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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越夜,越寂寞 ...

  •   暖黄色灯光,照亮布置简洁的客厅。客厅一隅,男主人晓冽爸爸执一盏清茶,坐在沙发里,看财经新闻。
      晓冽妈妈胖敦敦的身形在餐厅与厨房间来来回回,不住嘟哝。
      “老头,你不要总盯住那个股票分析师,难怪晓冽常说如果左大分析师若非男的,你老早抛妻弃女,色授魂予,跟他跑了。”
      晓冽爸爸啼笑皆非。女儿没生病前,性格活泼、闲不住,好呼朋唤友往外跑,跟家里两个老的没什么话说。不料赋闲在家,把一张伶牙俐齿统统往老父身上招呼,吃伊不消。
      “你也不要总盯着我,晓冽吃完饭便一头扎进房间赶稿,十几二十日不见天日,当心消化不良又缺少维生素D摄入。”
      “她一写起稿来,简直似不动明王上身,哪里听得到咱们罗嗦?”晓冽妈妈瞥一眼女儿紧闭门扉的闺房,耸肩摊手。
      老父老母的埋怨,坐在房中埋头赶稿的晓冽,确然充耳不闻。
      晓冽的房间,一贯的乱,晓冽妈妈教化再三不果,早已放弃让女儿由原始人进化成文明人的念头。
      晓冽坐在书桌前埋头赶。那日她大抵不如意到顶,是故否极泰来,吃饱肚皮,回到家中,立刻得缪思女神光顾,文思泉涌,奋笔疾书。
      笔下新的男主人公,是一个看起来不拘小节,为人洒脱的花花公子,因为足够有钱,支持他将爱好进行到底。而他最新的爱好,是侦探游戏,却不晓得真有一桩阴谋围绕着他在悄悄展开,直到有人相继死亡,他才意识到危险已经逼近。
      晓冽正写到花花公子自一场高速公路的死亡追逐中狼狈脱身,犹不忘对着一角残破的后视镜整理他乱中有序的头发一景,忍不住笑起来。
      花花公子脱胎于那天出手扶助的义士,连穿衣风格都如出一辙,不晓得在本埠一角的他,若看到,会不会向她要求,分一半稿酬?
      忽然电脑发出“滴滴”声响,晓冽抬头。屏幕右下角,一只美少女图标闪烁不已。晓冽拄额哀号,原来她写稿到六亲不认,全忘记还有周刊专栏要写,编辑估计跑到专栏电子信箱去看过,统统是未读邮件,立刻跑来催稿。
      编辑Summer是典型都会女子,字里行间都透出不肯输人的犀利,写好的稿件常常被她退回来,两人意见时时相左,更教晓冽见识了Summer的固执。晓冽自愧弗如,索性笑嘻嘻打太极拳,免得两人尚没见过面,已然交恶。
      “本期‘情感方程’主题就用‘当爱人移情别恋’。”
      看住对话框里以句号结尾的话,晓冽想象光缆彼端Summer的表情,轻松随意?严肃正经?怅惘落寞?厌恶不屑?
      亦或一如自己,淡然冷静?
      晓冽下意识打开专栏信箱,阅读近期读者来信,回忆却去得远了。
      晓冽有一段来不及开花、便匆匆凋谢的初恋,如所有初恋一样,那段甜蜜与苦涩交织、最终无果的感情,深深烙印在晓冽生命中。以至于,晓冽大学毕业后,找了与初恋对象截然不同的男子恋爱。那人不似记忆里如若骄阳的男孩,他平凡老实,不会花言巧语,因为家境,为人精打细算,不肯做多余浪漫动作。晓冽以为生活迟早要这样运行下去,是故并没有任何怨言。
      直到,病魔将晓冽击倒。他来得渐渐少了,终有一日,他站在晓冽床侧,要求分手。
      “因为你长期卧病,不能有性生活,我是正常男人……”他这样说。
      晓冽听了,只觉五雷轰顶,整个人如堕冰窖。
      原来貌似老实的人薄情寡义,伤起人来,比风流潇洒的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晓冽几乎想化身夜叉,扑将过去,施以饱拳。可惜,大病未愈,体力不支,兼且看他一副害怕她撒泼表情,晓冽平静下来。
      男未婚女未嫁,他移情别恋,并无任何过错。
      错在,他选她最脆弱时候,给她狠狠一击。
      为那样的人伤心落泪、恶言相向,上演全武行,太不值得。
      所以,晓冽微笑,问:“可需要列张清单给我,好方便我将素日里你送我的物品整理归还?”
      那人面色一窘,讪讪然离去。晓冽大被蒙头,继续睡觉。
      次日醒来,晓冽红肿双眼,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枕巾,湿濡一片。
      仍免不得,为过去哀悼。
      自此以后,晓冽远离爱情,连消磨时光,终至变成职业的写作,也以推理小说居多。
      深吸一口气,晓冽自不甚愉快的回忆中抽离,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竟不知如何下笔,回复那些一样被情所困,为情所伤的读者。
      索性掷笔,拉开落地门,走到阳台上。
      晓冽家住的一片公务员住宅区,建得较早,位置临海。三楼以上,站在阳台,一眼望去,是开阔的白沙海湾。天气晴好的早晨,临风而立,甚至能闻到海水特有的咸味,使人心旷神怡。
      遥遥的,可以看见两座连结本城与离岛的斜拉索桥。
      当傍晚落日余晖,自特殊角度,笼罩在大桥特殊的钢质结构上,钢铁长桥会反射出迷离的金红色光影,与桥上桥下的碧海蓝天相映衬,简直似一道跨越天上人间的彩虹。
      而到了夜间,泛光照明灯悉数亮起,流光溢彩般的落日和彩虹大桥,又化为两条银河,悬在夜空下。是本埠最美丽夜景之一。
      晓冽凭栏而立,遥望夜幕下两座银龙一样横跨海面的长桥,暗暗生出无限感慨。
      科技进步,日新月异,古早人以为不可能之事亦一一化为现实。
      虫洞理论、宇宙折叠,天堑也可变通途。再过不知几时,恐怕连异度空间也可以经由科学手段同三维世界联系起来,畅通无碍。
      惟独,人心共人心,如隔参商,从来没有任何有形或无形物质,能将两个人的心真正联系起来。
      只能彼此小心翼翼猜测忖度,格外的累。
      究竟是人类文明的幸福还是悲哀?晓冽不得而知。
      但晓冽纷乱的心情,平静下来。

      在你愤怒伤心时,请燃一支烟;沏一盏茶;喝一杯酒……甚至,只是听一首悠扬空灵的歌曲。
      不是要你用它来舒缓压力平复情绪,只是请你在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前,用一支烟、一盏茶、一杯酒、一首歌的时间,静静听我说。
      当爱人移情别恋,你伤心欲绝,怒火中烧,你想撕咬咒骂亦或力图挽回,但是彼人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这时候,你或许会恨吧?
      我不会劝你,无论因为哪一方原因,造成移情别恋,伤害,一样存在。
      我也不会给你出主意,教你如何挽回。
      因为,挽留一个去意已决的人,太累,且——不值得。
      即使挽回了,又能怎样?会全无芥蒂?那需要太多宽容与妥协,再也回不去从前。
      弗如,趁爱情消逝时,大方祝福对方;如果做不到微笑祝福,那么就干脆遗忘。千万不要因此而去破坏。一时快意不会让你午夜梦回时更好受。
      好了,夜色渐浓,烟酒已尽,茶歌俱歇,你该休息了。
      睡个好觉,醒来已是新一天。

      为这一期情感话题做了总结,晓冽按动鼠标左键,确认稿件已经发送,然后关闭计算机。
      晓冽能想到Summer会对她的稿件做何反应。
      短短几次邮件往来同□□聊天,使晓冽了解,Summer是个对感情相对积极执着的女子。
      关于移情别恋,晓冽与她,想必又是意见相左的。
      晓冽太息,在情感上太强势偏执,吃苦头的,最终只会是自己。
      晓冽妈妈这时敲门进来。
      “晓冽,晓雨刚刚打电话过来,说你手机也不通、房间电话也没人接,她只好打进客厅,要你有时间回电话给她。”
      “哎呀!”晓冽以手抚额,她赶稿到七情上面与世隔绝,哪里还记得给手机充电?房间里的电话线更是一早便拔掉,一直没有插回去。
      晓冽妈妈摇头,这个女儿,如没有家人朋友在一旁督促,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意外状况,更不晓得会变成什么德行。现代白毛女?晓冽妈妈觉得大有可能。
      晓冽回电话给晓雨,彼端晓雨笑问:“怎么,终南山活死人墓里的韩大小姐总算出关了?”
      “姐姐你讽刺我不食人间烟火么?”晓冽也笑。小龙女那般神仙似无欲无求的人物,她自认决做不来。单单在无人谷底独自一个生活十六年这样的寂寞与冷清,已叫人望尘莫及。
      “难为你还听得出我的话外音。既然出关了,明天出来玩罢。”晓雨诱惑道,“觅见一处新鲜去处,周三恰是其间的女士之夜,要盛装到场。本埠各色风情的女子云集,你边玩边看,兼且丰富你的资料库,增广见闻也好。”
      “嗯……”晓冽在这边撑头考虑。
      “就这样说定了,我明晚开车来接你。”晓雨不等晓冽开口回绝,先已替她决定,说声“Bye-bye”就断线而去。
      晓冽执着“嘟嘟”作响的听筒,摇头失笑。晓雨共她,倒真是急惊风同慢郎中,天南地北的差别。

      夜色弥漫,灯红酒绿。
      即使今春一股来势汹汹的传染疾病在全国范围大肆蔓延,连国际都市的本埠也未能逃脱疫病的魔掌,导致人心惶惶,娱乐行业大受重创,但,不怕死的依然大有人在,照样夜夜笙歌。
      仇猎坐在圣娜达卢酒吧一隅,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这里本是本城老旧城区,偏偏洋人就喜欢老城的格调氛围,渐次开出酒吧餐厅影院无数,终至成为本城又一名胜。次世代、E时代乃至N世代人类聚集。人们走进这片充满欲望享乐的天堂地带,只为夜夜夜销魂,花钱如水,饮酒如水,连饮食男女间的一夜风流,亦如流水。
      仇猎迷起眼,身处如此迷离的环境中,他却很难沉沦,总睁着一双无比清醒的眼眸,带着淡淡厌恶,冷冷旁观。
      “嗨,可以请我喝一杯吗?”一道娇糯中略带挑逗暗示的女声在仇猎耳边软软响起,几乎令人酥入骨髓。
      可惜,只是几乎。
      仇猎循声望去,在幽暖光线下,看见一个浓妆艳丽女郎,穿柠檬黄色露肩露脐紧身衣配一条紫罗兰色低胯中东风情长裤,肚脐间镶嵌一颗钻饰,直似肚皮舞女郎般佻目。
      能将这两种颜色如此理直气壮齐齐穿在身上,想必女郎对自己的身材和美丽极度自信罢?只是,年轻如她,选错搭讪对象。
      成间酒吧中,大抵任何一名男性都比他更易受到诱惑。
      “小姐,圣娜达卢今夜免费招待每位女士一杯饮料,请到吧台领取。”仇猎瞥一眼她光裸的手臂,上面并没有酒吧特殊的荧光戳印,看来还未领取免费饮料。
      女郎见仇猎软玉温香在前,一副无动于衷模样,娇哼一声“玻璃!”,转身拧腰摆臀而去,一路吸引眼光无数。
      仇猎不以为然,吸烟,转头去看酒吧墙上挂着的各色照片。
      看到精致相框中镶嵌着拍摄自非洲大草原充满野性美的动物照片,仇猎的薄唇勾起淡淡笑纹,柔和了他脸上稍早的冷峻。
      Alex,始终是忘不了那一段他们在肯尼亚国家自然保护区内的经历,一如他。
      所以,Alex把那一时期所拍摄照片中的精品,悉数挂在他自己的店内。
      就仿佛,在钢筋水泥、糜烂堕落的都市生活包围中,仍保有血液里奔放豪迈、狂野不驯的天性。
      如此矛盾,以至于教他看见Alex深心里的挣扎。
      “你抽烟的姿势,从来都很Man,你知道吗?”Alex不晓得自何处走出来,递一杯白兰地给仇猎。“所以即使你此刻周身散发沉冷气息,也往往会有小女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试试自己的运气。”
      仇猎恢复温煦带笑的表情,白了Alex一下。
      “和你温柔的拒绝相比,我的不算什么伤害。且,他们统共都看走眼,我不出来玩已经很久。”
      “然放浪不羁已经融入骨血。”Alex微笑着与仇猎碰杯。
      “听起来好象在鼓励我猎艳。”仇猎按熄手中烟蒂。“你今天有些奇怪。”
      Alex听了,只是笑。“又有客人进来,我过去盯一下。你尽管喝酒,我等一下再过来为你今次的摩洛哥之旅饯行。”
      仇猎耸肩,留在原处,继续观察都市夜行生物们的生活习性。

      晓冽伴在晓雨身侧,走进两层木质外观、极富有机建筑风格,将“道法自然,有生于无”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圣娜达卢酒吧。
      相对于晓雨浅桃红色针织竖条纹cashmere精纺小毛衣配白色旁开衩丝麻混纺飘逸长裙的装扮,晓冽穿一条黑色及脚背前系扣修女袍式长裙配一件mohair质地黑色网眼小外套,倒更象跑错场合的见习修女,而不是来酒吧寻欢买醉的。
      临出门前晓雨也对晓冽这一身黑鸦鸦打扮大摇其头,奈何拉开晓冽的衣橱,真是灰黑蓝色一统天下,让她想替晓冽改头换面也难,只好由她去。
      晓冽本人倒并不怎么在意。犹记得读大学时,跷掉几堂商业概论课跑去纺织系旁听,讲台前韶华已逝却风韵气质绝佳的老教授用温和得让人无法不注意倾听的嗓音,讲述着装的基本原理。
      即使将近十年过去,晓冽仍牢牢遵循:一个人对色彩搭配和身材极度自信,那么可以任意选择组合;但一个人对色彩搭配和身材并不那么自信时,唯一的穿衣哲学就是简约,通身上下不要超出三种颜色,不要穿两种风格、面料以上的衣服。
      晓冽早年对自己的审美眼光是极自信的,后来懒了,发现老教授教给不自信人的原理,原来才是穿衣的王道,且不用费心思,索性从此将简约主义进行到底。
      晓雨将晓冽领至酒吧底楼吧台前,选了一处光线较明亮位置落座,要了饮料,侍者便在两人手背印下天堂鸟花纹的印记。
      未几,晓雨已经碰见熟人,两人热烈交谈。
      晓冽顶佩服晓雨这项与生俱来的本事,热情豪爽,可以同陌生人由房地产未来数年的升值空间和下跌机率一路谈到国际局势,石油价格。
      “你不想下场玩就给我乖乖地坐在这里,不要乱跑,免得你这一身乌漆抹黑,让我找不到。”晓雨在被朋友拖走之前,小心叮嘱,并交代吧台里忙碌的酒保:“替我看好她,否则唯你是问!”
      晓冽啼笑皆非,自己不是小朋友,哪里还要人这样关照?
      转过头,晓冽专心打量起酒吧内的装潢,墙上错落悬挂着飞鸟的照片,让人感受到此间主人内心对自然的狂热。
      是狂热罢?如果不爱,不向往,决没有可能觅到如此出众的照片。
      又或者,其实此间的主人,便是这些照片的作者?
      晓冽有些百无聊赖地想。耳朵里听见吧台较暗处一角传来男人隐隐绝情的声音;女子由不信而愤怒,又由愤怒而失落的回应。间中,掺杂着一管冷清凉薄的女声。
      未几,愤怒失落的女郎被绝情男子送走。
      晓冽双手支颐,对这样的戏码,很不以为然。爱情本是一场战争,胜负输赢,理当自己承受。输了爱情又输了尊严,顶不值得。
      凉薄女声留在原处,继续与吧台内一个隐在光影中的蓝衣男子交谈,全不似才方经历新欢旧爱相见仇的场面。
      晓冽别开眼去。冷静至此的女子,在情路上,也未必不坎坷。
      就这样不经意的转眸,晓冽看见吧台墙上一幅照片。
      漫天白色纷纷如雪的飞鸟,占据整个画面,只在左下角,小小一隅悬崖上,有一个男人淡淡的背影。
      却无由的,紧紧抓住晓冽的全副注意。
      伟岸孤傲,亦寂寞入骨。
      这时,有衣着时髦的男子,坐在晓冽身边,用低沉诱感的声音问:“可以请小姐跳支舞吗?”

      “你说她是故作清高,还是真的第一次出来玩?”
      “第一次出来玩?别说笑了,那么娴熟自在的姿势,意态阑珊的眉眼,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出来玩?我看她不过是故意装纯洁罢了。”
      “要不要打赌?”
      “赌什么?”
      “今晚谁能把她带上床,谁的车就给对方玩一个月。”
      “赌了!”
      仇猎听见这样无聊的交谈,又听见击掌声,浓眉微不可觉地皱起。
      靡烂堕落的夜晚,有人乐此不疲地玩这种游戏,日复一日地上演,这就是他厌恶城市的原因之一。
      希望两个纨绔子弟今夜的目标够聪明,懂得保护自己。
      仇猎嘲讽地撇唇。可惜,来此间消遣的,都是红男绿女。连他自己,也曾经有过荒唐岁月,是以他没资格指责什么。
      喝干杯中酒,仇猎扬手,想要侍者再送一杯过来,当目光落在远处吧台时,他眼神倏忽一冷。
      那被花花公子搭讪、坐在明亮处、黑衣短发的女子,竟然——是她!
      仇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清晰的记得她——那个在世纪广场追抢匪不成,半蹲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女子。
      也许是因为,她呆兮兮、狼狈却不昏乱的神情?
      总之,就这样深深记得了。
      现在,她又碰上坊间矢志以引诱女子上床为最终目的的下流货色,他不免替她捏汗,不晓得今次她可否安然脱身。
      只是这种心情并没维持多久,因为另一个花花大少挨在她身边落座,殷殷劝酒,且禀持死缠烂打信条,非要晓冽接受邀舞不可。
      而她始终面不改色,懒懒的,未置可否。
      仇猎眼神更深。她不知道,愈是这样慵懒疏淡,愈容易引起异性的征服欲么?那花花大少趁她不注意在她杯子里放了什么?
      仇猎很想对之视而不见。可是,那天她一头薄汗的模样,又不期然浮现在眼前。狠狠灌下一杯白兰地,他豁地起身,大踏步走向吧台。
      轻轻将手搭在晓冽肩侧,仇猎微笑,醇厚的低音带着不容置疑:
      “不要任性了,随我回家。”
      晓冽正不耐烦二号搭讪者坚持不懈的毅力,偏偏又懒得化身冷艳女郎厉声厉色,浪费卡路里,忽然肩侧微沉,同时好听的声音响起。
      颈骨转动一百八十度,晓冽望进一双温和然坚定的眼里去,里面有自己的影像,三分诧异,三分疏懒,三分莫明的欣喜。
      竟然是他!晓冽不是不意外的。又一次,他适时援她于困境。
      微微点头,晓冽合作地站起身,俏立在仇猎身侧,看他捻指示意忙里偷闲分神注意他们的酒保记帐。
      然后,仇猎淡淡对二号花花大少说:“如果你不想喝下小姐那杯被你加过佐料的酒,最好现在就从这里消失,再也不要教我看到你出现在此间。”
      二号搭讪者自是大不服气,可在仇猎澹然、冷静的眼神注视下,竟有些胆怯,又碍于在不远处看戏的朋友,只能硬着头皮色厉内荏地叫嚣:
      “你知道我是谁?敢多管闲事?你又是什么人?”
      晓冽几乎想掩面叹息,真是千百年来都不长进的恶少行径啊!太有损形象,叫一班心存梦幻的女性扼腕不已。
      花花公子也分三六九等,眼前这位只怕是最次一等的了。
      仇猎奇怪自己注意到她嘴角强抑的浅浅弧度,进而知道她只把二号当跳梁小丑般看待的心态,也泛开笑意。
      “仇猎。”他自报山门,然后揽了晓冽,往外头走去。
      浑然不觉身后二号花花公子一脸愕然,不住喃喃重复。
      “仇、仇猎?仇猎?仇猎?我怎会得罪他?”

      走出酒吧,仇猎放开搭在晓冽肩侧的手。
      “谢谢。”晓冽道谢。只是有些遗憾,因为从未想过会重逢,所以他借她的手帕一直放在家里,没有随身携带。
      “不用谢。”仇猎藉着星月,仍看清晓冽鼻梁上浅浅的几颗雀斑,“以后少来这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场所。”
      说完,仇猎倏然意识到,他似乎干涉得太多了,他又不是她的家长。
      晓冽却笑了。
      “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看得出来,他平素并非爱管闲事的人,某种角度而言,他其实是冷酷狠绝的人呢。
      晓冽把一切偶然事件归于自己走了倒霉后死老鼠运。
      “晓冽!”突然远远传来晓雨的呼唤声,未几晓雨便似龙卷风般刮过来,正插在两人中间,握住晓冽的肩上下打量。“你没事罢,晓冽?我去一趟洗手间出来你就不见了,我问酒保,他说你被一个男人带走了。差点把我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晓冽,你自我保护意识不要这么薄弱好不好?随便什么人带你走你也跟……”
      晓雨连珠炮似的轻斥,同时揽紧晓冽,怒视仇猎。
      “和你朋友回家去罢。”仇猎收敛淡淡笑意。转身离去的刹那,他心间浮上小小疑问,是小烈?小冽?还是小猎?
      亦或,是那个——“晓猎”?
      摇头,甩开这微乎其微的可能,他返回了酒吧,毫不理会身后晓雨的跳脚。“你站住!别走,站住。”
      晓冽没有试图挽留他,只默默注视他渐渐远去、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修长背影。
      蓦然,他的身形与酒吧墙上、漫天鹈鹕飞舞的照片里,那个淡然孤傲寂寞的背影,重叠融合,化为一体。
      晓冽的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叫住他。
      是他,不是他,又如何?
      “走,回家。”晓雨拉住晓冽的手,“以后不逼你出来玩了,现在外头没一个好男人,统共不是东西!”
      晓冽抿嘴忍笑。自她病中失恋之后,晓雨总鼓励她多出来走动,却怕她又受到伤害,似护雏的老母鸡。现在她更确定没有告诉晓雨被人抢劫的事是正确的。
      “还笑!”晓雨做势要拧晓冽,两姐妹忍不住,齐齐笑了开来,在夜色里如银铃般荡漾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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