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公主》感谢并赞美

36、第七章：月亮背面二

　　蓉蓉完全不理会同学们对她的任何议论。她的自然潇洒的态度反而教背后议论她的人觉得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
　　她一放学就跑回家，希望能够说服母亲改变对兼臣的看法，却在家门口发现兼臣的车子。她心里害怕，连忙推门进去，却发现父亲正和兼臣谈的投机。
　　“你回来啦。”兼臣立即向她问候：“我今天真幸运，可以认识你的父亲。”
　　她的父亲向她亲切的微笑，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厂里加班，你们谈吧。蓉蓉，好好招待西九条叔叔。”
　　蓉蓉说不出话，只有点头。
　　“那么我走了。”他站起来，向兼臣伸出手：“再见，随时欢迎你来我家。”
　　“谢谢！”兼臣和他握手，和蓉蓉一起送他骑上自行车走了。
　　司机把车子开过来，蓉蓉说：“爸爸让我在家里好好招待你。”
　　“你妈妈今天到你的外婆家里去，所以称这个机会我想请你吃饭。”
　　蓉蓉想起今天是每星期一次母亲回娘家的日子。兼臣替她拉开车门，蓉蓉不由自主的上车坐好，听见兼臣对司机说：“请开到和平饭店。”
　　她问：“爸爸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们谈了两个人都特别有兴趣的一个话题。”
　　“那一定是集邮。”
　　“你猜的非常对。还要凑巧的是，我的公司现在正和中国的工厂合作开发新产品，而合作的对方正巧就是你爸爸工作的工厂。”
　　蓉蓉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知道：父亲工厂的客人也就等于是政府的客人。
　　那是个没有私人公司的时代，也是政治利益高与一切的时代。
　　不过，这一切都即将成为过去。
　　蓉蓉问：“我可以请求一件事情吗？”
　　“好，你说说看。”
　　“你以后不要再称呼我赵小姐好吗？我觉得特别别扭。”
　　兼臣笑了，问：“那我怎么称呼你？”
　　“和唯一一样叫我蓉蓉吧。”
　　“那样太好了。”
　　“唯一平时怎么称呼你的。”
　　“她根本不称呼我，每次见到她，我说十句话，她也未必说一句话。”
　　蓉蓉突然用日语说道：“这就是唯一，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兼臣大吃了一惊，蓉蓉连忙解释：“是唯一教我的，不过我说的不是很好。”
　　兼臣由衷的回答：“已经非常好了。”
　　“我只能说一些简单的日常会话，不过唯一说已经足够了。这是个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我明白。”
　　车子停在一个蓉蓉从未曾见到过的高楼前面，有人给她拉开车门。她下了车，发现居然又是旋转门。
　　兼臣知道她上一次吃过苦头，所以扶着她走进去。蓉蓉跟着他坐好，听见他问：“你想吃什么？”
　　蓉蓉不假思索，立即回答：“蛋抄饭。”
　　她发现兼臣的笑容很奇怪：带一点儿挪逾，又有一点儿怜惜的味道。她问：“怎么了，不可以吃蛋抄饭吗？”
　　“当然不是。”兼臣笑着吩咐了侍者几句，那个侍者点头下去。
　　蓉蓉说：“这里比上次那个地方还要漂亮。”
　　“我也这么认为。”
　　“你很有钱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里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也许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确实很有钱。怎么啦，你好象很为难的样子。”
　　“妈妈说，做人要‘礼尚往来’，接受别人的好意或礼物后一定要回赠相应的东西。你请我吃这么贵的饭，我就不能回请你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过让你回请我。”
　　“那样我会难受的。还有，你以后在再别送东西给我们了。妈妈昨天一直在烦恼应该回赠给你什么礼物才好。爸爸说，你送的东西都非常贵。”
　　“对不起！”
　　“不，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个非常好的人。”
　　“那么这样好吗？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当作是回赠我的这顿饭，怎么样？”
　　“你要问什么？”
　　“现在不急，等我想到了再问你。”
　　侍者在这个时候把饭端上来。蓉蓉看着放在她面前的大盘子，里面的东西有点象特大型的饺子，而且饺子皮显然是鸡蛋做的。
　　“这是蛋包饭，”兼臣拿起刀叉：“很好吃的，你尝尝。”
　　“没有筷子吗？”
　　“这个也很好用，你跟着我做就行了。来，试试看。”
　　蓉蓉笨拙但小心的学兼臣的样子吃了一块。
　　“怎么样？”
　　“太好吃了！”她望着兼臣快乐的笑笑。兼臣突然想起唯一对她的评价：“她是个天使！”
　　蓉蓉第一次吃了巧克力和冰激凌，觉得非常快乐，直到她已经回到家里很久，这种快乐的情绪仍使她兴奋。
　　但母亲一进家门，她的快乐就荡然无存。
　　母亲没有向往常那样和她打招呼，聊天。她的阴沉的脸色和沉默的不断收拾物品的动作都让蓉蓉胆战心惊。
　　“妈妈。”她小心翼翼的说，但母亲毫不理会。
　　“妈妈，我……”
　　“你不要说了。”母亲打断她的话：“我已经够烦的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不是，我……”蓉蓉急的几乎哭出来。
　　“算了！”做母亲的无力的坐到床上：“我管不了你门父女两个。可是你们也要体谅我的心情——他是个日本人！而且是个陌生人，你们就……”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你怎么知道，你拿什么来保证。”
　　“我，我……”蓉蓉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日本人真的都是坏蛋吗？真的很可怕吗？”
　　做母亲的叹了口气：“我也只是提醒你，为你担心。”
　　“我真的很想念唯一，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唯一的叔叔，唯一一定不会骗我，她不会让坏人来伤害我。”
　　“那个唯一，她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呐。”
　　“可是……”
　　“好了，我已经很累了。总之，你自己多当心吧，我不能一辈子为你操心。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不要怨恨妈妈今天没有提醒你。”
　　蓉蓉已经哭的说不出话。

　　西九条企业准备将投资的重点转向中国，立即引起了各方面的议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非常不合适的。公司董事会的其他成员一致提出了反对意见。
　　但掌握大部分股份的兼臣一意孤行。
　　他顶住了所有压力，每天以极大的热情工作着。唯一能够给他正确意见并且帮助他作出各项决定的只有唯一。
　　所以一下飞机，他就吩咐司机开到唯一家去。
　　虽然是下午，不过从不上学的唯一一定在家。
　　但是他错了，顺子告诉他唯一去了学校。
　　“真不巧，昨天我接到学校电话，请她今天一定去一次，所以吃完午饭就走了。已经差不多出去大约一个小时，不过吃药的时间快到了，她一定会立即回来的。”
　　“她最近身体还好吗？”
　　“很好，本来小江医生去美国我还担心，但是她的精神比去年有了很大的进步，医院检查的各项报告也都很正常。”
　　“真希望小江医生能够从美国带好消息回来。”
　　“我们都这么想。中国怎么样？听说那里的人都穿蓝颜色的衣服。”
　　“是的，大部分都穿。不过我觉得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有改变，他们的政府正在致力于这种改变。”
　　“我对这些一无所知，但唯一很感兴趣。”
　　“是的。她虽然表面上很冷淡，其实非常热爱祖国。”
　　正说到这里，听见有人开门进来，然后是唯一一贯平静的声音：“我回来了”。
　　她穿着白色斜襟布纽扣的衣裳，浅兰色的长裙子，长长的头发编成长辫子斜搭在胸前，显得秀丽逼人，苗条的教人担心。
　　顺子立即说：“你回来啦，西九条先生等你很久了。”
　　兼臣微笑着问候：“打扰了，听顺子说最近你的身体不错，我真为你高兴。”
　　唯一向他点头致意，静静的坐在一旁。顺子已经将她的茶端上来，问：“现在就吃药吗？”
　　“不，再过半小时吧。”
　　“那我去做事情，你们慢慢谈。”
　　唯一喝了一口茶，问：“蓉蓉好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兼臣说话。兼臣回答：“她很好，和你形容的一模一样。她写了回信。”兼臣拿出来递给她：“她让我告诉你，请你保重身体。”
　　唯一接过蓉蓉用练习本剩下来的纸亲自做成的信封，并不立即打开，而是问兼臣：“就你的观察认为，中国政府致力于改革的决心究竟有多少。”
　　“政府中的官员分为壁垒分明的两个派别。虽然就目前的形式看来，保守派占大多数，但是他们正渐渐的丧失权力。不少年轻的官员对外面的世界很有兴趣，只是他们的人数不多。有些新制定的措施，即使只是很微小的变革，都会引起普遍的争论。就我的观察认为，改革还没有开始，现在只有初步的设想，而且很理想化，中国政府一定要拿出重大的实际的行动来才行。”
　　“我明白，你的投资计划冒着极大的风险。”
　　“我得到了一个内部消息，政府打算在沿海的济特别地区实行新的有利于投资的政策，如果情况属实，并且政策确实经十分优惠的话，那么一切就没有问题。”
　　“我相信政府会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以往的一切努力就没有意义。”
　　“现在我只是在中国做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具体的计划还要看中国政府到底打算制定怎样的政策。不谈这些了，请解答我的一个疑问好吗？”
　　“请说？”
　　“你送给蓉蓉一片白色的羽毛，为什么？”
　　“这个问题，”唯一整理以下额前的刘海：“蓉蓉会回答你。”
　　这时顺子从厨房出来打断他们：“对不起，吃药的时间到了，我给你端出来吗？”
　　兼臣于是站起来告辞。
　　他一走，唯一立即打开蓉蓉写的信。和她写的信一样，只有一行字：
　　“我同样好的不得了！
　　蓉蓉。”
　　唯一将这封信反复的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的折起来保存好。雅也走过来问：“这就是你这几天一直在等的东西吧？”
　　“是的。”
　　“真想见到她。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很难说。”
　　“和海纱姐姐象吗？”
　　“有相似的地方，但几乎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顺子从厨房出来收拾茶具，问：“学校请你去有什么事情吗？”
　　“……”
　　“你很累了吧，要不要躺一会儿。”
　　“不必，我去院子里站一会儿。”
　　母子两个望着她的背影，雅也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不愿意告诉我们。”
　　“她的性格太内向，总是自己面对所有的问题。”

　　北川羽人约兼臣在公司见面。
　　片山给他开门，北川笑着站起来欢迎：“好久不见啦！”他指指面前的座位：“请坐吧，最近怎么样，听说你又换了女朋友？”
　　兼臣望了望这位七十多岁但是精神矍铄的老人，笑道：“您的消息总是这么快捷准确。”
　　“我很关心你，”北川的手按在桌上的文件上面：“我和你父亲是老朋友了，你哥哥又是我的女婿。可惜我只有一个女儿，不然，一定打你的主意。”
　　“您太过奖了。”
　　“听说你打算投资中国大陆市场。”
　　“是的，我对这个计划很有信心。”
　　“我很欣赏你的计划，”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北川流露出的神情表明他并不这么看，“不过统治中国大陆的是共产党，他们完全不了解游戏规则又管的太多，你的投资非常危险。”
　　“我知道，但是我要试一试。”
　　“既然这样，”北川舒服的靠在椅子背上叹了口气：“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希望你能够成功。”
　　“谢谢！”
　　“其实我今天请你来是为了幸子的事情。她的心情一直不好，我又太忙没有时间陪她。我认为送她去美国读书是一个好主意，你的看法呢？”
　　“她还只有十二岁，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可以吗？”
　　“我觉得不会有问题，真理子也是这个年纪去留学。而且我觉得，美国的空气也许可以改变她的古怪脾气，希望她能很好的掌握英语。如果我运气好的话，可以等到她学成回来，把公司交给她。”
　　“我这么说您不要见怪：幸子恐怕难以成为优秀的企业家。虽然现在这么说似乎太早，但是她曾经向我明确表达过不喜欢公司。”
　　北川叹了口气：“这是最让我担心的地方，可是我没有选择。”
　　“她觉得您对她太严厉了。”
　　“我知道，”北川笑笑：“她很喜欢你，她总是躲着我。”
　　“她还小呢。”
　　“我迫不及待的希望她快些长大，可以立刻接管公司的事务。可惜她似乎在这方面没什么才华，为此我深深烦恼。说说你吧，如果你再不结婚生孩子的话，西九条公司恐怕也将由她继承，这可不是什么好结果。”
　　西九条笑了，说“我会努力的。”
　　“我一直祈祷上天出现奇迹，也许哪一天幸子可以给我惊喜。”
　　“其实您还有一个孩子，她也可以继承，而且我认为她有非常适合的天赋。”
　　北川扬扬眉毛，摇摇头：“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想讨论。”
　　“对不起！”
　　“不，你不需要道歉，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兼臣告辞出来，他无法理解北川对唯一的态度。在他的心目中，北川是相当理智、宽容的人。但在唯一的问题上，他固执的教人难以理解。

　　海纱一直希望父母能够和解，但是随着时间过去，这个希望越来越渺茫。她害怕回家，因为回家意味着她必须面对现实。
　　但人总是要回家的。
　　她把自己写的毛笔子拿给唯一看：“今天我觉得写的比以往都要好，你认为呢？”
　　唯一接过去仔细的看看，点点头：“进步确实很大，特别是笔锋掌握的非常好，照这样子练习的话，你会有所成就的。”
　　“真的！”她孩子气的笑笑，“那么多谢指教，我回去了。”
　　雅也说：“不多坐一会儿吗，妈妈煮了好东西吃。”
　　“不了，今天我想早点回去。”
　　她满怀心事的告辞。雅也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对唯一说道：“海纱姐姐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唯一继续写她的毛笔子。
　　“你不担心她吗？”
　　“她需要靠自己的力量面对问题。”
　　“你认为她可以吗？”
　　“没有人不可以。”
　　这时候顺子敲门进来：“唯一，也许你应该看一下这张报纸。我记得我给你整理过你的画稿，这幅画和你画的那幅一模一样。”
　　唯一接过报纸，雅也在一旁看了看，说道：“这幅画我也见过，是你交给海纱姐姐挂在她学校图书馆的那幅，怎么作者变成了藤井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