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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三章:朋友五 ...

  •   六月很平静的过去了,海纱渐渐摆脱了那件事的阴影,有时候稍晚一些也可以一个人出门。但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全身绷紧,只要周围有单独的男人经过,就会不住的颤抖,直冒冷汗。
      作为母亲的服部良子对此毫不知情,她是一所幼儿园的理事长,身负重任,是日本极少数的婚后仍从事工作的女性。她每天早出晚归,常为自己既能够照顾好家庭,又能够努力工作感到自豪。她的丈夫服部重雄是北川企业中一个部门的负责人,是一个完全没有脾气的好好先生,并不反对妻子热衷于工作。他们育有两个孩子。长子哲平在国外读书,很少回家。海纱从小在北海道奶奶身边长大。等奶奶去世,她被接回京都时,哥哥正好去上大学,所以兄妹两的关系并不亲近。
      对日本的教育制度来说,评定一个学生是否成才,完全看她的考试成绩。海纱压力很大。她一直希望有好成绩,让母亲高兴和自豪,但事于愿违,她从未考过第一名。
      做母亲的良子感到奇怪,在学生时代轻轻松松考第一名的她,生下来的女儿却连前三名都很少进入过。
      海纱决定在初中的最后一年,一定要努力。
      唯一很少上课,从不复习,连课本都是新的,海纱为她担心。考试前一周,海纱问她:“你的几何测验卷子呢?老师不是让你自己去他办公室领吗?”
      “我不想写这些卷子。”
      “佐野老师是很有名的猜题能手,他发下来的卷子每次都有考到的题目,别的学校都争着要呢。”
      “我只希望及格。”
      “你虽然上了三个月课,但出席的次数连一个月也没有,如果……”
      “虽然我没有把握考第一,”唯一仍然一边画画一边回答:“但及格是没有问题的。”
      “这么容易吗?”海纱想。她觉得朋友把这件事情看的过于简单。对她来说,生活中很少有比考试更加重要的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唯一考了全年级第一名。
      班主任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都吃了一惊,一起转过头望着唯一:而唯一正看着窗外,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同学们纷纷议论:“这怎么可能?”
      “她到日本才几个月而已。”
      “经常不来上课,连作业都很少做。”
      “除了刚来的第一天自我介绍,我还没听她说过话呢。”
      “真看不出来,原来她是高材生。她平时根本不说话,除了海纱,谁都不理。我开始以为她害羞,后来又觉得不是。美奈子说她高傲,似乎也不像。真没想到……”
      有人向海纱打听唯一是否拼命的复习,上什么样子的补习班,海纱一概摇头说她不知道。
      放学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回家。海纱由衷的说:“ 真是佩服你,居然考了第一名。”
      “……”
      “如果是我,妈妈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
      “那天我还为你担心,真是多余。”海纱还想讲下去,但看见迎面走过来的人,不觉吃了一惊。
      “打扰了。”板木很有礼貌的打招呼,眼睛微笑的望着她们,然后将视线停在唯一身上,
      唯一根本没有看他一眼,仍然向前走,倒是海纱微微欠身,出于礼貌问候:“你好,有什么事吗?”
      板木径直走到唯一面前,并不介意她不理不采的样子:“我想你听说过我,我是板木真一。”
      海纱觉得他真是冒失,但又不便阻止。
      唯一只得停下来,她望望板木,这目光仿佛我们平时看一个奇怪的东西似的。
      板木继续说:“你救过我,我想你不会忘记吧。”
      “……”
      “我是真心诚意的希望能够向你表示感谢。”
      唯一终于冷冷的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板木露出惊奇的不知所措的目光:“我只是想当面向你表示感谢,我……”
      “我根本不人认识你。”唯一打断他的话,已经自顾自走过人行横道线。海纱急忙向板木说了句:“对不起,她就是这个样子。再见!”匆匆追了过去。
      留下板木一个人望着她们背影发楞。

      幸子有好几们功课没有及格,她也不在乎。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经受了难以想象的打击。因为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所以受到的伤害也就越深。但这些打击并没有扰乱她的生活。人们对自己无法承受的事情总是抱着逃避的心理。她不能够回忆母亲去世这几天发生的事,连想也不去想。只要哪怕是一闪而过的片断,她都受不了。她对自己说:死亡并不值得害怕,一切都会过去,虽然失去了可以依靠的最亲近的人,但也并不就是世界末日。她很了解母亲已永远的离开,很了解自己已是孤儿,但她不愿意去想,什么也不去想。她参加母亲的葬礼,没有哭泣,甚至没有伤心。第二天正好是她所参加的美术社团外出写生的日子。郊外阳光明媚,青草芬芳,但是幸子握着画笔的手却什么也画不下去。她对坐在一边好朋友理子说道:“多可怕,我一点也不难受。大家都说我懂事,掩饰的好。其实我心里知道,我根本就不伤心。难道我并不爱母亲吗?”
      “怎么会。”理子安慰她:“再伤心,再难受也无济于事,大家都知道你很爱母亲。”
      “可是我真的不伤心。”
      “谁说的,我从来没有看见你这样沉默。平时你的话总是最多,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但是现在你再也不笑了,你开始习惯发呆。这比大声哭泣,比表面上的伤心更加折磨你。其实你非常难过,只是表达的方法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永远也不会笑了。”
      “怎么可能?真理子阿姨如果知道,一定会难受。她那么喜欢你,当然希望你快乐。你越快乐,她就越高兴。无论她在哪里,是生还是死,她都最爱你。”
      “她最爱我吗?”幸子茫然的抬起头:“那么姐姐呢,她爱我还是爱姐姐?”
      “她都爱,你们是她的一切,她会永远祝福你们。”
      “她已经死了。”幸子将脸埋在手里,声音呜咽:“我再也见不到她。”
      理子拍拍她的背:“所以你更要坚强,你要生活的快乐,让她放心。”
      幸子深深吸了口气,拉着好朋友的手说道:“谢谢你,谢谢你理子,幸亏我还有你这个朋友。”
      “别想太多,你会好的。”
      “是吗?我会好吗?”
      “我送你回去吧,这里风太大,你会感冒的。”
      “我无所谓。”
      “什么话,健康最重要。”
      她尽力把幸子扶起来,幸子踉踉跄跄的迈着步子。她觉得心里面的一个结,稍稍松了一点,但要解开它,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十一
      片山把顺子送来的这个月的花费情况到公司给北川羽人过目。
      “这么少?”北川皱着眉问:“几乎没用什么钱,最大的一笔开支是买布料。”
      “是的。相泽小姐说,唯一小姐的兴趣是画画、刺绣、弹奏和阅读。她的衣服都是自己亲自动手缝制,所以只买布料不必请裁缝。而且由于她的病情,饮食方面也特别注意,她又喜欢素食,因此各种用度都很有限。”
      “这倒确实很难得,幸子一个人的花费就超过他们两个三倍都不止。”
      “幸子小姐花的也不多,大部分都在衣饰方面,她是女孩子嘛。”
      “请你告诉她大可不必如此节省,我不会在金钱方面为难他们。”
      “我想这一点他们都明白。”
      “这样最好。以后这个文件不必每个月交给我看,我既然全权交给她处理,就不会做任何干涉。”
      “是,我知道。”片山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但北川已经拿起另外的文件夹。他想了一想,还是问:“您不关心她病情吗?”
      “这个问题,我关心也没有用,这是医生们伤脑筋的事情。”
      他发现片山欲言又止,故意问:“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啊,”片山立即低头:“没有了。”
      “那么你回去吧,顺便告诉幸子我今天很忙,不回家吃饭。”
      “是!”片山行礼:“知道了。”

      幸子的心情一直不好,她总觉得不安,可要让她说出到底有什么不安,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每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想起母亲,而只要她一想起有关母亲的一切,她就会不由自主的不安。她会突然跳起来,跑到街上,毫无目的的买东西,或毫无顾忌的大吃大喝。她不愿意应酬朋友,又害怕一个人呆着,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成绩一落千丈,情绪低沉。她开始感到钱根本就不够花,可又不敢向北川羽人提出增加零用。她感到一切都糟糕,而且总是越来越糟糕。
      今天和过去的许多天一样,放了学幸子就感到茫然,无处可去。但当理子约她一起复习功课时,她又谢绝了朋友的好意。她感到理子很同情她,而她并不希望得到他人的同情。
      她一个人在街上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想买东西却没有钱。她眯着眼睛想:“我在干甚么呀?我这是怎么啦?有谁,有谁来帮帮我吧!”
      她站在一个转弯的路口,完全是不经意的回过头,突然看见理子正和一群人快乐的谈论着什么。她们是那么的高兴,以至于幸子不由自主的跟着她们进了一家西式的咖啡馆。
      这家店的环境很不错,不太明亮也不算很暗的灯光,大理石的地板倒映着枝形吊灯。幸子尽量不让她们注意到自己。她悄悄的坐在隔壁的位子上,将自己埋在椅子里,听着一阵一阵的笑声,感到不可思意。
      “她们怎么能那么快乐?”幸子想:“而我又是为什么那么不快乐?”
      ——“理子的男朋友很帅吧,听说是个优等生呢,棒球也打的好。”
      “是吗?太幸运了,家里很有钱吧。”
      “也不算很有钱,不过他爸爸是银行的董事长,他又是独子,所以零用钱比较多。他邀请我暑假去北海道的牧场骑马。”
      “天啊,这还不算有钱,真让人羡慕。”
      “我们当中,理子最有办法,好朋友和男朋友都是有钱人。”
      “你是说幸子吧,她妈妈刚刚去世,真可怜。”
      几个人同时笑了起来。幸子不理解她们,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笑。
      突然她听见理子说:“那种人怎么可能是我的好朋友,不过是看她可怜安慰安慰她罢了。”
      这句话使幸子的心脏一颤,她仿佛可以看见理子的表情:嘲弄的笑容,不屑一顾的眼神。
      “就是,理子怎么会是那种人的朋友。一天到晚绷着一张脸,根本不说话,性格又古怪。真难为理子,还要去安慰她。”
      “不过,她家真的很有钱,我爸爸就是她外公公司的职员,所以总要敷衍一下。”
      “理子也真可怜,和这种又丑又古怪的家伙在一起。”
      “她有利用价值嘛,不然,谁会去和她说话。”
      “有钱可真是了不起呀!”
      几个人吃吃的笑了起来。
      幸子如同坐在冰窖里,浑身打颤。她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本能的想要站起来冲出去大声的责骂她们——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她的心告诉她:没有用!做什么,怎么做也没有用。
      她在咖啡馆里呆了很长时间,仿佛是一尊凝固的塑像。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发现理子她们早已离去,窗外漆黑一片,已经很晚了。
      幸子几乎是逃似的冲回家去。片山来开门,焦急的问:“到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幸子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她觉得头晕,只想快点躺在床上。
      片山没有发现她的不安,继续说道 ;“北川先生今天晚回来,你一个人吃饭吧,我去准备。”
      这句话突然触怒了幸子,她强忍住脾气,回答:“我不想吃。”
      “那怎么行,又任性了。”
      “你知道什么呀!”幸子终于大声的叫出来,噙着眼泪颤抖的说道:“你什么也不知道,请你别在来烦我。”
      她冲进自己的房间,大力关上门。留下片山一个人在大厅里莫名其妙的发愣。
      北川羽人很晚才回来,片山宛转的将这见事告诉他:“小姐今天情绪很不好,您也许应该和她谈谈。”
      北川疲倦的回答:“生活怎么可能每天一帆风顺,小孩子受点挫折也是在所难免,让她自己解决吧。”
      “这样对小姐似乎太残酷了。”
      “那样她更加能够快些长大,毕竟失去母亲的孩子更应该早点懂事。”
      片山说服不了北川羽人,也就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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