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可待》晴芊若素

83、八十二 夜雨肠断声

　　是谁茶饭不思如鲠在喉，是谁对镜成殇衣带渐宽，倾一世成全个情深不寿，至少够勇气被嗔痴左右，却无力挽救被天真埋没的自尊。
　　“从15岁开始直至今日，七年，我不想再说什么，年华足可以为我作证。我对你那么好，可到头来你怎么可以不信任我？”莫宣看着手机上的短信整个人都出了神。是啊，竟然都已经七年了，不知不觉地走过那么多的春夏秋冬，是时光跑得太快，还是我们活得太迫不及待？莫宣当然知道雪妮对他的好，从一开始就知道，可也就是因为她的爱太沉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以有的时候他竟然想要逃离她。雪妮的爱不仅沉重而且宽广，在她看来，爱是让你好，她想用她的爱把他改造得近乎完美，可以吻合心目中的形象。然，爱情也是现实，不是理想。而莫宣始终都觉得，爱是对你好，爱很简单，只要我待你如初，与你一起快乐就已足够，又何必去计较什么过去、将来，又何必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形影不离，哪怕是思想都要如出一辙呢？
　　“你问我怎么可以不信任你，而你可曾信任过我？”莫宣深深地吸了一口捏在指尖的烟，却被呛出了眼泪。
　　雪妮与乐莫宣相约在黄昏时分的老地方，是那座雪妮很喜欢的桥，有金碧辉煌射手座雕塑的那座桥，也是他们时常去散步聊天的那座桥。而今桥头依然屹立着仰天拉弓射日的人头马身，在夕阳余辉的映衬下反而突显了英雄辉煌后的静默。她依旧喜欢眺望远方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喜欢将车水马龙的匆忙抛在身后，喜欢被迎面经过的河风吹起及腰的长发。
　　他依旧静静地伫立在她的身后，欣赏着周身环绕金色余辉的倩影，目光深邃。
　　“昨晚……和她在一起？”一阵风吹过，莫宣觉得她的声音都随之抖动起来。
　　“如你一般。”
　　“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恨，而背影依旧如飘动的长发一般柔美。
　　“若不是她，我又如何能在你关机时找到你？”莫宣的声音依旧平静，而心里却像扎进了一颗刺。他想，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懂，她没有回来的那晚他是何等的心神不定，他将所有的可能都猜测了一遍，却依旧手足无措，寻不到她。
　　“分手吧。”雪妮想，既然当初在一起是她提的，如今自然也应她来亲手毁掉所有的期许，毕竟还可以保住苟延残喘的自尊。
　　莫宣不禁后退了一步，在爱里这丫头的执拗决绝他是知道，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接受这三个字。千言万语早已被心口的绞痛碾碎，压抑住喉咙的灼痛，只挤出了一个字：“不。”
　　“为什么！”她猛地转过身，又红又肿的眼睛望破了所有的希冀、热忱、甜蜜，所有的过往裂成碎片摔在地上，哗哗作响，刺痛了耳朵。那一刻，仿若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所有的期待碾为齑粉，释放出的失望、怨愤、黑暗步步紧逼。
　　“结束吧，我们不要再以爱之名彼此伤害、折磨了！”雪妮捂住耳朵蹲下身哭着说道。她自己都不愿听到此刻嘴巴说出的这句话，那个声音来自地狱的恶魔，怎么可能属于她？她怎么忍心如此执意地逼自己分手？那是她爱了一个青春的人，是她掌心纠缠着的感情线，是她心壁上的起搏点。
　　他缓缓地走过去，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像是在安慰一个弄脏了心爱连衣裙的小女孩。纤长白皙的手指间缠绕着如丝的长发，一丝一缕间都是温情，这是她为他留的长发。她说，要用发的长度来鉴证情的深浅。如今，长发及腰，你怎么可以不待我来娶就这么逃了呢？所以，我恨你！忽而，他竟然笑了，笑得她为之一颤，“休想！在一起是你提出的，如今分开就不能再由你决定。我们要继续彼此折磨、伤害下去，这是代价！”说罢，莫宣一个转身，竟不带一丝迟疑，晚霞将他的影子拉长，两滴滚烫的泪水偷偷地垂落在天际的暗角里。落日，桥头，昏鸦，人潮，顷刻四野阒然。
　　我没有办法不恨你，就如同我没有办法不爱你。我们不可以太快划清界限冰释前嫌，因为我不甘心彼此从此无牵无挂，就如同那首歌唱的一样“我们要互相亏欠，要不然凭何怀缅”。
　　终于摆脱了雪妮的管制，乐莫宣又可以和宿舍几个哥们围坐在一起吃宵夜拼酒了，可却没有想象中的惬意，反而格外的憋闷。
　　“看这一副苦瓜脸！典型的借酒消愁啊。”小贱挥动起筷子指点着乐莫宣揶揄道。
　　“我说，你们瞎折腾个什么劲！凡事都各让一步不就得了么？”阿涛拍了拍莫宣的肩膀继续说道，“唉，我可看得出来这姑娘可是真喜欢你啊。”
　　小贱见状拎着酒瓶子凑到阿涛身侧，将洋葱头一横靠在了阿涛的肩上，故作多情地问道：“那你可看得出来伦家喜欢你么？”闻言，阿涛一巴掌就拍在了小贱的脸上。乐莫宣在一旁自饮自酌着，看着他们上窜下跳地打闹，脸上竟有了一丝笑意，心中却如酒般的辛辣。他自然不会就此与她分道扬镳，只是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更何况他不可能永远都在她的身边，现在适应一下也是好的。以前，就是彼此留的个人空间太少了。这些日子算是放空一下了。
　　人说，六月天娃娃脸。这才刚刚进入六月天气就瞬息万变起来。雪妮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雨伞，准备下楼去买些菜，今天格外的想吃素烧茄子。雪妮从菜市场出来时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云杰？”雪妮撑过伞去，显然他没有带伞，浑身都湿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杰下意识地用手擦了擦镜片上的雨水，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指了指后面的街巷说道：“我来给孩子上补习班，却不想回来时突然下起了雨。”
　　上次云杰受伤，被莫宣这么一闹，雪妮都没敢再去探望他一下，这事一直都让雪妮很过意不去。“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是很远，要不你就先和我回去避避雨？”雪妮询问道。
　　“不会太打扰吧？”
　　“你看你都湿透了，当心感冒！”
　　于是，云杰帮雪妮提着菜，雪妮撑着伞就一起回来了。
　　雪妮找了几件莫宣的衣服拿给云杰，让他洗完澡替换下身上的湿衣服。云杰接过去的时候问道：“他不会介意么？”雪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吵架之后他都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来过了。真不知道乐莫宣那个浑球到底要怎么样，既不肯回来又不肯分手！
　　云杰洗澡时，雪妮则去厨房洗菜切菜做起晚餐来。不久，香味四溢的素烧茄子就出锅了，雪妮满心欢喜地端着这道菜走进客厅。“砰”的一声，雪妮手一抖，不！是全身一抖，就将盆子摔在了地上。客厅里赫然站着一个人，纯白的衬衫、金丝边的镜框让曾经唇红齿白的明朗少年变得玉树临风起来。“莫宣回来了……他回来了……他怎么可以回来！”雪妮满脸的惊恐让乐莫宣预感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吱”的一声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无比熟悉的T恤衫湿漉着头发的男生从里面走出来，问道：“刚才什么声音？”
　　“糟了，这次真的是百口莫辩了！”雪妮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掐着衣角，慌张得不知所措起来。
　　三道伫立着的身影，三双彼此对视的眼睛，三颗战栗的心，三十平米的小屋内倏然间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雪妮已经想不起来那时的具体情境了，确切地说，是不愿记起。她只记得，她心疼得快要窒息掉，而他眼睛通红，似乎也有泪水。还有，他问她的最后一句“你真的有在乎过我么？”
　　那晚，一直在下着雨，开始时的过云雨竟然不知不觉地转变成了瓢泼大雨。
　　他连摔门而去的力气都已经没有，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去，任凭雨水肆意侵袭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她义无反顾地想要去追寻他，她知道这不是儿戏，不能让这个转身成为永恒。跑到门口，雪妮一口气没上来，头竟发起昏来，随之胸口一阵强烈的反胃感，她扶着门框弯下腰去，不禁作呕起来。
　　就这样，她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竟没有办法追寻而去。那一幕，她无法记起，亦无法忘记。
　　“灯火正辉煌/而你我/却都已憔悴/在相视的刹那/有谁听见/心的破碎/那样多的事情都已发生/那样多的夜晚都已过去/而今宵/只有月色/只有月色能如当初一样美丽/我们无法回头/也无法/再向前走”——席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