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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郁尘梳 ...

  •   我们走到网吧附近的岔路口,李锐年忽然停下来对我说,我走这条路,我得回家。
      我想起他说过前不久他的养父过世了,不过我对他的家庭情况到底不了解。你妈妈在家里等你么?我问。
      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家里很久没人住,该打扫打扫了。
      我犹犹豫豫地走上回学校的路,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他正用一种不快但是很稳定的步速往前走。李锐年。我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头来。
      我本想跟他说天这么冷你跟我一起回学校吧,出口却变成了天这么冷我跟你一起回家吧。
      李锐年的家很大,也的确不像常有人住的样子。他把我领进他的房间,找出一身睡衣对我说,这是我穿过的,你先去洗澡吧,不然再上会儿网也行。他的房间里有一台电脑,路由器的灯正在闪着。
      我去洗澡的时候看到他正拿着拖把拖地,出来时他正边看着电视边擦客厅的茶几。我用他房间的吹风机吹干头发,出去本想问他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么,他已经关了电视开始洗澡了。我抑制住自己去别的房间参观的想法,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冲浪。李锐年穿着另一身睡衣走进来,长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
      我帮你吹头发吧。我说。
      他点了点头,坐在床沿上。
      你的头发也太长了吧。我边帮他吹边抱怨。他凝结在一起的刘海在我手中慢慢变干慢慢散开,我注意到他的左额头上有一小道褐色的疤痕。
      你这里也被打破过么?我指着自己的左额头问他。我的额头上没有留疤。
      他大约想起了我的额头被打破过,奇怪地笑了一笑,说,我也不记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留了疤。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在小学露天站台的背面,李锐年向我伸出右手。他的手中有三颗被挤压变形的红枣。这是一个秋天阳光灿烂的午后,他的脸隐藏在尚算茂盛的树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别哭了,我还有枣,给你吃。我没有动。他说,别哭了,我还有枣,给你吃。他说,别哭了,我还有枣,给你吃。他说,别哭了,我还有枣,给你吃。我知道梦继续不下去了,便睁开眼睛。
      我看到李锐年正在黑暗之中盯着我。他的呼吸均匀轻微,应是仍在睡眠之中。他的眼神却充满恐惧,像受伤又无力还手的小男孩在渴求怜悯。我忽然又一次感受到那天夜里在浴室面对他时的不安,我甚至透不过气来。我想这一定不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我不知所措地安抚他,最后只能把他抱在怀里对他说,不要怕,不要怕。过了很久他的眼睛才慢慢闭上,他脖颈之间紧张的力道过了更久才慢慢消失。我把他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他发出一两声像是舒气的梦呓,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回到学校,起轩一见到我就质问我,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不是让你赶紧回来的么,不回来就罢了,怎么连电话和短信都不回?我摸了摸全身上下的各个口袋。我靠,果然是昨晚上跟起轩打过电话以后忘记把手机装回口袋里了。网吧里鱼龙混杂,我的手机当然再也没有找回来。
      别心疼了,起轩说,我们一起买的手机,后来我都换了仨了,你也该换一个了。
      倒不是心疼手机。我忧心忡忡地说,只是里面攒了好多你的裸照,你怕是要红了啊。
      父母没有过多谴责我丢了旧手机的事情,很快便买了新的手机寄给了我。那时天刚刚落过大雪,我跟起轩走在堆满积雪的主道上,先是拍了几张雪景试验照相功能,然后我打开新手机的录音功能对起轩说,起轩,说话,说长一点。
      干嘛?起轩说。
      试试看这个新手机的录音功能怎么样。
      说什么呢?对了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了。起轩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说在一个巨大的我们都不曾看到过的世界里,只生活着两个人。一个只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睁开眼睛,坐火车,绕着世界看风景;另一个只在太阳落下的时候醒过来,坐另一列火车,对着夜空数星星。那,上帝在这个世界放了两个人,又玩笑一样阻断了所有他们见面的可能。可是有一天他们还是遇见了,并且相爱了~
      这是什么故事啊?我关上录音功能问他,哪里听来的?
      你说呢?起轩说。
      我看到告诉他这个故事的人已经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与长长的整齐的黑发形成好看得对比。我努力地想找出一点她的不好来然而徒劳,她无论如何都是配得上起轩的女孩子。起轩对我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便向她走去。我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远看到郁尘梳回头看了我一眼,也许是起轩在跟她说着关于我的什么。
      她的头发不应该是黄色的么?我疑惑地问我自己。
      不对,为什么要是黄色的啊?我更加疑惑地问自己。

      我不敢承认可确实是这样,我一直喜欢那个男生,今天。郁尘梳在日记的第84页写道。她的字体瘦而娟秀,蓝色的墨迹在黄色的路灯光下显得异常温暖。
      陈起轩没能翻到第85页继续看下去,因为郁尘梳已经从厕所里出来,他只能赶忙将她的日记本塞回书包里。不过那篇日记的日期正是期中考试成绩贴出的那一天,他大概猜得到接下来的内容。对了那天她还恶毒地瞪了他一眼来着。陈起轩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虽然知道自己以前也不聪明,但的确是从认识郁尘梳开始才会总是这么无缘无故傻笑。
      怎么了,这么开心?郁尘梳问他。
      没有,就是觉得好冷啊。陈起轩故意拖着长调说,嘴里呼出白气。
      郁尘梳拿起他的手想帮他呼些热气,却发现他的手其实是暖的。手这么热还说自己冷,我才冷好不好?
      郁尘梳的手的确是冰凉冰凉的,陈起轩反帮她吹了一会,见不奏效,便解开自己的衣服,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腹部,强烈的刺激几乎让他惊呼出声。没有腹肌对不起啊。他对她说。
      不要了吧,你会感冒的,还会被人看到。郁尘梳挣扎了两下,还是被陈起轩按住了。
      没事,陈起轩说,不过…不能再往下了啊。
      他这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告诫反而让郁尘梳注意到了他裤子中央被撑起的形状。你知道陈起轩的工具是异于常人的大小。
      心术不正。郁尘梳说,你是不是对每个看上眼的女生都这么好啊?
      又来了,我都发过誓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了。陈起轩无奈又尴尬地说,那个…那个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好像又下雪了。郁尘梳把手从陈起轩衣服里拿出来,又站起身双手捧在面前。她已经被暖热的手感受到冰凉的水意,却没看见雪花。是下雪了吧?她不确定地回头问陈起轩。
      陈起轩也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好像是有一点。他说。他刚好站进路灯的光晕里,细小的亮晶晶的雪花在他周围浮动,郁尘梳几乎觉得他在发光。她走向他想做一些事情,无奈陈起轩比她高了太多,她只好让他走近一些,再低一点,陈起轩不解其意地弯了弯腰。
      再近一些,再低一点。郁尘梳说。
      陈起轩恍悟到她的意思,他刚刚消失的生理反应又挺了起来。肥大的校服裤子并不起太多约束作用,他只能把腰弯得更厉害,而不敢走近。这时郁尘梳已经闭上了眼睛,见他迟迟没有动作,睁开眼睛又羞又气地问他,怎么了?
      陈起轩无奈地说,再等等好么…
      多年以后在大学的一次饭局上,陈起轩不幸抽中了真心话大冒险。有人问起陈起轩的初夜,不过他那时仍是处男,于是又有人说初吻总该有吧。
      初吻。二十出头的陈起轩努力地笑着说,冷而柔软的吧。

      自我记事以来,上邻市的平安夜最是应景,每一年都会落上一夜大雪。我和起轩十五周岁的生日当然又是一个大雪天。以往的生日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过的,今年起轩问我可不可以带上郁尘梳。我假装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不过郁尘梳还是来了。她送给起轩和我每人一条围巾,颜色和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还有每人一个苹果。
      谢谢。我收下礼物对她说。
      她笑着摇了摇头。
      的确作为起轩的女朋友这么对我是理所应当的,不然起轩肯定会不开心。接下来应该轮到作为起轩好朋友的我向她表达善意了。以往起轩跟我提起她时我的反应总是不冷不热,我知道起轩一直在担心我不是很喜欢她。我暗暗思考了一些可以与她延伸话题的问题,然而话到嘴边总是问不出来,我便知道这场戏我是演不了的。为了避免与郁尘梳交流,我不停地跟起轩喝酒。起轩一开始只觉得我有些开心过头,后来觉察到我的意图,便一边与我喝酒一边跟郁尘梳讲我们以前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起轩虽然酒量极好,但毕竟势单力薄,气氛终是越来越冷,郁尘梳也隐约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的眼神在店内游离,意外地看见了万事贼。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正与几个我认识却不熟悉的人一起喝酒。这个平日只会招人嫌的家伙此刻却成了我的救命稻草。起轩万事贼也来了。我指着他对起轩说,我去跟他喝一杯啊。
      郁尘梳也在,起轩当然不能陪我一起过去。这一整桌的人我都是认识的,当然不能只喝一杯。我的酒量并不好,只是觉得如果喝醉了应该就不用为今晚上搞僵气氛的事情负责,便没有拒绝他们。脑袋很快便开始不清醒。起轩看不下去我这样跟他们喝酒,便过来把我叫了回去。他将我安顿在座位上,又回去他的座位。郁尘梳仍坐在我对面,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喝些茶。我却被她精致的长相和长长的头发吸引了。她的确非常漂亮,只是哪里有些奇怪吧?我想我心里的困惑也映在了脸上,因为她与起轩忽然都不说话了,只尴尬地坐着。真的很奇怪。哪里奇怪呢?
      你的头发不是黄色的么?我不小心脱口而出。
      郁尘梳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又看起轩。
      你染过头发的么?起轩疑惑地问郁尘梳。
      郁尘梳摇了摇头。
      我们回去时大雪仍没有停,而风更大了。起轩走在我与郁尘梳中间,他打开郁尘梳新买的两条围巾,一条遮在郁尘梳的头发上,一条围在我的脖子上。我们都不说话。走到喷泉池的时候,我晕乎乎地对起轩说,起轩我先回去了。
      一个人可以么?起轩有点担心。
      没问题。我说。
      虽然时间已过了十点,万事贼他们却都还没回来。酒意早已被冷风驱走大部分,我并不困,也懒得去洗澡,只和衣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起轩回来了。
      你睡着了么?他坐在我的床沿问我。
      大概是要生气我对郁尘梳的态度了吧。不过的确是我不好,该来的总是要来。还没有。我闭着眼睛说。
      对不起,我以后不再带她了。起轩说。
      我没有料到起轩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他见我没有反应,于是帮我盖好被子,爬到上铺。他躺了一会儿又坐了起来。对了我刚刚回来的时候见到你那个小学同学了,这么晚不知道他出去要做什么。起轩说。
      小学同学?哦,他说的是李锐年。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迷迷糊糊地说。
      你真的喝醉了啊。起轩说,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呢。

      一路上陈起轩都没有说话,郁尘梳知道他是生气了。不过不管怎么想他都应该是在生叶景皓的气才对,她又没做错什么。她摘下陈起轩披在她头上的围巾,抖了抖上面的雪花,又小心翼翼地围在陈起轩的脖子上。
      你是不是生气了啊,一路上都不说话。陈起轩在女生寝室楼前终于开了口,语气却是温柔的。
      你不是也一直不说话么,我还以为你在生气,我都不敢说话了。郁尘梳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啊。陈起轩抱歉地说,阿皓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帮她摘掉头上的雪花,但很快又有新的雪花落上头发。
      郁尘梳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不过我都不知道你才满十五岁,原来我比你大好多。
      没事没事。陈起轩笑着说,你显年轻,我显老。他说着把两大片雪花糊在自己的眉毛上。你看你看,你才白了头发,我头发眉毛都白了。
      郁尘梳也忍不住笑了。陈起轩安下心来,她现在应该已经不生气了吧。
      低一点。郁尘梳说。
      这一次陈起轩一次便低到了位,郁尘梳轻轻吻了他一下便抱怨,都是啤酒的味道。
      陈起轩反而向她哈了两口气,啤酒的气味扑满一整脸。坏人,坏人。郁尘梳边伸手去挡边生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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