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网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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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姬夜冰成了第一个来到食堂的人。
还未进门时，就已经能闻到一股浓郁扑鼻的肉香，混杂着一点浅淡的药香，直叫人食指大动。姬夜冰走进食堂，正好看到大师戴着一顶厨师帽，站在灶台前忙碌地看顾着食物。
“是你啊。”大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异，“没想到你是第一个来的。”
姬夜冰依然先对他行了一礼，随后去水池边洗干净双手，走进了后厨，“我帮您吧。”
——其实他并不太想跟对方相处，只是自小受到的教育让姬夜冰无法坐看长辈忙碌而不为所动罢了。
好在，大师也对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全部弄好了，只是在火上温着而已。”只见他拿起一个大碗，从锅里盛了两大勺肉汤，又抓起两个馒头与两个鸡蛋一并放进餐盘里，推到了他面前，“吃吧。”
姬夜冰看着丰盛的食物，稍稍沉默了一瞬，道：“谢谢。”说完，他端起餐盘，去外面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吃饭。
大师的厨艺意外的很不错，切成小块儿的肉炖煮得入口即化，汤汁也鲜美浓稠，清淡的药草味道加得恰到好处，和原本的肉香杂糅出一种更加馥郁的浓香。倘若换一个人，此刻只怕吃得头也不抬，姬夜冰却没有什么兴趣，兀自盯着碗出神，偶尔才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颇有几分勉强的意思。
他用餐的时候，晨练结束的唐三也来到了食堂。看到姬夜冰在场，唐三微微一怔，旋即便注意到对方堪称艰难的进食状态，一时间嘴快过了脑子，脱口问道：“……不喜欢吗？”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温柔，还带着一点儿越线的关切。姬夜冰手一顿，终于没办法再无视对方，抬眼很冷淡地看着他。
“没有。”他的语调也是不冷不热的，虽然礼貌十足，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多谢关心。”
“……”
空气顿时变得凝滞起来。大师身在后厨，心思仍关注着那边的学生，此时不轻不重地用勺子敲了敲铁锅，惊醒了发愣的唐三。后者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低声道：“抱歉。”
姬夜冰没有揣摩他心思的兴趣，反正对方不打算把某些事情挑破在明面上，他自然更不会挑明。不过，既然已经引起了旁人的关注，姬夜冰便也没再继续纠结下去，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进食速度。
两人各怀心事，坐得泾渭分明，这气氛直让刚进来的小舞脚步一顿，差点没绷住扭头就走。
‘……救命，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啊？’小姑娘愁得头发都要一把一把地掉，半晌牙一咬、脚一跺，干脆不掺和进他们之间了，自己跑去找大师领取早饭。
再过一会儿，其余四名学生也先后进入食堂，无一不是先被里边诡异的气氛惊了一惊，而后才想起来吃饭的事情。这回连最能耍嘴皮子的马红俊和宁澈也没话说了，一片沉默中，众人竟是吃了开学以来最安静的一顿饭。
上课的钟声准时在七点钟敲响，所有学生齐聚于大操场上，按照年纪排成队列，大师则背着双手站在操场中央，严厉的眼神逐一扫过他们。
“今天你们没有人迟到，这很好。但是，明天早餐时间，我希望能够更早地看到你们出现在食堂。食物吃下后需要一定的时间消化，不能立刻进行剧烈运动，我会在每天黎明时分准备好早餐，如果半个时辰内还没有到的，就不用吃了。”
学生们齐声应是。大师的脸庞依然僵硬古板，话锋一转，进入了今天的教学课程：“一号，出列。”
众人愣了一下，很快想起了昨天解散时大师的命令，一号戴沐白立刻踏前一步。大师冷冷看了他一眼，暂且没有计较对方这次的迟钝，道：“你的任务是：从现在开始，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将他们六个逐一打倒。”
“啊？”戴沐白一呆，下意识扭头看向同学们，目光第一个就落在了唐三身上——别人他或许不惧，但小三那一手精妙的暗器之术，戴沐白自认还是暂时无法应对的。
“三号，出列。”大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唐三紧跟着上前一步，来到戴沐白身边站定。
“三号，在本次对战中，不得使用你的第三魂技和你那些特殊武器。开始吧。”
戴沐白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本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对战唐三时，自觉已经在修为上占了便宜，就更不能接受大师让对方留手了，当下开口道：“大师，这不公平。唐三的魂力本来就比我低，如果他不能全力发挥的话，我们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大师淡淡道：“控制系魂师，在没有遇到克制的武魂之前，单挑是最强的，如果他使用了第三魂环，你将没有任何机会。
不过，既然你这样要求了，那么，三号，正常出手。正好，作为伙伴，你们也需要彼此了解。”
其他人都往后退去，将操场留给了戴沐白和唐三两人。
苍白色的魂力光芒骤然爆发，戴沐白两臂伸展，浑身肌肉一瞬间偾张起来，双手也化作了宽厚的虎掌——武魂白虎，完成附体。
“小三，小心了，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他沉声道。
唐三微微一笑，周身蓝光涌动，细长的蓝紫色草叶自他脚下悄然蔓延，空气中浮起一股隐隐的甜腥气味，“话不多说，沐白，如果你能破开我的第三魂技，就算你赢了。”
戴沐白心中一凛，立刻提高警惕，直接发动了自己的第三魂技白虎金刚变，刺目金光霎时暴涨，他眼中神光吞吐，雄壮身形再次膨胀一圈，指尖弹出的利刃也完全变成了亮银色。
——昔日二人初遇之时，曾小小地交过一次手，那时戴沐白正是以白虎金刚变破开了唐三两环修为下的蓝银草；而今双方再次对决，他同样用出了自己的最强技能，目的就是凭借着虎爪之利继续破除对手的束缚控制。
“当心了。”唐三礼貌地提醒了一句，魂力瞬间发动，无数蓝银草蜂拥而出，或是腾空绕行、或是贴地游动，蛇群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对手。
戴沐白是力量型魂师，本身并不长于敏捷，见状索性不闪不避，浑身金光更强盛几分，大步向蓝银草发起了冲锋。然而，在进阶至三环之后，蓝银草的属性显然得到了极大的增幅，他甫一冲入蓝银草，只觉身体像是陷入一片柔韧的蛛网，蛮力竟无法挣断那看似纤细的草叶，反而让其深深勒进肌肉之中，叶脉之上，更有无数细小的毒刺悄然竖立。倘若不是戴沐白在白虎金刚变状态下防御力大幅度提升，恐怕此时已经被毒素侵入，动弹不得了。
‘这韧性可以啊，小三没白吃苦头。’他心里不禁感慨，双手却毫不犹豫地一分，利爪紧贴着蓝银草高频颤动，眨眼间锋刃已切进了草叶一线。
毕竟戴沐白魂力高达三十七级，和唐三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的，真要让他完全发挥出实力，这些增幅过的蓝银草也不可能拦住多久。但唐三也只需要拖住他一瞬就足够了，第三魂技即刻发动，甩手便抛出了一团蓝绿色的光球。
戴沐白固然受困，身体尚能移动，此时条件反射向侧边滚倒出去。只是，那光球速度极快，角度又相当刁钻，嗡的一声，光球骤然扩张，巨大的蛛网从天而降，兜头把戴沐白罩了个正着。
这张蛛网同为蓝银草交织结成，却与之前的截然不同，刚一沾上身体，蛛网立刻狠狠向内收紧，强烈的麻痹感和灼烧感同时传遍全身，竟连白虎金刚变都无法完全隔绝。戴沐白大吃一惊，迅速运转魂力，利爪重重朝蛛网抓去，可那蛛网却像是滑不留手一样直接弹开了他的虎爪；不仅如此，他越是挣扎，蛛网也缠绕得越紧，到后来甚至将他的骨骼都挤压出了噼啪的声音。
大师适时开口：“可以了。”
唐三连忙大步上前，抬手在蛛网上一抹，内力流转之下，绷紧的蛛网顿时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掌中，而满地疯长的蓝银草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就是我的第三魂技，蛛网束缚，继承自人面魔蛛的织网能力，韧性、粘性都很强，同时附带有剧毒。不过消耗也很大，以我目前的魂力储量，大约只能连续发出三次蛛网。”唐三一边解释，一边扶起了戴沐白，手掌在对方肩头轻轻一拍，吸走了他体内的蛛网毒素。
戴沐白借力站起来，苦笑道：“又是捆绑、又是毒素，你这魂技可真够让人憋屈的。”
大师走到两人面前，看着满脸郁闷的戴沐白，淡然道：“无所不在的控制，正是控制系魂师独有的特点。一般来说，控制系魂师的攻击力都很弱，但相对应的，他们的控制力也是绝对的强悍。在六十级以下，出色的控制系魂师完全能够制住与自己差距十级以内的对手，因此，应对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给他们控制的机会。
一号，你是力量型强攻系魂师，控制系魂师正好是你的克星，在这种情况下，你其实更应该拉开距离，避免给他们可乘之机。”
他的目光扫向了其他人，继续说道：“每一名魂师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就像是三号的第三魂技，效果固然很强，但使用次数和控制范围都是他致命的弱点，如果换做敏攻系魂师，细心观察之下，很容易就能从他出手时的情况判断出他的意图，从而及时脱离蛛网的范围。
但是，需要知道的是，没有完美的魂师，却能有完美的团体，个人无法实现的事情，团队完全能够凭借着相互配合做到。我希望你们今后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能够弥补彼此的缺点，将每个人的优势都充分发挥出来。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将成为同级别中无敌的存在。”
学生们若有所思。
大师给了他们一点时间思考。片刻后，他重新看向戴沐白，吩咐道：“一号，继续你的课程。接下来，你先与六号对战，再迎战四号与辅助系魂师的组合，二号与五号都会轮流上场辅助。至于三号，”他说到这里，目光转向了唐三，眼中蓦然掠过一丝深意，“你之前对一号使用了第三魂技，那么就替他分担一个对手吧。——七号，出列！”
唐三心头一震，意识到老师果然注意到了自己早上的异样，兴许心中还对此有些不满，不由得默默低下了头。姬夜冰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面无表情走到唐三对面，冷然说道：“请指教。”
与此同时，操场的另一边，小舞周身红光升腾而起，笑嘻嘻地朝戴沐白走去，“戴老大，你要小心喽。”
战斗开始。
尽管心中情绪复杂难明，但真正对上姬夜冰的时候，唐三依然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却见他目中紫光闪烁，数十根蓝银草于身旁摇曳而起，叶片上异光流转，宛如缓缓吐露的剧毒蛇信。
姬夜冰率先动了，脚下重重一跺，连空气都发出了一声爆鸣，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般直扑上来，抬掌之时，那双手已经化作了兽类的利爪，凶狠地拍向对手胸膛。
‘他的速度和力量，似乎都翻倍增长了。’唐三微微一凛，心念电转之下，蓝银草同时飞快窜出，蛛丝一样交错缠绕而上，牢牢封死了姬夜冰前进的方位。
这是他刚才用来对付戴沐白的手段，理论上来说，对于时常采取近身肉搏对敌的姬夜冰应当同样适用。但事实上，就在蓝银草扑上来的刹那，姬夜冰前冲的身体竟然完全违反惯性地停滞了下来，紧接着立刻变向横跃，眨眼脱离了蓝银草的缠绕范围，冰冷竖瞳遥遥望来，瞳色一瞬间变成了深邃的银。
‘不好！’
四目相对，唐三脑海里骤然拉响了危机的警报，不假思索全力催动紫极魔瞳，眼中紫色光柱喷薄而出，正好撞上迎面袭来的暴戾精神流。双方精神力正面碰撞，少顷齐齐闷哼一声，但唐三只是身子摇晃了一下，姬夜冰却有些踉跄地倒退出两步，显然在这次无形的交锋里，后者稍微落在了下风。
‘……嗯？’姬夜冰心中升起了一点疑惑，‘他的精神力强度，不像是十二岁少年该有的。’
唐三趁势操控蓝银草反卷上去，细长草叶如毒龙般咬上姬夜冰小腿，转瞬间便爬满全身，麻痹毒刺向内突出，刺穿了他的皮肤。姬夜冰微微蹙眉，魂力迅速在体内一转，烧净了所有的毒素，随后指尖一勾，黑色的丝线轻飘飘自指掌间垂落下来。
“叮——”
突破三十级之后，姬夜冰的音杀能力同样得到了不小的提升，哪怕心下早有防备，声音传入耳中之时，唐三依然只觉心神一阵摇动，魂力的运行状态也不由自主放缓了半拍。这不到一秒钟的空档已经足够姬夜冰反制了。
第三魂环悄然亮起，无形的力场不断向外扩散，唐三惊讶地发现，自己缠绕在姬夜冰身上的蓝银草居然有些失去了控制？
——不，不是失去了控制，而是他的魂力减弱了。他的蓝银草本质上是魂力形成，魂力源源不绝，蓝银草自然不会消散，但在姬夜冰的魂技效果之下，就像是有什么把他的魂力抽走了一样，光芒流转的蓝银草渐渐失去了光泽；同时，少年人面上却忽然闪过一抹极淡薄的红晕。
这一点，战斗中的唐三并未察觉，旁观的大师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姬夜冰旋即身体半转，龙爪发力一扯，轻松将蓝银草撕了下去。
魂技的效果仍在持续，无形力场过处，蓝银草纷纷打着蔫儿倒伏下去，唐三不得不加大了输出的魂力，这才让那些蓝银草恢复了精神。
“你这是什么魂技？”他忍不住询问。
姬夜冰怔了一下，答道：“虚弱。”一边说着，他再次猱身而上，飞快地冲了上来。
唐三自己也有千年魂环，很清楚这个年限技能的威力与消耗同样恐怖，所以对方使用第三魂技时必然有一定的限制。他心念一动，蓝银草再次窜出，却没能捕捉到姬夜冰的身形，而对方已经拧身绕背从后方抢攻上来，一拳就抡向了唐三的后脑勺。
‘……也不用这么狠吧。’唐三心中无奈，身随意动，如一只灵巧的鹤从拳风边缘翻飞而起，同时魂力轻轻一拨，方才交手时，他留在姬夜冰身上的寄生种子陡然间抽出了无数枝芽。
第二魂技，寄生，发动。
姬夜冰猝不及防被蓝银草捆了个结实，秀长眉峰又一次蹙起，这回烦躁得有点明显了。他再度发动虚弱魂技意图挣开束缚，只是这回唐三有了防备，不停输出魂力维持着蓝银草的禁锢，两人顿时僵持起来。
纯粹比拼魂力的话，唐三可不会惧任何人。
——但姬夜冰果真没有后招了吗？
漆黑的魂力丝线悄然浮现在空气中，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有纵横交错的丝线穿透蓝银草，另一端稳稳连接在唐三身上，似匠师手中牵动的偶线。唐三一时间有些哑然，现世报来得快，他刚才还把戴沐白控得死死的，现在就轮到他自己被控了。
傀儡术发动，阴冷之气迅速侵入体表，唐三不由得僵硬当场，游走的蓝银草也跟着停滞下来。姬夜冰趁机挣脱了束缚，脚尖轻微动了动，看起来像是想要继续攻击，可最后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动手，只淡淡道：“你输了。”
“……那可未必。”唐三忽然笑道，手臂闪电般挥出，蓝绿色的光团在空中划过了一个抛物线，自后向前撞向姬夜冰的肩头！
他此时的想法很简单：你的技能不是非常依赖双手么？既然蓝银草控不住你，那么，就由我亲自来把你制住。
玄天功乃是道家心法，紫极魔瞳又有静心守一的效果，再加上姬夜冰未用全力，是以唐三挣脱傀儡术的时间远比他预料的短了许多。他只觉肩上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趔趄了一下，紧接着，蛛网瞬间张开，直接把两人一起都捆进了网中。
“……！！！”
姬夜冰骤然睁大双眼，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崩裂开来。蛛网束缚恐怖的挤压力逼迫着他不得不靠向另一人的胸膛，手臂紧贴、腿脚勾缠，而那个人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扣住了他的双手，手指一根根强硬嵌入他的指缝，攥得亲密又紧实，一点儿缝隙也没留下。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跟别人这样靠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却很清楚对方抱有的微妙情感，一时竟是浑身僵硬，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而唐三也是直到这时才猛地察觉到彼此姿势的不妥，又不敢松手让对方发作——他总觉得如果现在松开束缚的话，小姬没准会直接打爆他的脑壳。
冰凉吐息凌乱地洒在脖颈上，似碎羽轻柔吻过颈边，唐三环抱着少年人清瘦的身躯，情不自禁地想：‘他身上……好凉。’
这时候，另一边的戴沐白和小舞也分出了胜负。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网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