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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七章:月亮背面四 ...

  •   兼臣向唯一推荐了真理子在世时的好朋友,西九条企业的顾问律师寒石先生。他和唯一谈了大约一小时,然后照唯一的指示到藤井树的父亲藤井修二的画廊去见他。
      藤井修二本人除了是著名画家以外,还是日本各地十六家画廊的董事长和日本美术协会的副理事长。他在京都的画廊就在近代美术馆旁边,是一座非常精致三层楼的建筑:到处是富有后现代感的大玻璃窗和彩色的人造大理石。
      寒石律师向接待小姐说明来意:“我和藤井先生约好三点钟。”
      “啊,您请,藤井先生在办公室等你。”
      寒石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在他的想象中,四周的墙上一定挂满了作品,但无论是大厅还是走廊的墙壁上什么也没有。
      接待小姐将他带到一个房间,和一个秘书摸样的姑娘说了几句。那个姑娘向他礼貌的微笑行礼:“藤井先生正在等您,请跟我来。”
      他们经过房间里的一扇玻璃门,向左转弯,又是一扇玻璃门。这扇门比刚才的门大很多,而且雕刻着美丽的图案,使它有一种既透明又朦胧的感觉。秘书小姐按了门上面一个按钮,突然传来声音:“什么事?”
      “寒石先生到了。”
      “请他进来。”
      门是自动打开的,寒石律师看见一位大约五十岁左右的个子很高的男子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向他微笑并伸出手:“欢迎!初次见面,我是藤井俊二。”
      “你好,我是寒石圭,初次见面,这是我的名片。”
      “谢谢!”他指着面前的椅子:“请坐。请问我有什么地方可以为你效劳吗?”
      “我代表我的当事人江唯一小姐,和您交涉关于报纸上所登载的您的令郎作品获奖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当事人江小姐有理由认为这幅画是她的作品。”
      藤井笑了笑,他的笑容里既有嘲弄又有无奈,“我难以理解为什么江小姐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这里有江小姐请我带来的录音磁带,里面录下了她的几句话,您是否听一听?”
      “请!”
      寒石拿出小型录音机,按下按钮:
      “我是江唯一。”唯一的声音仿佛电视台新闻播音员:“我不想知道你出于怎样的目的这么做,我只想告诉你,这是我根据中国的一首唐诗而创作的画。那首诗就写在画上,当然你现在看不出来,只有我知道它写在哪里。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应该怎样做,你自己决定。”
      显然声音到此为止,寒石律师按下停止键。
      一阵尴尬的沉默。
      藤井的表情和刚才相比似乎有一些僵硬。他站起来,显然决定送客,“请你回去转告江小姐,我不接受任何威胁。”
      寒石到现在为止才终于笑了笑,象是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那么打扰你了,”他站起来行礼:“再见!”
      藤井按了桌子上的一个按钮,秘书小姐打开门。寒石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秒钟,终于回头再一次望着藤井,“也许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是我请你再重新考虑一下。那位小姐,她——,你还是自己去调查一下的好。”
      藤井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顺子发现海纱和唯一越来越象,具体表现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长时间不说话;默默的写字刺绣;总是发呆。
      晚上,她的父母给她送来了替换的衣服,但海纱已经不愿意再见他们。
      第二天一大早,雅也正和唯一在院子里给新种的兰花松土,听见有人按门铃的声音。“这么早。”雅也拍拍手里的土直起身体:“会是谁呢?”
      顺子从屋子里跑出来:“我来开门。”
      雅也跟在她的身后,看见敞开的门里站着藤井直树。
      “你好!我可以来看看海纱吗?”
      “啊,请进来吧。”
      雅也跑回唯一身边,轻轻说道:“是那个叫做藤井直树的,他要见海纱姐姐。我很担心海纱姐姐,她从昨天起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
      唯一一边浇水一边回答:“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要以自己的力量来解决。”
      “可是海纱姐姐好象精神很差的样子。”
      唯一站起来,放下水壶,望望满院子的春色说道:“她总要面对现实,这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顺子敲海纱的房门,没有听见声音。她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声音。顺子心里有一点着急起来,她轻轻推开门,发现海纱正望着窗外发呆。
      顺子不忍心叫她,海纱却突然说道:“你看,去年我第一次到这里住的那一天,窗外的木兰花开的也是这么鲜艳。”
      “你还记得?”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次发生的事情。如果没有唯一,我已经完了。”
      顺子小心翼翼的回答:“怎么会,你自己也很坚强。”
      “有什么事情吗?”
      “藤井同学来看你,他在楼下,如果你不想见他的话,我去和他说。”
      “不!”海纱站起来转过脸,“我这就下去见他。”
      顺子一愣,她第一次从海纱脸上看见这种坚定的,充满意志力的光芒。

      藤井坐立不安的望着客厅里的摆设。这个小客厅完全按唯一的吩咐布置:简单、朴素。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除了茶几上唯一的一盆茉莉花,什么摆设也没有。
      他等了很久,以为海纱不会见他,但是海纱慢慢的走下楼梯。
      “你好,”海纱向他微笑,藤井不知所措的站起来望着她。“我……”
      “为什么站着,请坐。”海纱大大方方的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自己先坐下,“对不起,我让你久等了。”
      藤井发现这并是他认识的那个纤细的,总是恍恍惚惚的海纱;也不是那个在北海道认识的那个天真的海纱。他惭愧的低下头:“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你身体没事了吧?”
      “我的身体其实一直很好,你不必担心。”
      “你这样和我说话,好象和我很疏远的样子。”
      “其实,我们从来也没有了解过对方,我们并不算是好朋友。”
      “你为什么这么说。这件事情我已经向你解释过。当然,即使再怎么解释都不能使你原谅我也是应该的。但是海纱,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会伤害你。我并不赞同父亲的做法,我也从来不想成为画家,继承家业,但是又不能不管他。”
      “你错了。”海纱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你就和我从前一样,把一切事情都推在别人身上。我一直埋怨父母,埋怨他们不关心我,埋怨他们自私自利。但是我终于知道,我其实一直在逃避,我不能肯定自己的力量,一直总想着依赖别人。他们是我的父母亲没有错,但首先他们是他们自己。他们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他们和我一样,只是有血有肉的人类。我不应该用他们做理由而放弃自己。他们已经为我提供了最好的条件,使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已经足够了。他们当然爱我,但是如果我对他们的要求太高,那无非是折磨他们兼折磨自己。你也一样。你和我说,你的父亲发现你没有画画的才能,所以让你冒充唯一的名字参加比赛。你说这一切都是你父亲的错,你从来没有想到过成为画家继承家业。可是这一切你并没有坦白的告诉你父亲,也许在你的内心深处,你不愿意他对你失望,你没有告诉他你的真实的想法。现在你把一切错误都推在他身上是不公平的。”
      藤井想说些什么,几次张开嘴巴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我这么说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将我所想的表达出来,以后我也会一直这么做。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藤井的声音在一瞬间显得异常苍老:“也许你说的对,”他清清嗓子:“我一直不喜欢做什么画家,我知道自己既没有天赋也不爱好。但是我又不甘心,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父亲这么做的时候我并没有阻止。一直让父亲有错觉的是我自己,我应该在一开始就大声的告诉他我真实的想法,尽我最大的努力去阻止他这么做。”
      “现在也不晚。”
      “你说什么?”
      “现在比赛结果只是报纸上公布,并没有公开颁奖。如果你能够说服你父亲承认这是一个误会的话,还可以挽回。”
      “就我对他的了解,我认为他不会这么做。”
      “我知道。唯一已经派遣律师和他交涉,他拒绝了说出真相。但是也许你可以改变他的想法。我只能够告诉你,那幅画里有一个秘密,如果在公众场合被公布的话,我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
      “我并不是威胁你,你还不知道唯一的性格。她决不会让你的父亲得逞。她要做的事情,她一定会做到。”
      “可以告诉我那个秘密吗?”
      海纱站起来,“我累了,你走吧。”

      秘书通知藤井俊二:“您的孩子想现在见您。”
      “告诉他我很忙,让他在家里等我。”话音刚落,已经从话筒中知道内容的藤井树夺过听筒:“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现在必须见你。”
      “那么好吧。”藤井俊内二无奈的放下电话按了按钮。
      他看见儿子忧心忡忡的脸,“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很不好。”
      藤井树坐在寒石律师坐的那张椅子上,恳切的望着父亲:“放弃吧!”
      “你说什么?”
      “现在还可以挽救,只要你出面向大家解释,这是一个误会。”
      做父亲的勉强压抑心中的怒气,回答:“你要我告诉大家,我为了自己的儿子撒谎,你要我没脸见人,难道你希望我们画廊的声誉就此完蛋!”
      “如果你不说出真相,那么我们画廊就真的会完蛋。”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些什么?”
      “是的,父亲大人,有一个人今天让我了解到很多事情。你看,我从不称呼你‘爸爸’,我称呼你‘父亲大人’,我一直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今天我明白了这很不正常,‘爸爸’!我想这么称呼你,我想告诉你:我从没有想成为一个画家,我也不想继承这个画廊。停止吧,告诉记者,一切是误会,弄错了,现在纠正还来的及。”
      藤井惊讶的站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儿子:“你疯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是不是有律师找过你。”
      “没有,爸爸,这都是我心里的想法。”
      “你以前从来没有告诉我。”
      “是的,以前的我的想法错了。我不愿意你失望,不!我是不愿意自己失望。现在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你不方便说,那由我来说,一切由我承担,我欺骗了你,我撒了谎,但是我愿意承担责任。”
      藤井痛心的望着儿子,摇摇头:“你在说什么傻话。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不是你画的画,他们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你根本不必理会他们。”
      “爸爸——”藤井树考虑了再三,终于说到:“你知道吗?那幅画的作者是一个中国人。”
      “这个我早就知道。”
      “你知道?”
      “你学校的教导主任向我推荐的时候和我提到过。他说因为作者认为自己是中国人,她不希望自己的作品代表日本参加国际比赛,她决定退出。教导主任认为她的理由十分可笑,而且又非常可惜,我也同样这么认为,所以才决定这么做的。”
      “原来是这样。可是我认为您的想法是错的,我们有什么权利处置他人的东西。”
      “还伦不到你来教训我!”藤井终于发怒:“你这是什么态度!”
      “对不起,可是我请求您今天一定要做出决定,等到明天公开颁奖就来不及了。”
      “我不会改变决定!”
      “我刚才没有说完。因为作者是中国人,所以她是根据一首唐诗来创作这幅画的。因此虽然她画的笔触和风格是油画,但意境却和水墨画很象。”
      “这个我当然知道,这是非常高超和难得的技巧,因此所有评委一致认定那幅作品获奖。”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中国画的特点就是在画面上会有题诗和印章。”
      “是的,我也曾经奇怪为什么没有。不过也幸亏没有。我仔细的检查过,整幅画上没有任何印章和署名,所以我不明白你到底担心什么?”
      “有的!”
      “你胡说些什么,如果有我会找不到吗?”
      “有的。在这幅画的左上角,有作者亲笔写的那首诗和作者的印章。”
      “我说过那幅画上面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是不容易发现。题诗和印章被用一种特殊的颜料写在画面上。由于这种颜料的折光率和其他颜料不同,所以平时是看不见的,只有用特殊的仪器照射才会被发现。所以爸爸,我求您,公开道歉吧。”
      藤井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儿子:“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你就那么相信这些话。”
      “我们必须相信,爸爸。我们没有选择。”
      做父亲的一下子靠在椅子背上,向儿子挥挥手:“让我考虑一会儿。”
      做儿子的知道现在不能逼他做决定,他站起来,“我先回去了,请您认真的考虑我说的话。但无论您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你都是我心目中的好爸爸。”
      他走了已经很久,藤井俊二仍然在发呆,直到秘书提醒他:“板木先生来了,他要求见您。”
      “啊,”他坐正身体:“请他进来吧。”
      作为画廊顾问律师的板木推门进来。乍一看:他是个身材肥胖,动作缓慢的人。但在法庭上,他的犀利和灵活非常著名。
      双方说了所有应该说的客套话立即进入正题。
      “我托您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板木一边递上文件夹一边回答:“这是我的调查报告,请您过目。”
      藤井仔细的看了看。他的眉头本来只是舒展的,渐渐变的紧皱;他的脸色本来很正常,渐渐的有点发青。“照这样看来,她是北川企业的社长北川羽人的外孙女。”
      “是的。这一点非常肯定。”
      报告上言语不多,但详细记载了唯一的病情和平时的主要活动。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居然有刺绣和写书法这样的爱好。”
      “她确实和一般的姑娘很不一样。”
      藤井疲惫的合上文件夹,暗暗叹了一口气,“谢谢!今天就到这里。如果有事情,我会再麻烦您。”
      “那我告辞了。”板木收拾东西走出去。
      藤井树一晚上没有见到父亲。他拿到早上的报纸,迫不及待的打开,找了半天,才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看见一则更正启事。内容大约是说,前两天登载的全国美术作品比赛的获奖名单由于职员弄错了名字,所以出现错误,特此感到非常抱歉等等。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倒在沙发上。

      海沙同时也看到了那则道歉启示,她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把报纸递给一旁的唯一。唯一只是瞟了一眼,手里依然拿着毛笔继续写字。
      “真不理解,”海沙仿佛自言自语:“为什么会有人理直气壮的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
      “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的画一定已经得到公正的评判,可是现在连参赛资格都没有了。”
      “我不在乎。”
      “但是我总觉得抱歉,最后还要你亲自出面去解决这件事情。”
      唯一放下毛笔,走到窗前,现在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太阳已经落山,远处的天空中一抹蔷薇色的晚霞,红蜻蜓飞来飞去,月亮还只是一个白色的谈谈的影子......
      “你看——”唯一指向远处的天空:“我们眼睛里的月亮永远只有一面,据说月亮的背面永远见不到阳光。人的心也是一样吧,在很多人的心里,也像月亮的背面一样,永远见不到阳光。”
      海沙发现,唯一总能特别清晰地说出她心中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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