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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卯】林木池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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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败对归一的反应有些意外,但转念想到归一处世的低调,却又懂了。
归一波澜不惊地道:“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未败想了想,同意归一的说法。
归一并不挑明:“既然你知道我猜到了,那你自然也无需再辛苦瞒我了。”
未败打趣道:“我还不知道你知道了多少,自然是不会跟你挑明的。”
归一看着未败,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默了许久却只说出一个名字:“曾胜。”
未败呵呵笑着:“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如‘未败’听起来霸气。”
“那我还唤你未败吧。”
“求之不得。”
没等未败再说什么,归一便道:“未败兄若是真想找到三月雪的下落,不妨回影杀去查。至于我这个外人么……”
未败笑了笑:“一起吧,无妨的。”
归一点了点头,又道:“未败兄为人大度洒脱,行走江湖却是要小心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这几日下来,连我一个小厮出身的人都看出未败兄的身份,可见未败兄的大意。”
未败苦笑:“那是你听过的故事太多了。”
“这些都是江湖上流传得很广的消息,知道得比我多的人不在少数。未败兄万不可再这般粗枝大叶,更不应轻信旁人。”
未败自认说不过归一,只得认了:“是是是,多谢归一兄提醒。”
归一沉默。
未败怕归一再说这个,立马转移话题:“走着。等去影杀问过后,想必归一兄定会比我更容易看出端倪。”
“直呼我归一就好。”
“那你也直呼我未败吧,听你兄来兄去的我也别扭。”
一路走着,未败提起归一上次允诺的故事。
归一想了想,讲起当今江湖兵器榜上排名第三的兵器。
见过黑圣人的都知道,他的腰上永远挂着一块半月形的玉佩。而那半月形的玉佩在更早之前是一对玉玦。那玉玦传说有着吸收杀意的神秘作用,但对大多数江湖人来说只是个摆设。偏偏却有一个以阵术著名的左家,布阵所需的正是兵器的锋锐之气与杀气,这玉玦自然就被左家瞧上了。于是,左家派出了一个名为凤吟的女子去接近黑圣人。凤吟此举既是成功了,也是失败了。她拿到玉玦的其中之一,左家作为交换助她嫁给心仪已久的二皇子最悠然。然而,出嫁后的第二天,她收到了一把刀。那刀轻盈灵巧,如凤在天,划出的风声更是似凤凰鸣泣一般。凤吟看着这把刀,恍然明白原来黑圣人一直都知道真相,而此刀正是诀别之意。凤吟想起许多事,忽觉悲痛至极,看着最悠然更是心痛欲裂,当时就将这把尚未命名的刀插在最悠然面前,带着玉玦的一半离开了京城,隐于尘世之中。此刀后来被最悠然命名为凤泣,挂在京城聚英会的大堂之中。此刀一挂就是五十年,只要来聚英会便能见到,加之凤泣刀本身就是一把绝世宝刀,便成了江湖兵器榜排名的重要比较依据。五十年间,能比过凤泣的兵器却是除了第一的绝月再无其他。直到三个月前,名为花恋水的双剑现世。
故事讲完,未败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跟了这么久,还不累?”未败冷冷笑着,转身静立。
没有人走出来。
未败也懒得跟过于自作聪明的人浪费时间,直接挥剑杀去。
黑夜之中,只留下未败的残影和一声惨叫。
未败的速度极快,归一看不清,但这并不影响在腾龙帮混了很久的归一从被杀之人的身形和声音分辨出是腾龙帮的人。
归一双眼微眯。
未败悠闲地走回来看着归一,平静地叙述:“从我们离开竹县就一直跟着了。本来让人跟着也没什么,不过接下来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可不能让人跟着。”
归一像是理解了未败的意图一般,恢复怯懦的神情,淡淡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到了影杀的二分部。
与影杀行事上的高调截然相反,影杀的格局仿佛只是个农家大院,然而细看具体分布却可看出其中暗含的杀机。
影杀在中原共九个分部,相距并不太远,按九宫格局命名。各部位置虽各自有过变动,但总体格局却始终如一。二分部地处九宫的西南方位,算是一个相对人少一些的分部。这次要找的人是二分部现任部长,凌啸。
未败敲了敲一间屋子的门。
“早就听见你脚步声了,还敲什么门!”门内传来一声应答。
未败干咳了两声,推门进了。
屋内,正盘腿打坐的凌啸看向归一,问道:“你看起来不似习武之人,何事来此?”
归一似是被凌啸那自带的杀气镇住,怯怯地点了点头:“小生的确不曾习武,至于来意……”看了一眼未败。
未败接话:“我前几天去颜家镇寻那传说中的三月雪,不料颜央死后三月雪也跟着不见了,而归一是颜央故友,你跟他说说相关的事没准他能找出三月雪下落。”
凌啸不满地瞥了未败一眼:“你不是才叫柔儿来问我了么?还要我再说一遍?”
未败打了个哈哈:“这个嘛,我也就觉得,还是当面问的比较清楚,就直接把人给带来了。”
凌啸叹了口气,向着归一道:“问吧。”
归一点头,开始询问凌啸关于斩相思一刀的问题。
凌啸将自己知道的事告与归一。
斩相思这柄刀从得名到失踪,一直都在左家之人身上。然而,左家的后人早在十五年前便灭于影杀之人手上,严格来说是曾胜的手上。那时的左家家主改姓为莫,大隐于市甚至还入朝为相,不料却被当时的会长子缘查出了端倪,便让师弟曾胜前往核实。之后曾胜核实后将左家人全数杀死,仔细确认过所有人当中只缺平时不怎么讨家主喜欢的养子莫决秋,但有左家血脉的人却是死干净了无误。之后将相府翻了个底朝天,却一直找不到那柄斩相思,当时便怀疑是莫决秋早已将其带走。而莫决秋这一走便是十五年杳无音讯,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
近日斩相思虽复出江湖,但莫决秋的下落却仍然不为人知。
未败听闻此言后细思了起来。十五年前他下手血洗左家乃是奉会长子缘之命,那时的会长各方调查后发现左家余孽不但还有人存活,而且一直隐忍着准备向影杀复仇。只是有一点让未败不解,会长的要求是只要是血亲关系便绝不可放过,尤其是左家家主的亲子左玥辰,甚至特意给了画像要求务必核实身份。只是比起左玥辰,左家家主的养子莫决秋反倒更令未败在意,但既然会长说放过也不要紧,未败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归一看着未败沉思的样子,眼睫不经意地颤了颤,染成全黑的眉略皱起。
良久,归一才缓缓道:“我觉得……这事与莫决秋无关。”
未败看向归一,似是想听解释。
归一摇摇头,答了两个字:“我认识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凌啸看着没什么话需要他说,便将二人都驱出了屋子。
此时的天空已是微明。
未败看了归一染黑的眉许久,说了一句:“其实,我并没有厌恶你眉毛颜色的意思。”
归一默了默,点点头没有说话。
未败觉困,便拖着归一在自己房里一同睡了。
与此同时,颜家镇腾龙帮。
陆定涛看着眼前的来客,沉默不语。
来客一身书生打扮,身上沾了许多尘埃,眉眼也带着倦意,正是魏迟钟。
陆定涛不知是太过内向还是想到了什么,一直默不作声。
魏迟钟终于耐不住开口:“那个……阁下是陆定涛陆少帮主吧?”
陆定涛点了点头。
魏迟钟有些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呃,我有个叫归一的朋友,托我到阁下这里来,替他下一局未完的棋。”
“下棋?”陆定涛怔了一怔,沉思后道,“你随我来后园吧。不要动桌上的棋盘,照着那个重新排一盘就行了。”
魏迟钟点了点头,跟随陆定涛走向后园。
归一留的两个信封都都魏迟钟拆了,但那张应写着凌厉身世之谜的纸上却是空白一片,该做之事上写的是让那张纸显影的方法——在两日之内前往颜家镇的腾龙帮总部,下一局未完的棋。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提示。
也许是事先留下的暗号?魏迟钟如此想着,排好一盘相同的棋局,与陆定涛对坐。
陆定涛的表情有些凝重,又似在恐惧着什么,无心落子,忽然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我不知道要你来下棋的人究竟会做些什么,所以你最好不要碰那个棋盘上的棋子……”
“棋子……嗯?”魏迟钟感觉自己的神智有些恍惚,似乎闻到不知哪里来的淡淡药香。
陆定涛眉头一皱。
“唔,我好像有点发昏……那个……”魏迟钟喃喃说着,倒在了棋盘上。满盘的黑白子被拨乱,噼噼啪啪掉到地上,滚进池塘,惊散一群等着陆定涛喂食的鲤鱼。
陆定涛猛地站起,死死瞪向归一留下的一盘黑白子,又探了探魏迟钟的鼻息。
断气了。
明明很小心地没有让他碰到归一动过的那盘棋。
忽然,陆定涛似乎明白了什么,双手颤抖起来,失了心一般地咯咯笑着。
这份谨慎根本就在归一的计算之中,所以归一需要的本就不是碰那棋盘,而是与名为陆定涛的人接触,或者说,与陆定涛身上的药接触。
“归一啊归一,你竟然连我也算了进去么……或者说,你根本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我?”陆定涛痴痴然瘫坐在地,半晌后终于冷静下来,叫人收拾了棋盘,棋盘上的棋子,棋盘上的人。
“把这人的头割下,送到……拿到竹县去找个显眼的地方挂着。”陆定涛一改平日的无辜模样,冷冷地盯着归一动过的棋盘,喃喃道:“你杀人,还恕我腾龙帮不给你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