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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番外-西伯利亚之伤 ...

  •   番外 西伯利亚之伤

      四个男人,穿着厚重的极地装扮,站在原地,整装待发。
      即使已经全副武装到牙齿,四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犹是哈手跺脚。
      他们筹划了三年,准备了足足半年之久,此次西伯利亚之行,才得以真正实现。
      去南北两极,目前还不太可能,先到西伯利亚进行先期预演,也是好的。
      “好,现在对时间。”三个二十五岁、血气方刚、热爱探险的男子,与一位当地向导兼翻译,四个人,伸出手腕,核对时间。“OK,现在出发。”
      他们拟定的计划,是驱车从伊尔库茨克市出发,渡过勒拿河,翻越维尔霍扬斯克山脉,抵达维尔霍扬斯克市,整个行程长达三千多公里。沿途,多是苍凉荒芜、人迹全无的西伯利亚平原,皑皑白雪,在阳光下反射刺眼的光芒。
      他们驾驶着俄罗斯产的特制旅行车,车上安装着当地产的特厚玻璃两层。由向导指路,三人轮流开车,并且齐声高唱俄罗斯民歌,歌声豪迈嘹亮,回荡在车内。
      行程一直很顺利,他们甚至还在正处在冰期的勒拿河上,凿了一个洞,做了一次冰上垂钓。西伯利亚平原冬季零下五十度的气温,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兴致。
      然而,这场本来艰苦但总算愉快的旅程,却在突如其来的意外下,变成一场灾难。
      他们的车,在翻越过维尔霍扬斯克山脉后,突然抛锚,陷在荒无人烟的茫茫雪原里,寸步难行。而据向导估算,他们离最近的村落,至少还有大约五十公里的路程。
      “我可以冒着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可能,步行五十公里去找人救援,但是我必须带走所剩的一半装备,卫星导航仪、无线电通信系统、睡袋、食物……而,我不知道引擎还能坚持多久,一旦引擎停止工作,车上的供暖设备也会随之失去作用。”向导一脸严肃。每年贸贸然闯入西伯利亚无人区,最后因不懂野外生存,等不到人救援,活活冻死的人,不在少数。“现在,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我一个人前去寻求支援,你们统统等在车上;再就是一个人随我去,留两个人在车上。无论如何,我们四个人都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三个男子,面面相觑。探险,本来就是因为会有未知的风险,才显得旅程的扣人心弦,但是,面对生与死的选择,却是生平第一次。
      “抽签罢,抽签决定,谁和伊万去求援。”
      三根牙签,其中一根被折断了一头,然后,握在向导伊万的手里。
      三人深呼吸,这不是谁抽中了,就可以同美女共舞一曲之类简单浪漫的事。
      这是攸关生死存亡的事。
      签被一一抽走,摊在三只手掌心里。
      他掌心的签,最短,一头被折断了。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狠狠的拥抱,无声的彼此鼓励,要活下去的鼓励。
      然后,他和向导伊万,毅然拉开车门,背着装备,顶着风雪,步入及膝深的积雪之中。
      刺骨的冷风豪不留情地刮着,雪地上掠过一阵阵烟雾般的细雪。
      每呼吸一次,呼吸系统都承受着刀割般冰冷的痛楚。
      他紧跟在向导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涉雪而行。
      没有人说话,他们必须保持体力。每走出一段距离,伊万就会取出小小的炭火炉,煮融一点干净的雪,两人各自饮下。如果,他们不喝水,在零下五十摄氏度的气温下,他们很快就会失水死去。
      他想笑,脸上的肌肉却不听使唤。他考虑过此行的艰辛程度,却不料真正见识了大自然的残酷,不因人类自翊为万物之灵,就给予任何怜悯,和那些在西伯利亚荒寒的冻土上生存的动植物相比,人类太太太脆弱。
      “Hunt,注意脚下。”伊万突然大声喊,并冲过来想拉他。
      可是还是迟了一步,他一脚踏空,自一处极难辨察的斜坡滚了下去。
      良久,他都趴在雪地上,无法起身。
      “Hunt,你没事吧?”伊万在斜坡上探出头,问。
      “……”他试图站起来,却徒劳无功,“我的脚好象扭了。”
      “扭了?”伊万的声音听上去不太美妙。如果不是戴着护目镜,他猜伊万此时表情一定很扭曲。“我拉你上来。”
      “我们走出来多远了?”他保持趴着的姿势,问。
      “大约七公里。”伊万不想说出一个虚假的数字,七公里,已经是不错了。
      还有四十多公里,他想。如果伊万继续带着他上路,只是徒增一份额外的负担,最终很可能导致两人双双冻死在大雪无垠的荒原上。
      “别管我了,伊万。”千言万语,化作寥寥几字。
      伊万咬牙,仰起头,闭了闭眼。Hunt未曾说出口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但,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从装备里抽出几条高蛋白、高热量的鹿肉干和巧克力,捆成一束,抛到Hunt身边。“你要坚持,不要睡,等我回来。”
      趴在雪地上,他伸出左手,比了比大拇指。
      他缓缓翻过身,强忍着腿部的巨痛,挪到一小处雪丘的背风处。喘息了一会儿,他小心地撕下一点鹿肉干,塞到嘴中。肉干并不美味,但为了生存下去,他必须保持体力。

      艰难地抬腕,他看了看手表,视线有些模糊。
      已经过了三十个小时了,他疼痛的脚早已麻木得没有知觉了,连他的身体,都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刺骨的冷意吞噬。
      会死在这里罢?他的脸部肌肉有些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用打火机融化一些雪水,在它们被寒冷的空气冻结成冰之前,凑到唇边饮下。喘息着闭上眼,他现在虚弱的,连一根手指都捅得倒他。
      不能睡,他提醒自己。一旦睡去,会再也醒不来。他调整手表上的闹钟,厚厚的手套影响了他的精确度。
      想些愉快的事。他望着无边无际的雪原。
      这一片在阳光下,反射耀目光芒的纯白,让他想起她细腻光洁柔软的肌肤,当他们在一起时,在他掌下慢慢变得红润,象逐渐绽放的花朵。
      如果,他死在这里,她会伤心罢?她总不希望他这样四处冒险,但他无法抗拒血液中的那把声音,他为了自己所爱的女人,会好好活下去,一定!他是那么爱她。
      刺骨的冷意,不知何时,化为灼烧般的炽热,仿佛情人在他全身点燃一把无形的火。
      小洁,我爱你。
      在失去意识前,他在心里不断、不断重复,似一个永恒的咒语。

      缓缓,睁开眼,头顶柔和的灯光,仿佛天堂神圣的明光。
      “醒了!他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中文欢呼声。
      他转头循声望去,他的伙伴和向导伊万,三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他没死,大家都没死!他们平安获救!这样的意识,慢了半拍地闪现。
      是的,他们都活着,只是他左腿小腿骨有一处骨裂,必须上石膏。
      这种情形之下,他不想回家吓坏双亲和她,是故拜托伙伴发一份电报回去,以他的口吻告知一切均安,勿念。
      哪料,一份电报回发到他们暂时下榻的小小宾馆。
      我将与大哥完婚,速归,小洁。
      轰然一声,他的世界在瞬间崩溃倾颓,这是一个玩笑么?一个恶劣无比也拙劣无比的玩笑?还是,他被冻坏了脑子?
      将电报紧紧攥在手心里,他垂下眼睫,是假的,又如何?真的,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难道他要拖着一条裹着石膏的腿,回去和自己的亲哥哥争新娘?
      菲薄的唇,徐徐勾了起来。
      心间,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正慢慢、慢慢的,扩大成不可弥合的沟壑。
      竟,不觉得痛。
      因为,这里是西伯利亚吗?
      再深再重的伤,等不及流血,已经冻结成空气中的冰棱。
      呵呵,呵呵,西伯利亚冰冷旷野上的男儿啊,有血无泪。
      他只是麻烦朋友再次替他发了一份电报,祝他们新婚幸福。

      等他伤愈,重新回到繁华缤纷的红尘中,迎接他的,是双亲温和的笑眼与拥抱,还有与自己的兄长并肩立在一处,尚是新婚燕尔中的她。
      “阿弟,你这只野猢狲,连你哥哥和小洁结婚都不回来参加,真是不乖。”
      母亲半嗔半怪的话语,令他微微一笑。
      “无论去得多远,我祝福和想念的心都不会变。”他拥抱娇小的母亲。
      然后,他上前去与尔雅的兄长拥抱,拍打他的肩背,再轻轻退开来。
      “大哥,大嫂,新婚快乐。”
      她无名指上流光夺目的钻石戒指,象西伯利亚皑皑雪原上的反光,刺痛他的双目。
      他所做的,只是压抑心头汩汩流血的伤口,微笑,递出礼物。
      一颗冰封了千万年时光,冰封了他的爱和恨和伤的琥珀。
      不能再爱她了,不能了呵。
      就让一切,都埋藏在西伯利亚那块冻土上,永远地埋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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