓一步一步地向新娘走过去，仿佛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能够得到解答。

　　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自己又重新站在了地面上。所有的一切，本来模糊不清的一切才渐渐有了实感。

　　她于是伸出手来想抓住一些东西来加强这种真实感。

　　——于是她的手扯到了新娘的婚纱。

　　她像触电一样想收回手说“对不起”，因为害怕在那上面留下手印，但是触及新娘的眼睛的时候她半跪着抱住了新娘的腰肢，把脸埋在新娘厚厚的婚纱上。

　　她制止不了自己的哭泣，就像制止不了这些年来对她的思念一样。她把婚纱抓得很紧，因为她好害怕自己一旦放手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就像她浑浑噩噩过的这些日子一样。

　　她终于知道没有她的日子，自己过得如何糟糕，即使她一直认为自己过得不错。然而却从来无法满足，也无法得到实感。

　　一个人连对自己都无法诚实，连认真爱一个人都不能够吧。

　　“唯唯……你知道吗？我曾经爱过你……”

　　新娘微笑着，像抚摸孩子一样抚摸着千晓的后脑勺。

　　“……是我想得没错，这天真……到现在也还能……笑着说爱过……的勇气……”

　　“——真高兴这样的你是我的初恋情人……”

　　千晓很丢脸地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了新娘的婚纱上，害新娘不得不临时换了另一套婚纱。

　　可是那套婚纱很奇异地和那束血红色的玫瑰很合衬。

　　“知道吗？千晓，我怀孩子了。”

　　“然而在那一刻我发现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我没有自信我能好好爱他，因为我没有好好地面对过你。”

　　“——你就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啊……”

　　“……”

　　走出酒店的时候，千晓对自己许了个诺言。

　　“这一次，我将爱你所爱。”

　　“——你用生命去保护的东西，我也要用生命去保护，你用生命去爱的人我也可以用生命去爱。”

　　她拉开跑车门坐了进去，随手打开收音机。里面飘出来的还是一首老歌，一首如岁月一样香醇，如美酒一样弥漫的歌……

　　“……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的我的愿望……”

　　“——就是在离你最近的地方过完我的一生。”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