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那拉的诅咒》十八学士

2、二

　　二、思爱女董佳泪双垂 议战事东哥触龙颜

　　金台什在自己的牙帐里焦躁不安的踱着步子，大福晋董佳氏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地上，声音如同隔了几座山一般的气若游丝，“还没有消息，东哥，我可怜的孩子，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留下额娘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不是已经派人分头去找了吗？你就别跟丢了魂似的，”金台什看了看伤心得快要虚脱的妻子，两道浓眉也仍旧紧紧的绞在一起。
　　董佳氏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抱住了金台什的胳膊，颤抖着声音道：“她……不会被……乌萨扎人给掳走了吧？”
　　决战前夕，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金台什嘴上还是轻描淡写的，“乌萨扎部在来流河，远着呢。”
　　帐外一阵骚乱，“东哥公主回来了！”
　　“东哥！我的东哥！” 董佳氏像是突然间还了魂，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就往牙帐外跑。
　　帐门掀开，一张白净的小脸先探了进来，却一把被大福晋抱了个严严实实。“好啦，额娘。”东哥一只脚在帐内，一只脚在帐外，脑袋被那思女心切、仍在嘤嘤哭泣的额娘死死的抱在怀里。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您别哭了，当心伤着身体。”东哥缓缓的把头从额娘怀里挪出来，一面用手轻轻拍着董佳氏的背，一面看着那双被泪水泡肿了的眼睛，心里隐隐的疼了一下，多愁善感的额娘，死了一只兔子都会抹眼泪的额娘，读幽怨的诗词会不知不觉清泪长流的额娘，这女儿不辞而别、杳无音信的焦虑和惊吓岂是那纤弱的身躯所能承受的？东哥想到这里，禁不住自责起来，不知不觉的叹了一口气。
　　“你还知道回来！”
　　东哥一惊，抬头正撞见金台什那严厉的目光，“身为叶赫部的东哥公主，竟然瞒着阿玛和额娘，偷偷摸摸的跑出去，成何体统！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也做不出这等没规矩的事情来！”
　　“既然都回来了，就……”
　　“你别为她求情！”董佳氏的话还没出口，金台什一把扭住了东哥的胳膊，“你忘了自己刚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了吗？你再惯着她，我看她敢把叶赫部的祖坛给拆了！”
　　叶赫部的祖坛是叶赫那拉王室世代供奉灵牌的地方，也是每年祭祀祈求水草丰美、牛羊肥壮、族人安康的地方，拆祖坛可是天大的不敬啊，董佳氏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哎呦呦……”东哥龇牙咧嘴的嚷道，“疼……疼死我了！”一扬手，袖子褪处，满臂青紫。
　　“这是怎么弄的？” 金台什松开了手。
　　“是……是斋布将军扭的……”
　　“斋布？！”金台什一脸的不可思议。
　　“臣在！”战战兢兢在门口偷听了半天的斋布连滚带爬的进了大帐，一个趔趄不偏不倚的跪在了金台什面前。
　　“是你送公主回来的？”波澜不惊的声音，斋布却觉得两道威严的目光落在头顶，灼的得头皮发麻，“是……是臣……”咬紧牙关还是颤出了一丝尾音。
　　“公主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隐忍不发的声音。
　　“臣……臣罪该万死！” 斋布的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 董佳氏气地脸色发白，却被东哥止住了话头，“额娘，斋布将军已经筛糠似的抖了一路了，您就别再吓唬他了。”东哥走到金台什面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阿玛，斋布将军忠于职守，并无过错，请您不要责罚他。”
　　侧面飞来感激涕零的眼神，头顶上那个威严的声音却明显烦躁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切入正题了，东哥轻舒了一口气，“阿玛，东哥昨日去了左大营，斋布将军是在不知东哥身份的情况下才有了冒犯之举，擅闯大营未能成功，是斋布将军克尽职守、守营有功。”
　　“你擅闯大营？” 金台什的嗓音提了起来。
　　“阿玛，”东哥继续说道，“此次与乌萨扎部一战，左大营是最前线，主战场必定在叶赫河东岸的两部交界处，依东哥看，左大营的位置十分不妥。”
　　“如何不妥？”语气已无怒意，但也未见喜色。
　　“左大营驻扎在叶赫河大草甸面西的平坡上，坡下是一片较浅的草滩，再远处是密集的胡杨林，这等于是叶赫河、胡杨林和平坡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区域，安营扎寨要讲究可进可退，而左大营的位置却是无可进退。往西，是叶赫河，且是乌萨扎部的属地；往南往北，是低矮茂密的胡杨林，不能走马；若是往东撤向毫无遮掩的大草甸坡，速度缓慢，更会变成敌人的活靶子。” 东哥一声轻叹，“况且乌萨扎人久居恶贫之地，衣食无着，早就人嗷马叫的想来抢咱们的好土地了，三十余年来，他们大小战役不断，男子皆枕戈待旦，战争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绝境中的军队战斗力是无法估量的，三千越甲可吞吴啊！他们刚刚结束与斡勒部的战斗就迫不及待的对我们宣战，是想借着荡平斡勒部的余威来对付我们。而我们叶赫那拉人呢，凭借祖先的荫佑和上天的眷顾，过了三十余年食有肉、饮有酒的逍遥日子，叶赫人已经不是草原上游荡的狼群，而是成了牧场里温顺的羔羊，胆小、怯懦，不知道杀戮为何物。东哥一介弱女子就能将十余个左营卫兵打的丢盔卸甲，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够抵挡腥风血雨洗礼过的乌萨扎人！”东哥脸上已经不是平日里十六岁姑娘的神情，眉宇间的凝重压得双肩也在微微起伏，斋布跪在一边已是目瞪口呆。
　　“说的不错，孩子。”金台什慢慢的走到东哥面前，“不过你忘记了一件事。我们是和爱新觉罗部联合作战，他们会从西边包抄过来，与我们前后呼应。我们的骑兵可以在平坡上先做休整，蓄势待发，时机成熟就一冲而下，直插入乌萨扎人的后背！” 金台什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歼灭乌萨扎人以后，我们扎营的位置可以防止爱新觉罗部再往深入挺进，天然的包围圈能够让他们只把野心放在叶赫河以西，再要深入，他们就要与我们再战一场，就算是他们赢了也势必元气大伤，量他们也不敢继续孤军深入我叶赫那拉的属地。”
　　“如若再战，我们也必定元气大伤啊！“东哥忧虑的看着阿玛。
　　“这就是在高地扎营的好处，他们从叶赫河西岸打过来的时候，我们能很清楚的看到战势如何，” 金台什停了停，眼光扫向斋布，“我们不用太心急，要伺机而动。”
　　“大王英明！”斋布讪讪的看了看公主，“公主也是见识不凡，有女若此，大王该很欣慰了。”
　　“欣慰？”金台什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如果是个贝勒说了这么一番话，我是很欣慰，可是一个公主，整天舞刀弄枪的琢磨打仗，哪里有一点端庄高贵的样子！斋布！走！陪我看看战马去。”
　　经过东哥身边，金台什砸下一句硬邦邦的话“让大福晋好好教教你怎么做贵族女人！”东哥抬头，只捕捉到最后一瞥，那眼神却是温和的。
　　“你阿玛又不高兴了。”董佳氏轻轻揽住女儿的肩。
　　“我知道，”东哥若有所思的看着金台什的背影，“他容不得有人比他更聪明，特别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