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师》尤尼西斯

1、唐扣掉乳牙了

　　“扣扣，吃早饭了。”
　　唐一楠摆好碗筷，趿拉着拖鞋走到阳台上，凑过去看到唐扣又在摆弄那棵刚长了两片嫩芽的草。“吃完早饭再来照看你的小草呗，今天早上可是有你喜欢的酱油海菜哦。”
　　餐桌上，唐扣一声不吭，扒了大半的酱油海菜浇到面条上，用筷子拌匀，慢慢挑着放到嘴巴里，几口就吃了半天。“扣扣，幸亏是夏天，这要是冬天你还不得把面条从热的吃成冷的啊。”唐一楠把剩下的小半盘海菜倒进碗里，一边吸溜面条，一边逗着自己女儿说话。唐扣好不容易把碗里的面条吃完，唐一楠又嘴贱道：“今天就吃一碗？下午不是还要去你们学校那个小山包上挖东西么？到时候饿的话可没得吃哦。”
　　唐扣吃好饭把凳子推到桌子底下，站到唐一楠边上，终于开口道：“书包——拿——画册。”唐扣说话的时候嘴巴漏风，下门牙前段时间刚掉，说话很不利索。等拿到唐一楠翻出来的画册，唐扣麻溜地跑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把唐一楠可恶的嬉笑声关在门外。
　　唐扣下门牙刚掉的时候，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大部分的小孩换牙最早也要十岁，唐扣要到今年秋天才满五岁。早上扒拉着牙刷刷牙的时候，觉得从嘴里掉出个东西来，低头就在洗脸池里瞅见了一小滩血沫里的小白牙。饶是唐扣从小就迟钝的个性，也被吓得叠声喊起了唐一楠。唐一楠听着唐扣难得的“唐一楠、唐一楠”的叫喊声中夹着的那一声“爸爸”，惬意地敲了敲洗手间的门：“扣扣，爸爸进来啦。”看到矮矮的还画着小鸭子的洗手台前一脸惊吓的唐扣，唐一楠也吓了一跳：“宝贝怎么了？爸爸看看。”唐扣瞅着唐一楠，张开了嘴，还举高了手里的小白牙。唐一楠看到自己女儿嘴巴里一口的血污，心里噔的一声。等看到了唐扣手里的牙齿，便拿着温水让她漱好口，先不去学校了。
　　早饭都没吃，唐一楠就带上唐扣去了社区的口腔医院。医生经过仔细检查，很肯定地告诉唐一楠，唐扣除了乳牙脱落的时间比一般孩子早了好几年，其他方面没什么异常。这颗下门牙属于自然脱落，而且脱落的乳牙发育健全，完全就是正常的换牙。唐一楠特地让医生把检查结果跟唐扣重复了一遍，就带着神情放松下来的唐扣回家了。把换牙期的注意事项给唐扣又叮嘱了一遍，唐一楠才返身去了书房。
　　很多年前，星球上的孩子确实是在五岁左右开始换牙，但那还是东西方大陆还没划分时候的事。随着星球上科技水平的飞速前进，环境遭受了不可避免的影响。由于对是否继续过度开发科技持有的态度不同，星球在六百年前划分为了东西方两个大陆。这不仅仅是基于地理位置上的划分，也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自然与科技关系的观念。此后人们习惯将大陆划分之前称为史前时期。
　　东西方大陆划分之后，自然环境退化加剧，很多认知中的常识都被颠覆。现在的孩子乳牙换恒牙的年龄普遍在十岁以后。东西方科学界给出的解释是一致的：环境恶化之后，食物所含有益物质减少，人体发育较之前缓慢，儿童乳牙脱落时间随之延迟。
　　唐一楠翻找了书架上那些陈旧的书籍，从中找到了很多对史前时期儿童换牙时间的叙述。虽然医生说唐扣脱落的乳牙发育健全，唐一楠还是有些不安。把唐扣带出来单独生活之后，信息虽然比之前闭塞，但对于儿童健康问题唐一楠一直很关注。星球上出生的儿童都会建立健康档案，如果发生异常，就不仅是史前认为的家庭内部问题，而是需要通报到社区的健康中心。对儿童健康的异常问题，大陆每年都会编制年鉴对居民公布，并存档。
　　因为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唐一楠对社区家庭记录的儿童各方面问题都很关注，并查找了很多其他社区的儿童记录，一直没发现有家庭登记孩子的换牙时间早于十岁。为了安心，还特地找朋友查询了西方大陆这方面的记录，也没有发现这样的先例。
　　生态环境退化带来的植物生长缓慢、所含营养物质匮乏问题一直影响着星球人类的健康甚至寿命。史前人类平均寿命在两百岁以上，在科技迅猛发展、生态平衡遭到破坏之后，这个数字一度降到了一百四十以下，而且伴随着新生儿出生率的急剧下滑。此后，星球的科学界做出了妥协，不再无休止地牺牲环境、追求科技发展；另外从科学家中诞生了一个新分支，研究各种延长人类寿命的方法，并对新生儿从出生起建立档案，力求培养健康的下一代。到唐扣这里已经是建立儿童档案的第三代了，中间间隔了三百七十年。人类的寿命在众多方法的努力下最终还是得到了延长，但是三百七十年的时间里只出生了三代婴儿，出生率想要得到恢复也许还要另一个甚至几个三百年。
　　唐一楠把能查到的资料都查了一遍，实在找不到与唐扣一样的情况，想着也许是有家长与自己想法一样，在医生确定孩子健康的情况下，并不想将这个信息登记在儿童档案里。孩子有太过特殊的健康问题发生，被带走协助研究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在国家机器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唐扣在乳牙脱落的时候很惊慌，但从医院回来之后就放下心来，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去上学了。唐一楠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虽然社区儿童班里孩子不多，也难免会有孩子或者接孩子的家长注意到唐扣的牙齿，到时候也是一桩麻烦事。唐一楠给唐扣申请了休学。因为星球上孩子出生率不高，所以在满十五岁之前都可以在儿童班待着，培养和开发各自的潜能。等满十五岁，就可以根据个人兴趣和意向选择外出历练或是在专门的学校学习各种技能。

　　唐一楠去大陆各地讲课，唐扣喜欢跟着一起出去。每到一个不同的地方，唐扣都会等唐一楠讲完课再一起去挖东西。家里的阳台上摆满了唐扣从各种地方挖到的东西，大部分是植物，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奇怪物体。唐一楠不出去讲课的时候，唐扣就待在家里摆弄自己阳台上的收藏。
　　跨过史前时期，东方大陆产生了很多新的习俗，儿童换下来的乳牙，不再是上面掉的牙扔到屋顶，下面掉的牙扔进床底，而是把乳牙磨成粉末，作为肥料种植儿童自己第一棵有重要意义的植物。唐扣把自己掉的那颗下门牙，用唐一楠特意找来的儿童工具磨成了粉末，洒在大缸中间刚种上种子的地方。唐一楠待在边上看唐扣拿个小铲子把白色的粉末翻进土里，还不死心地劝：“扣扣，要不换个东西种种呗，你前两天还说要去你们学校的小山包上挖东西呢。爸爸带你去找个已经发芽的回来吧。”
　　“……”
　　“那你跟爸爸说说这个种子是从哪里找到的，长得那么奇怪可能不会发芽哦。”
　　“它会发芽的，而且会长满这个大缸。”唐扣翻动铲子慢声肯定。
　　“……扣扣，爸爸本来以为你不知道这是个大——缸呢。”厨房里用来装粮食的大缸在唐扣三番两次的暗示下，被唐一楠拖出来放在阳台上，用来种那个奇怪的种子了。
　　唐扣把那颗姑且能称作种子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唐一楠就觉得它应该是发不了芽的。种子虽然个头很大，但是外壳上有明显的小裂纹，应该是保存不善导致的干裂，这种种子能发芽的概率很小。再加上现在的土壤缺少养分，它发芽的概率几乎是没有。唐一楠不想唐扣用自己乳牙做肥料种植的这棵植物寂寂无声，所以想让她换个发芽的试试，可惜唐扣在这种时候很固执已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