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颜》片刃若雪

7、第 7 章

　　春风依然明媚，枝头的桃花却有些败了。
　　丁平有些忐忑的回望身后那敞开的雕花院门，高墙深掩。然后决然的转身，前行。
　　天有多高，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丁平不知道。
　　一辈子生活在樊笼中的鸟儿，就算张开了想飞的翅膀，亦不知道如何去飞。
　　大名府，应天府，陌生的名词，陌生的方向。
　　可他脚步虽然蹒跚却是坚定的，没有停留，没有犹豫。他的身体伤痛虚弱，每走出一步，都仿佛走在尖锐的刀尖上，巨大的痛苦时时刻刻肆虐焚烧着他几乎崩溃的神经。
　　可他依然向前，决然的走着。
　　许多年前，那个穿着黑色武士服，系着红色丝巾，笑容明亮的少年也曾走过这条小巷。
　　他去了哪里？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丁平想找一个人打听大名府的方向。可所有的人都一脸厌恶的远远绕开了他，他勉强拦住一个，还没开口，那人已经尖叫着逃走。他尝试了许多次，最后一次是个天真的小女孩，他成功的吓哭了她，然后她身边的妇人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菜篮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滚，妖怪！”
　　丁平楞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菜篮砸裂了他脸上的伤，他似乎忘记了那些几乎令他晕死的疼痛，满脸的鲜血，只觉得冷，发自内心的感到了无边的茫然和落寞的森寒。
　　原来，离开了玉簟馆，离开了这张脸，他更加一无是处。
　　他曾厌倦于别人对他那种痴迷惊艳的眼神，痛恨那些无法掩饰的占有欲。可如今，这些毫不避讳的畏惧与憎恶，难道就是他想要的么？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师长，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人肯正眼看他一眼，从前、未来。
　　“对不起。”丁平向那个哭着的小女孩道歉。
　　无人理会。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伸出的手却停留在半空，没敢落下，慢慢的蜷缩回来。丁平把手移到腰间，腰带上挂着一袋丁无痕送的碎银。他打开钱袋，取出其中的一部分，递给妇人。
　　妇人看了丁平一眼，一把抢过银子，抱起小女孩匆匆的走了。
　　丁平微笑，尽管牵动了面部的伤口，他却不觉得痛。
　　他似乎，找到了与外界沟通的一种途径。
　　银子。不过这种途径很快就破灭了，敞开的银袋引起了他人的觊觎，在丁平还没能把它收回去的时候，一只油腻的大手猛地夺过了它。
　　“不！”尚未反应过来的丁平本能的叫了起来。这些银子，是丁无痕打发他的，他本不想要，可他明白，无论他有多清高，没有钱又没有任何生活技能的他，根本在外界活下去。
　　“滚！”
　　抢走银子的人一脚踹在丁平的腹部，孱弱的少年立即向后栽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当丁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紧随着跳跃辗转的一湍目光，衣襟里掉落下一块晶莹雪白的玉佩，莲花妖娆的姿态。
　　心神一阵颤栗，丁平伸手将玉佩拾回怀中，然而，一只厚底靴子却踩在了他纤薄的手背上。
　　他抬头，眸中扩大着一张狰狞的笑脸，一双冰冷尖锐的目光狠狠射来，在他伤痛的面上写满残忍的愉悦。丁平脸上被重重踹了一脚，身子躬曲着，再次向后跌落。
　　“质地不错，虽然破了，还可以换碗酒钱。”抢劫的汉子眼里闪烁着贪婪，俯身拾起那块玉佩。
　　惊慌成了天地的底色，直射灵魂，丁平仓皇地挣扎着爬起，抓住那人的裤腿，急道：“壮士，它是我母亲的遗物，并不值钱，请您还给我……”
　　“大爷指望它喝酒呢，还可以到玉簟馆找个稚儿唱曲儿。”
　　“唱曲？我……我也能的，请您把它还给我！”
　　“哈哈哈哈，就你这妖怪？少恶心大爷我了！”汉子抬脚再度将丁平踢飞。
　　“还给我！”丁平再次撑起身子，他没有反抗争夺的力气，乞求的语气却已变得冰冷。
　　“……”汉子居高临下望着丁平，少年烂掉的脸上满是鲜血与泥土，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如刀锋一般森锐。汉子有些心虚的转过身，准备离开，走了没两步，右腿一紧，竟被丁平抱住。
　　“还给我！”
　　汉子用力甩腿，可看似虚弱的丁平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死死抱住，怎么也甩不脱。
　　“放开！”汉子急怒之下，用左脚发狠地踹向丁平，头部、肩膀、胳膊、腰部……鲜血飞溅了出来，骨头折断的声音。此时，四下已经围上了不人，人们远远看热闹，有人兴奋，有人不忍，却无人制止。
　　丁平一直不松手，即便他早已经陷入昏迷，仍死死抱住，那些看似纤细柔弱的手指仿佛爆发出巨大力量，竟然深深的掐进了汉子的肌肉中……
　　“混……混蛋！”挣脱不得的汉子，忽然拖着丁平快走两步，弯腰捡起那里的一块石块，猛得朝丁平头上砸了下去。

　　“够了。”
　　石块没能落下，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握住了它，随手丢开。
　　“可是……”汉子有些惶恐的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衣少年。
　　“我说够了。”宛若神佛一般，容光绝世的少年声音清清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