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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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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冬至夏,于倾姮来想不过三月又余几日,于沈榭,却是他初次品尝红豆相思之情。
他从不知他可将一人深烙印于心。
只是,再相见,已是两国兵戎相交之日。
沈榭依旧是那般相貌,一身蔚蓝与素白相应,衬得他宛若天人。
倾姮敛了全身的气势,蜕变成误入从来的俏女郎。她眸中隐隐流光,却最终柔柔地落在了沈榭的身上。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但他却总归是抵不过她抬首间的韵味,回眸的流光闪闪。
奔波了半月的辛劳不必诉说,只一眼,便也觉得值得。
还未想好如何启口,如何解释他突然到访,他就已经牵着马匹径直走过去。倾姮的脸庞伸手可触,但终究是不知如何开口,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叫唤她的名字。
“你怎么过来了?”倾姮拍拍马儿的头,白马摇摆着它的头颅,慢慢走向郁郁葱葱地丛林深处。半路中,它嘶哑着嗓子吼了一声,接着又踏着步子快速奔走。
沈榭张口,‘阿姮’两字却如何也发不出。
“温王?”仿若镜像被打破,两个字便让沈榭复又抿了唇。倾姮昂着头,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沈榭,“你这番过来,可是以祁国温王的身份?”
“不是。”沈榭定定地看着倾姮,坚定地说。
倾姮却又往前走了一步,呼吸相闻,“那是为何,难不成,还是为了我?”
长久的静默,倾姮可一点都不以为这是沈榭的默认。
她的手覆上他的心脏处,柔软的料子,温热的身体。倾姮低头笑了一下,果然,他未穿任何防身的金甲,只要一箭,就可以让他亡命于此。
“阿姮,你没有看我给你的信……”良久,只能听见沈榭似乎是叹息了一声。
倾姮忆起三月之前,他确实留了一封信,凤浣还亲自将信纸送到了她的手中。只不过,她连瞧上一眼都未有,就放在案桌之上。
后来呢,后来哪天又看见案桌之上的薄纸,不知为何却想到了他站在书桌前笔走龙蛇的样子。她心烦意燥之下,将薄纸随手扔进了火盆子。
火舌舔着薄纸,字迹模糊起来,最终不过成了火盆子之中的一搓灰。
都成了一搓灰,她又如何能知道他在其中又写了何事。若是解释离开的缘由,她不看也罢,迟早知道。若是一封情书,百年之后却也不是化成泥,看了又有何用?
倾姮挑眉,本覆在他胸口上的手倏然收回,“所以你用一张薄纸来打发我?”
“阿姮,不是这样。”千万勇气,全集聚在他伸手将倾姮搂住的那一刻,不论他在信中写了何事,也不及眼前之人重要。沁香扑来,他压低了声音,“阿姮,我很想你。”
如若要问此刻倾姮心中所想——她只不过是从他叫‘阿姮’的时候忆起了母亲,他还真当‘阿姮’两字是他叫得起的名字?真真是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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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祁国断渊山中,他亲手阖上师父的眼。若是想着世上除了芸芸众生,还有谁可将之放在心上,那一刻,他心中隐隐发痛。
除却倾姮,他再想不到他还能够将真心交付与谁。
他世上最亲的两人都已经离去,其一是师父,其二早在黄泉之下的母亲。可是偏偏他心中还记挂着那名女子,她唤‘阿姮’,虽这名字他只有在醉酒后才能叫。
他风尘仆仆地回到断渊山,师父却已经白发苍苍,“清玉,你还是没能躲过。”
“师父,徒儿知错。”他已经无法回头,但他又怎么忍心对本容光焕发,如今却是形如枯槁的师父说,他放不下,他也不愿放下?
斩不断理还乱,“罢了罢了,是劫是缘,不过一念之间。只是清玉,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的身份?
——是初国温王,还是断渊山上的清玉真人?
“清玉,若是有一天,众生存亡,具压着你,你该当如何选择?”
“徒儿听命于本心。”
“好一个本心,清玉,本心勿改!”这是他回断渊山之后,师父说得最抑扬顿挫的一句话。
如若初祁两国兵戎相见,他该当如何?
可是呐,他心中的春天却抑制不住地一刻不停生长,它开枝散叶,不知不觉却占据了心房。思念成了养分,在他的心房中种出了红豆。
——阿姮。
如若相见,他该以何种身份?
上淮山之上,他亦曾说过——若是陛下走不动,我都可以带着你。
所以,他必定要留下力气才能带着阿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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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万语,他想说的不过是一句‘我很想你’。
倾姮一言不发,却抬头看着隐隐的树林深处,仿若出现了丁点金属光泽。
凤浣隐于暗处,她手中的弓箭大张,弓箭正对着沈榭的心脏。她的手关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而眼神只是越发专注。只需要倾姮一个手势,她便可以放手,任由手中箭矢飞出。
作为女帝手下第一人,她骑□□湛,护住陛下不下五次,暗中刺敌也是常有的事。
如今的做法,她早已是稔熟。
凤浣她从来未有想过,她箭矢对准的人该不该杀。
只要女帝觉得他该死,就算他应有一千个理由可以活下,在凤浣眼中他便该死,沈榭亦然。曾经同床共枕,换做如今背后暗箭。
她不觉得,有何不对。
可倾姮却向她做了一个手势,让她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她依言而做,然后愈加小心地隐于高树阔叶当中。
陛下觉得时机未到,她还需等待。
倾姮眨眨眼,对沈榭说,“你消失了三个月又十七天。”
沈榭还抱着倾姮没有撒手,声音有些闷闷地,“可你却愈加丰腴。”人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但倾姮别说衣带渐宽了,那是往丰满的路线走了。这让沈榭无比郁闷。
这句话,对女帝当前,杀伤力不亚于母后对她说要她成仙。
丰腴说得直白点,不就是胖了?
见倾姮没有搭话,还隐隐有些想要发怒,沈榭再频死的边缘又加了一句,“阿姮愈加漂亮了。”
身下怨气渐消,却还没让沈榭松一口气,弗才刚刚出现的‘郎情妾意’的气氛倏然消失,仿佛连气温都陡然下降。
“温王这样抱着朕,是否不合时宜?”
祁国的温王,初国的君主。
倾姮赤裸裸地剥开这层外壳,将他卡住两难之境。
沈榭慢慢放开了倾姮,余温尚存,只是两人的语气都变了。
“陛下没有看过我的信也无妨,陛下若信我,我自可还陛下至少十年平和。”他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眼都冷清了许多,生生地将他第一次遇到倾姮的高冷气势给逼了出来。
“信你?你若是值得信任,又怎么会出现在河肃城之外?”往后退了一步,倾姮歪着头讽刺地笑,“温王给自己找理由,也要找一个让人信服些的要好。”
两人初次见面,倾姮也是这般将沈榭讽刺了一个遍,让沈榭四两拨千斤地回了过去,这次亦然,“陛下跟前的,是清玉真人。”
“清玉真人?真人难道不会讲你所见所闻透露一分半点给祁军?”倾姮又退了一步,在她眼中,如今清玉真人便是祁国温王,祁国温王便是清玉真人,两者没有半分不同。
倾姮连退几步,沈榭如何看不见,只是这个时候,他却没办法拉她一把。
“陛下放心,贫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够了!”倾姮终于无路可退,身后靠着的就是一颗树干,她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冠冕堂皇的话,朕听得不少。你今日,又如何从朕这里全身而退,都想好了吧?”
他以清玉真人的身份来到河肃城,却以沈榭之身到她的面前,但是两人皆半分没有想过要离开她。
但他却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