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生• 劫生》一蓑烟雨

3、一场悬殊的对决

　　怜生当晚回家便找苏云替她恶补了一下扒手扒窃的一般常识。苏云告诉她最重要的就是眼明手快，扒手快，那就得比他更快！
　　怜生懵懂的点点头。
　　“可是要怎么才能比他更快呢？”怜生忍不住问。
　　苏云想了想，眼珠一转笑道：“你看过赌王吧？如果将一副扑克牌洒上天，你能在它们落地之前准确的发现四张A并及时抢到手中，那么你就够快了。”
　　怜生一听，来了精神，立刻从抽屉里找出一副扑克牌。苏云拍拍怜生的肩摇头道：“你省省吧，那不是常人能够办到的。若你能做到，你便也可以成为女赌王了。”
　　怜生不信：“那总得试试吧，我现在可是放手一搏、背水一战了！苏云，好姐姐，别打击我信心好不好？”
　　苏云将秀丽的眉一抬笑道：“好……那你慢慢练，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苏云便回房上网去了，直到深夜她去卫生间刷牙，发现怜生还在房里不厌其烦的洒着扑克牌，于是便站在门口满嘴泡沫的笑问：“怜生，练得怎么样了？”
　　怜生懊恼的往床上一坐，泄气道：“我真是笨！练了这么久，别说四张A，就是一张A我也抓不到……笨死了，我！”
　　“呵……我看你还是认输算了，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苏云的话还没说完，怜生又从床上弹了起来，嚷道：“谁要跟他认输？那个可恶的家伙以为吃定我了，我却偏偏要证明给他看，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遂他意如他愿的。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挫挫他的威风！”
　　怜生忽然间又信心百倍，弯腰捡起一地的扑克牌，继续开始她的魔鬼训练。
　　苏云摇摇头，回卫生间继续刷牙，心里却道，傻瓜，你就是再练十年也没用，人家早已吃定你了。
　　第二天，怜生带着既兴奋又紧张不安的心情坐在办公室里，对于下班后的那场对决，竟怀着隐隐的期待。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怜生走出写字楼，便看到杜劫生风度翩翩的站在楼前等她。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休闲毛衣和同色休闲裤，一副很随意的打扮，倒显得人更加挺拔修长，卓尔不凡，吸引了许多从写字楼里出来的年轻女人们的侧目。
　　他就那么随意的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带里，眼光瞟向繁华的大街，一身黑衣也并不醒目，却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怜生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远远的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异世界的人。他是那么深沉、那么安静，那么神秘，如同黑色带给人的感觉。周围的人流从他身边经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行色匆匆、不断变换。而只有他，是静止的。仿佛在永不停驻的时间长河里唯一静止的一抹影子，淡淡的忧郁的低头看着身周的时间之流飞速而过、奔腾向前。只有他永远的停留在那里，已经亿万年。
　　怜生心里生起一种莫名的难过，仿佛感同身受他的无奈和哀伤。可是当她站在他面前，他又像换了一个人，那种无奈和哀伤刹那消失，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他不笑时，嘴角是微微上翘的，这注定了他笑起来会是多么迷人。
　　“嗨，怜生。”他冲她微笑。
　　怜生便有些头晕，她暗自掐了自己一把，故意冷着一张脸道：“我来了，要怎么赌，你说吧。”
　　劫生打量了怜生的装扮，不禁有些皱眉：“你就这么跟我赌？”
　　“怎么？不行吗？”怜生低头看了下自己，藏青色翻毛领短外套，窄管牛仔裤加高筒靴子，她没发现自己有哪里不合适。
　　劫生无奈的摇摇头道：“今天要走很多的路，你穿这双高跟的靴子行吗？记住，是你要来阻止我，不是我来配合你，所以你得跟上我的脚步。跟不上的话，我可是不会停下来等你的。”
　　真无情！怜生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冷哼一声道：“知道了，谁要你等我？我自己跟得上。”
　　劫生低头再次看了她一会终于道：“那好，走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踏步而去。怜生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一眨眼的功夫他已在三米之外。她不敢怠慢，赶紧跟上。
　　街上人很多，对劫生来说可下手的目标实在太多，他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轻松完成自己今天的任务。虽然他说过他不会配合她，但他还是不自禁的放慢了脚步，他可不想别人以为后面那个是他的小跟班。
　　怜生跟在他身旁，牢牢盯着他，却见他半天也无动静，忍不住问道：“喂，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
　　劫生转过脸来，冲怜生神秘一笑。“等不及了吗？对我来说，想下手随时都可以下手，比如……现在……”
　　就在劫生说完“现在”两个字不到三秒钟，也不见他的手怎么动作，一个黑色钱夹便在他手上出现了，犹如魔术一般。
　　“你哪里来的？”怜生惊得瞪大了眼，大声问道，“你骗我的吧？这是你自己的吧？”
　　劫生无奈的耸耸肩。“快手从来不带钱包在身上，因为想要时随时都有。这是刚才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身上的，我只用了三秒钟便从他西服内衬里掏了出来，原因是他一直在看表，好像很匆忙的样子，这是下手的好时机。”
　　怜生闭上双眼，咬着牙关让自己冷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道：“好，这一次算我大意，没有看到。下次我可要预先防着你了！”
　　接下来不到一个小时，又有四个钱包到了劫生手上，怜生根本防不胜防。每次她都无法察觉劫生下手的先兆，而等她发现时，他早已得手，所以她根本来不及阻止。这让她很泄气，走到一半便不想动了，坐到街边供行人休息的椅子上。
　　“怎么了？”劫生走过来问。
　　“累了。”怜生嘟着小嘴，脸看向一边也不理他。
　　劫生一笑，看向她的目光不禁多了份怜爱。然后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拖进了附近一家西餐店。
　　“想吃点什么？一定饿了吧？”劫生边看菜单边问。
　　怜生确实很饿，可由于出师不利，她一点胃口也没有，有的只是郁闷。
　　“随便，你看着点好了。”怜生有气无力的托着香腮坐在对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坐直身子道，“你用什么付帐？难道……你想用刚才偷来的钱？”
　　劫生不满的纠正她道：“什么叫偷来的钱？那已经是我的钱了。”
　　“你真无耻！一点道德良知都没有！那都是别人的钱，别人丢了钱包一定很着急，那里面也许还有证件之类的东西，会给他们造成多大的损失你知道吗？”
　　“我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如果我还要考虑别人的损失和心情，那谁又来考虑我们的温饱和生存？”劫生注视着怜生，第一次用一种正经的语气回答。
　　“好好的一个人，不靠劳动养活自己，为什么非要去干偷鸡摸狗的事？”怜生生气的问。
　　“我正是在用劳动养活自己！”劫生更是一本正经的回答。
　　“你……你的良知都到哪里去了？”怜生愤怒的瞪着他。
　　“被狗吃掉了，行了吧？”劫生说完再也不看她，低头看菜单去了。
　　怜生气得真想在餐桌下狠狠踢他一脚，不过这里是公众场合，她终是忍住了。只是嘴里冷冷道：“你真是社会的败类！已经无药可救！”
　　劫生也不理她，向服务台招手，一位漂亮的女服务员这才犹豫着走了过来。看着女客人一张脸冷得跟寒冰似的，仍不免有些胆战。
　　“两份牛排，七成熟，一份意大利面，一份蔬菜沙拉，一份黄金粟米饼，两杯鲜榨橙汁。哦，对了，给对面的女士来一份甜品，你们这里最出名的。”劫生简洁快速的点完了餐，最后仍不忘给怜生点了甜品。
　　服务员走之后，怜生的脸更黑了。
　　“你都不问我吃什么就自己做了决定？”怜生用勺子重重的敲了敲桌面，冷着声音道。
　　劫生做个无奈的表情。“刚才你正在气头上，问你也不会说的，所以我连问也懒得问了。”
　　怜生将餐巾往雪白的桌上一摔，愤而站起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男人！”
　　劫生双手一摊，还是那个无奈的表情。“那你现在不得不跟最差劲的男人吃饭，因为你我之间的游戏还没结束，除非……你想自动放弃、承认失败。”
　　怜生僵硬的站在原地，足足看了劫生一分钟，用一种可以杀死人的目光。
　　终于理智战胜了一切，怜生坐了下来。
　　女服务员瞅准时机端着菜一阵风的来，又一阵风的去了，生怕引火上身，唯恐避之不及。
　　两人默默无言的相对而坐，吃着各自盘里的东西，气氛冷凝到极点。隔了好一会儿，怜生开了口，声音已不再激动。
　　“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怜生不好意思去看对面的他，只是假装专注的吃着盘里的食物。
　　“说说看。”劫生的声音里也听不出冷热。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把偷来的东西交给我处理吗？”怜生低头说着。
　　“你要来干什么？”劫生不免好奇。
　　“你别管……可以吗？”怜生犹豫了一下，将理由隐藏在了心里。
　　劫生注视着怜生的双眼，那干净清透的眸子里有着太多他没有的东西。也许正是因为不曾有，所以他更加渴望靠近，甚至拥有。
　　“好。”劫生看着这样的怜生，便不由的点了头。
　　“真的？”怜生一阵惊喜，眼里放出异彩，唇角一扬便不自觉的笑了。当那粉嫩的双颊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时，劫生心里生出一种感叹，能看到这般笑容，这样的的要求又算什么呢？
　　于是他更郑重的点了头。
　　“谢谢你……”怜生似乎已经习惯了骂他，对于这样的话反而说得有些不自在。
　　这是第二次怜生向他说谢谢，劫生回味了好一会儿，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喜悦萦绕。
　　“你是想还给那些失主吗？”劫生低头切牛排，装作不经意的笑问。
　　“什么？”怜生有些心惊。
　　“你要那些东西是想还给他们吧？”劫生似乎总能洞彻她的心机。
　　怜生的手不由抖了一下，她瞧着劫生的脸，揣测着他的心思。
　　难道他反对？
　　对快手来说，将偷来的东西再还给别人，是不是一种禁忌？她不清楚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怜生有些着急，忙道：“你刚才也说过，这只是一场游戏。那些东西对你来说，想要多少都不成问题，可对失主来说却非常重要，所以我觉得还是还给他们的好，而且……”
　　怜生生怕他不答应，在脑海里努力搜寻着各种劝说的理由，没想劫生却轻笑着打断她道：“不用再费心去找理由，我并不是反对。你想怎么样，那是你的权利，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交给你处理，便不会插手。”
　　原来，他并不是反对，怜生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其实他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固执和不讲道理。怜生心里的压力忽然减轻了不少，胃口也好了很多，接下来和劫生的相处也似乎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
　　“其实，偷到钱包对你们这种熟手来说太容易，也没什么稀奇的，不如偷点别的东西不是更有意思？”怜生忽然俏皮的眨了眨眼道。
　　“比如说？”
　　怜生将脸望向女服务员头上那闪闪发亮的水钻发饰，眼里有了狡黠的笑意。“比如那个……”
　　劫生应声望去，转过头来也冲怜生眨眨眼道：“这有何难？”
　　劫生打了声响指，服务员走了过来。劫生探手抽出桌上花瓶里那枝玫瑰，另一只手冲服务员招了招，示意她俯身。
　　服务员犹豫了一下，见眼前的先生执意要与她说悄悄话，略有些尴尬。她看了对面的怜生一眼，见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才将身子躬了下去。
　　劫生凑到服务员耳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性感声音到：“小姐，麻烦您替我换一枝玫瑰花好吗？这一枝似乎不太新鲜，会影响我和女朋友用餐的心情。”
　　“哦……好的，先生，马上就替您换一枝。”服务员说完就想起身，却不料头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原来劫生手上的玫瑰花刺不小心勾住了她的头发。
　　“哎呀，实在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瞧我这粗心的，居然挂到了您的秀发。您别动，我来帮您取！”劫生匆忙站了起来，同时轻轻按住服务员的肩让她维持着半躬的姿势，双手已经开始替她摘取头上的花刺。劫生长得本来就很帅气，再加上温文尔雅、殷勤有礼的话语和态度，让服务员一下子没了戒心，对他的举动反而生出无限好感。
　　“等等，我来帮她！”怜生匆忙站了起来。
　　“不用，我来就行，这种事还是男士比较在行。”劫生笑眯眯的劝阻。
　　怜生才不管那么多，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劫生哪里会等怜生赶到，手一抚，将服务员的秀发抚平，那个闪亮的发饰就已到了他的掌心。而服务员毫无所觉，以为花刺已被取出，加上面前这位体贴的先生还顺便将她弄乱的秀发理顺，所以心里更加感激。她站起身来，红着脸道了声谢谢，便接过劫生手里的玫瑰花转身而去。
　　怜生还没冲到服务员面前，事情就已完结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实在无话可说。她本是有心刁难，却不想他还是做到了。
　　为什么他连这么难偷的东西都能偷到？为什么他总是比她快一步？是他太聪明还是她太笨？怜生现在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
　　“喏，给你，这是你要的。”劫生将发饰塞到怜生手里，“你看着办吧。”
　　怜生欲哭无泪的看着手里的发饰，感到自己的前路越来越渺茫。她能赢他吗？她还有昨晚那样的信心吗？
　　服务员微笑着捧着玫瑰花过来了。怜生将手里的发饰递到她面前：“小姐，这是刚才从你头上掉下来的，很漂亮的夹子……还给你。”
　　服务员有些吃惊，随即笑着接过：“谢谢。”
　　“不用谢。”怜生坐回自己的位子。
　　“先生，这枝玫瑰花您还满意吧？”服务员彬彬有礼的问。
　　“很满意，谢谢！”劫生对她露出迷人的微笑。
　　服务员不禁又红了脸，忍不住多看了劫生几眼，才不舍的离去。
　　怜生心里本来就很难受，看了这一幕心里更窝火，凑到劫生面前咬牙道：“你知道你在伤害多么善良的人们吗？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说完，怜生扔下手里的刀叉，站起身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喂，你去哪里？”劫生在后面追问，怜生却头也不回的出了餐厅大门。对于怜生突然的情绪爆发和不告而别，劫生完全摸不着头脑。虽然他说过不会配合她，但他还是立刻将钱放在桌上便追了出去，但怜生早已消失在人海中。
　　夜色下，灯红酒绿。
　　年轻的男女们尽情徜徉在迷人的夜色里，徜徉在他们太过丰腴的青春中，尽情的嘻笑玩乐、尽情的放纵喧嚣……似乎有太多的激情在等着他们去宣泄、有太多的欢乐在等着他们去分享，还有太多的人在等着他们去抚慰……
　　劫生点燃一根烟，走入这份热闹喧哗中，只留给黑夜一个孤独的背影。如同一抹黑色剪影，在闪烁迷离的灯影中影影绰绰的行进，于孤傲中宣布着那份遗世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