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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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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深沉的墨色在纯白色的宣纸上浸染开来。
和室里蔓延着静谧,一扇纸门将室内外隔成了仿佛两个世界的模样。
短碎发的男人身着浴衣坐在和室之中,铺在红木矮几上的宣纸随着他手中所执的毛笔落下,一个又一个的汉字跃然纸上。
本该是一幅安详的画面,男人耳中却突然听见了有人踏上木制地板的声音。声音从廊外传来,听那人的脚步声能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僵硬。
直到听见熟悉的鸟鸣声男人才停下了手中的笔,将它搁置在一旁站起身。走到了纸门前将门拉开,他的视线落下在那个依着门半坐在回廊上的人身上。
回廊外还飘着雪,那孩子却是不仅与他同样穿着不算厚的浴衣还赤着一双足。
“进来。”他说道。
注意到他出来的男孩伸手掸掉衣服与头上的雪,也不多言地站起身走入了那和室。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微湿的痕迹,看来他是踏雪从别院来了这里。
男人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待要再关上门时发现一只鹅黄羽毛的小团子头上顶着毛巾,吃力地扇动着它的小翅膀悠悠荡了过来。
他松开眉头,唇线抿出一个细微的弧度,任由它停在了自己发间然后回到室内关上门。
“擦擦。”说着男人从那只被他称为云豆的小团子状鸟儿头上取下了那毛巾,丢了过去直直盖在了男孩脸上。
男孩拉下脸上的毛巾时脸色变得有些黑,却在云豆清脆叫出几声“Hibari”之后神奇地阴转晴,平静地开始擦自己被融化的雪花打得湿透的头发。
“怎么没穿袜子就跑出来了。”男人的口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男孩默然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来找你拿袜子。”
你倒是知道我这个时候在这里。这句话男人没有说出来,他想着既然是自己,那么这个一下雪就在母屋写字的习惯自然是知道的很清楚。刚才在门外坐着不进来,估计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这时不喜人打扰。
他想着十年前自己的体质虽不算差但也不能算太好,便转过身踏着木屐走出母屋。
男孩在温暖的内室盘腿坐下,擦得半干的头发在灯光下反射着柔软的色彩。他虽口中不说,但对于这连日的大雪也是有些着恼的。在这个说熟悉又还是很陌生的十年后的院子,他总是不禁生出些许莫名的焦躁。
——今天还因为沐浴后发现忘了准备足袜,便直接赤脚踏雪来了男人每天写字的地方。
他想尽快找到那个十年火箭筒然后回去,但十年后的小婴儿说那个十年火箭筒的持有者因为和他的情人一起玩雪发了高烧。而且十年火箭筒出了故障,修好它需要五天左右。
算上已经度过的两天,看来还要在这里呆上三天。
男孩默默垂下视线看自己刚踩过雪显得有些发红的双脚,感觉有丝麻痒。闲来无事想着再不处理可能会冻伤,便可有可无地伸手推揉起来。
在暖气蔓延的室内男孩有一点昏昏欲睡,他不是会在不必要的时候强撑着自己的人,于是也就干脆地停了手中动作敛起眸子养神。
男人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也许是因为那男孩本就是自己,所以完全没有提防。也是因为那男孩就是自己,所以自己照顾起他来也觉得理所当然。
虽然是两个人,但彼此从来没有将对方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来看待。
没有尴尬没有猜忌没有防备没有不快。
这样的相处,实际上感觉还不错。
男人看了一眼坐在那儿小憩的男孩,发现他依旧露在衣外的双足泛着浅淡的红色,知道自己顺手带来的冻疮药是带对了。
云豆窝在正在休憩的男孩那略嫌长的墨色发丝里,它用一双似乎无辜的眼神看着男人走近,低头,然后伸手给人上药。
一直揉到那双有些发热的脚完全吸收了药膏,他给人套上了足袜。他做得不得要领,显得有些慢。不过他本就不是一个会伺候人的男人,照顾这个孩子不过是因为他和自己同是一个人罢了。
男孩睡得有些沉,迷糊间觉得脚上不适渐渐消去。但这感觉却没有惊醒他,反而因为没了那麻痛让他睡得更深。
“起来,去卧房。”男人声音依旧微凉,手上轻轻的动作却不能用粗鲁形容。
男孩慢慢睁开了有些困顿的眸子,模糊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算是应了。他站起,穿上了木屐,只见那墨黑色的发上仍顶着一个黄团子。
看起来他也没有在意,只是似乎朝男人点头的幅度小了许多。
男人不说话,只是再次回到了红木桌旁坐下,伸手拿起了被搁置的笔沾上砚台中未干的墨。
男孩便径自转身出了屋子。
他想着至多再过三日,那个叫蓝波的人发烧便该好了,十年火箭筒也该修好了。
再过三天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算难熬。至少和十年后的自己相处起来很轻松也很随意,甚至被他照顾也没什么尴尬不习惯。
他想着大概是因为男人是十年后的他自己,自己照顾自己岂不是理所当然。
坐在屋内的男人手中握笔,落下的一笔一划中透出更多的却是恣意。
他想着再过三日等那个彭格列的雷守护者病好便该送那孩子回去了,十年前的并盛少了这许多天的巡视也不知又会发生些什么。
只是那雪不知过了三日后会不会停,十年前的并盛这时候又似乎最是刻骨的冷。十年前的他不像现在有着让自己随时保持着最佳状态的意识,就不会太注意这些,那回去之后免不了冻伤。
——留他在这里度过并盛最冷的时候?
巡视的话……大概是因为天冷,冬天的并盛总比平时较为安宁。
蓦然见那纸上的墨色微顿,他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起了让那孩子留下的心思。
男人眯了眯深蓝近墨的双眼,带着明显的不悦。
如果撑不过这样的温度病痛,又怎么够格是云雀恭弥。即使是护短,自己也不该如此保护过度。
屋外的树因积雪太多枝头微微下弯,将多余的积雪抖落在地后又恢复成一开始的挺直模样。
三日之后,即是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