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儿开到荼蘼》月光小掬

18、Part 17

　　韩氏疗养院。
　　正逢雨季，缠缠绵绵的雨水无休止地浸润着碎石子的甬路，光滑的青石台，少女般俏立的樱花树。远处，内湖上雾气弥漫，细小的雨滴落入那雾中，不知有多少就滞留其中了。
　　医办室里，澄阳缓缓地拿起了电话。
　　“韩澄阳，我是苏维。”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这声音就象他人一样，自负而极端。
　　“哦。”澄阳遥遥地望着窗外的雨水把窗玻璃浸得一片水意弥漫。
　　“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感到很遗憾。”
　　“我该谢谢你的关心。”
　　“我想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是在遗憾一个人们口中的神医家族居然这样的不堪，父亲玩黑金，儿子做小偷。”
　　“随便你怎样说我，可是我的父亲已经去逝了，请你留口德。”
　　“韩澄阳，我这里有一些与韩氏疗养院有关的资料，看起来你那座美丽的医院也沾染了黑金。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马上把你从我手中偷走的还回来，否则，你不会比你父亲更幸运。”
　　澄阳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我早就说过，命运如此对我，我都没有屈服，你更没有这个能力，有什么，你都拿出来吧，我自己没有做到有亏于心的事，如果注定因为家族的关系要我承担一些后果，我也心甘情愿。
　　“你会后悔的。”那边用力地放下了电话，澄阳的耳中只余下了嘟嘟的盲音。
　　他放下话筒，望着窗外的甬道，草坪，花树，黯然地想，也许很快自己就会失去这些了，五年来寸步都不曾离开的地方，守护着最爱，看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的地方，一切都在改变，它却一直没有变，陪着他渡过那些难过的时光，就要失去了吗？
　　刘医生用对讲机呼他，对他讲手术的前期已做好了，要他去手术室，他按着额角，头痛欲裂，对刘医生说他有些不舒服，请他安排别的医生去做。
　　因为恶补大段大段的医学和药理的知识，而那些知识多是原文没有翻译的，他虽然有着很高的智商，却也有些吃不消，所以落下了头痛的毛病。
　　用力按着，等着神经痛慢慢地褪去，一双柔软的手忽然落在了他的头上，用力地按揉着他的头部，他微微地张开眼，于是看到了黎洛清澈无比的眼睛。
　　“你在为什么烦恼？”
　　“没有啊。”他抓住她的手，笑着说。
　　她瞪他。
　　“嗯，真是没有什么。我只是担心这个世界不够和平，还有，未来的时间太短暂，不够时间来爱你。”
　　她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浅浅地笑了，“是啊，被我一睡就睡去了五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醒来，你也站了起来，还有什么可以难倒我们呢。”
　　他重重地点头，深表赞同。
　　“让我靠一下好不好，靠着你头就不会那么痛了。”
　　她半蹲下身子，轻轻地揽着他的头颈，“我在这里。”

　　雨一直下。
　　天彻底地暗了下来，从白日里的灰蒙蒙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两道车灯光遥遥地照射了过来，映出千万道雨丝，如织如缕。车子缓缓地停在大厦的入口，那两道光芒也静止了下来，照出水泥地上朵朵水涡。
　　苏维坐在车子里，有些厌恶地望着车窗外的雨水。一直以来，他都讨厌下雨天，因为感觉很脏，而且沉闷得要死，从下车到走进公寓的大厦只有几步的路程，可是这几步路已让他非常地郁闷了。
　　轻轻地推开车门，绵密的雨水泼溅了下来，他低低地诅咒着，终于从车子里拔出腿来，然后用力地合上车门，按了车锁。伴随那“滴”的一声响，车灯灭掉了，如同穿了隐身衣，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急步跑到大厦的入口，声控灯“哗”地亮了起来，他用力地甩了甩头上的雨水，从口袋里取出的手帕，大力地擦拭被雨水弄湿的外套，忽地，他看到一个细瘦高挑的身影正立在大厦入口处，他一惊，然后看清楚了那张面孔，心里泛起了一丝不快。
　　“我说了，今天一定要见到你。在公司等不到，只好到这里等。”安嘉转到了他的面前，郑重地说。
　　他扫了安嘉一眼，冷冷地说：“你不冷吗？回家去，我没有什么和你说的。”他车转身子按动了电脑门，一个键一个键地输入密码。
　　“不听我讲话你会后悔的，你想坐牢吗？”
　　他手指一僵，动作停了下来。安嘉从来没有用这么冷静的声音和他讲过话，所以她的话也许不是虚张声势。犹豫了一下，他转过身子，抬手弹了弹头发上零落的水滴。
　　“你说吧，希望不是浪费我的时间。”
　　“我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妹妹安琪的车祸是你主使的。”
　　他冷冷地注视她，在她的脸上看到的是笃定的目光。他盯了她好久，终于缓缓地说：“那又怎样？你有证据为什么不去告发我，喔，让我来猜猜，你是想要挟我？对了，你曾经为了我自杀过，你想我再回到你身边是不是？你怎么还这么幼椎，我如果是你，就绝对不会对那个伤害了自己，又伤害了自己的妹妹，还伤害自己的家庭的人抱有幻想，你听着，我现在在给你上课，你要好好地学，这样以后就不会上当受骗了。”
　　“你错了，我对你早就不抱什么幻想了，我现在来找你，只是要求你把公司还给我，然后从我的生命中退出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苏维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还说不抱幻想，把公司还给你，退出你的生命，你以为你要挟得了我吗？我对你讲，我，现在和集团，公司是一体的，我如果入狱，那么我保证你的程氏集团公司第二天就会破产，到时候你就一分钱都得不到了，你妹的医药费，你父亲的养老金就全都没有了，到时候你可能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你……”安嘉失声大叫，“你胡说。”
　　“好啊，你现在就去告我，看我是不是胡说。我其实一点儿也没有亏待过你们，虽然从你的手中得到了集团，可是以前做事的也是我，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改变，现在你们每个月都可以拿到几百万的股息分红，这些钱让你们程家可以舒服地过日子，而且虽然是我指使人去劫你的妹妹，可是我没有让他们伤害她，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所以你不要表现的那么可怜。你的程氏集团，我根本就没有兴趣，现在就当是借用，等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你想留我都留不住。”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韩澄阳身败名裂。”
　　“你这样做很没有道理，韩澄阳他是个很优秀的医生，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医生，你为什么要恨他呢？”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我不是恨他，而是讨厌他，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瘸子凭什么得到了他无权拥有的东西。我要他还回来，否则，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安嘉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目光凶狠的男人，不懂他心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仇恨。他却不再理她，按了暗锁，头也不回地进入了他居住的大厦。安嘉伫立了良久，风声雨声萧萧，纵然心中不甘，也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开。

　　那夜，黑得如同天地被罩在一个密封的盖子里。
　　只是短短的五步远，似乎就可以隔出一个天涯来。苏维走进大厦，安嘉驱车离开，可是还有一个人，静静在立距离大门五步远的地方，她的全身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可是她一动都没有动，她的耳边好似在幻听，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我要他还回来，否则，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过了好久，她觉得疲累无比，就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大厦的门旁蹲坐了下来。她抱着双膝，整个人就象一只虾子一样。
　　水滴成缕，从她的额上流了下来，滑过她皎白的脸庞。
　　或许，今天不来找苏维，就不会听到他的这番话，那么也许就不会有这些烦恼，或许，继续睡下去，不再醒来，他们两个就不会搞成现在的样子，如同冰火。她突然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夜晚，她和同学走夜路，一群人如狼似虎地冲过来，她被捉住，那一刻是苏维冲出来救了她，她从小就是孤儿，这是第一次，她感到有人会为了她，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放弃。她又想起醒过来的那一刻，苏维正探头向车子里望，因为她的一句问候，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他泪流满面。
　　他是真的爱着自己吧。可是，他现在居然变得这样可怕。他真的会让澄阳身败名裂吗？他是苏维，从来都不择手段，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呢，他用车去撞那个叫安琪的女孩，他逼死了澄阳的爸爸，他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呢，要怎么办，继续眼看着三个人，澄阳，苏维还有她自己向深渊中坠落下去吗？
　　思来想去，好像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么，这一切的债，都该由她来还。
　　她晕晕沉沉地想着，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了，夜深了，雨停了，满天都是亮晶晶的星星。她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按响了苏维家的门铃。
　　如果一切可以因此回复平静，那么她愿意舍弃一些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