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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上邻三中 ...

  •   整个上邻市会奢侈到把新生全部送往专门基地进行军训的高中大概只有上邻三中。这是上邻三中多年的传统,似乎是在彰显它作为上邻市最负盛名的高中,学生的待遇必须与别不同。这与别不同的待遇对我们而言却是折磨——训练的强度尚在其次,教官们为确保学生的安全严禁我们外出,于是在没有训练任务的晚上,我们只能带着小板凳坐在基地的看台下面聆听教诲。负责宣讲的老教官一开始还是慷慨激昂,后来便要一句话讲上三遍才能勉强撑过一个晚上。三餐清汤寡水,没有卖零食的地方,没有洗澡的地方,三十几号人挤在一间寝室,厕所永远是满的。我们十四五岁旺盛的食欲和□□嗷嗷待哺,每天伸出手指告诉自己还剩几天的时候都恨不得咬下两根来。我的好朋友陈起轩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来到这里的头一天便不知何故突发高烧上吐下泻,教官开车将他送去医院,他便再没回到炼狱里来。
      来到这里的第六天晚上,我们仍像老头老太太一样躬身坐在看台下。老教官正搜罗词语描述着他年幼时的赤贫生活,一个年轻的教官急匆匆跑上看台,对着他耳语了几句。老教官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话筒喊了一句话。我游离的灵魂错过了前半句,只听到他说让谁谁到看台旁边去。我们都像十分关心那个被叫到的家伙一样四处张望。我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自离我不远的地方别扭地走出人群,向着看台的右侧走去。老教官旋即恢复神情,继续讲述他挖野菜掘树根的童年生活。我的视线一直在那个被叫到的人身上,他在年轻教官的带领下急匆匆走向基地大门的方向,不久便消失在夜色里。
      我收回目光的时候看见了郁尘梳。
      军训时候男生与女生当然是分开训练的,郁尘疏不小心被教官分到男女生队伍的边界上,于是每一晚的这个时候,临近她的男生座位便变得十分抢手。而她对这些黏黏糊糊的目光始终不以为意,从未与别的女生交换过座位。我早在见过她之前就听过她的名字,高一二十一班——我和起轩的班级——真名万石别名万事贼的班长曾在来往军训基地的大巴车上用极其夸张的词语形容了她的美貌。直到两天后我扛着蔫成茄子的起轩去教官办公室求助时,适逢她在拒绝教官征收她为文艺兵的要求,我才发现万事贼的形容也不全是假的。她刚刚在也在看着那个被唤出队列的人,这会儿已经改换表情,专心听着老教官讲解蛇肉和老鼠肉味道的区别。我也发现自己的目光停在她身上过久了,便低下头,拿小木棍在地上乱写乱画起来。
      军训的最后一天是表演时间,白天我们这些排练方队的人表演了齐步走、正步走、报数以及军体拳,晚上便是文艺兵排练了整整一周的歌舞表演和诗朗诵。他们借此逃过了所有高强度的训练,却也唱得跳得念得不怎么好。他们表演完毕的时候已是深夜,总教官只草草讲了几句话便将我们解散了。大概因为是在基地的最后一晚,往日沾枕头便睡着的我们都异常清醒。万事贼在教官检查过就寝人数后偷偷打开手电筒,将睡在附近的人召集了起来。
      你们以前听说过关于上邻三中的灵异传说么?万事贼神秘地看着我们。他讲故事的时候总是声情并茂,当初我们一致推荐他去竞争文艺兵里的节目报幕员,他虽然最终落败,后来倒成了上邻三中广播台的首席播音员。
      我们都摇了摇头。
      第一个是关于学校的大礼堂,就是办公楼顶层。万事贼阴森森地说,说如果晚上一个人从办公楼顶层向下走,记得千万不要数台阶。如果不小心数了,并且数到的是十二阶,那么恭喜你你是安全的;如果数到的是十一阶,那么一定要爬上去再数一次,直到数到的是十二阶才能继续下楼。不然你将永远走不到办公楼的底层,而会在那个只有十一个台阶的地方,变成第十二个台阶。
      第二个是关于女生寝室楼三层的浴室。说如果晚上一个人在女生寝室楼三层的浴室里洗澡,如果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女生坐在角落里哭,记得千万不要跟她说话,她跟你说话也一定不要理。总之一旦开口跟她说了话,你就必须坐在角落里陪着她哭,直到把浴室的整个地板哭成鲜红色。
      第三个是关于高三文科楼顶层楼道间挂着的一幅画像。没有人知道画上的人是谁,也没有人能带走它。据说画里常年禁锢着一个灵魂,如果晚上路过那里,记得千万不要与画上的人对视,不然你将释放出画里人的灵魂,灵魂会占有你的身体,转而将你的灵魂封进画里。
      害怕了么?万事贼将手电筒照在自己脸上,诡异地笑着说。
      还好吧。我说,你笑得倒是比故事更瘆人一点。其实我听完第一个故事的时候背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第四个就不是很灵异了。据说上邻三中校园中央的喷泉池里沉睡着神灵,只要有缘人在对的时间将一枚硬币投入池底,就能唤醒池底的神灵。神灵将张开翅膀,赐予有缘人一个愿望。传说神灵生着六只翅膀,傍水而坐,笑意生辉,光芒万丈。
      我记得我第一天去到上邻三中时便发现喷泉池池底堆满了硬币,原来就是这个原因。这么方便的传说,估计学校每次清扫喷泉池都能小赚一笔。
      我们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渐渐睡着,度过了在军训基地的最后一夜。隔天我们乘坐的大巴缓缓开出军训基地的大门,曾刁难我们的教官们笔直站成一排向我们敬着标准的军礼。几个女生边大声跟他们说再见边哭了起来,我心里也有些微感动,不过对他们果然还是恨占了大部分。

      我们依次从大巴里走出来,又排队从行李舱里取行李。我身体痊愈的好朋友陈起轩正站在班主任的身边动作夸张地瞭望我们,找到我后便向我走来。
      我与起轩都毕业于上邻三十三中,我们总亲切地称呼母校为三三中学。如果那几年你也恰好就读于那里,肯定听说过关于起轩的各种传言。不过他虽然被舆论捧成王子,其实不过是个被父母宠坏的低能儿。所以在确定了他与我一同考上上邻三中不得不开始寄宿生活以后,他的父亲便动用关系将他与我调进同一班同一间寝室。
      身体怎样了?我还是问他。
      第二天就好得差不多了。他露出两行白牙,要是烧上一个星期,我就不用来上学了。他穿着一身白净校服,还有天赋的脸蛋,与蓬头垢面穿廉价迷彩服的我们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一同搬着行李来到男生寝室楼三层的某间寝室,万事贼爬上他的床,边撅着屁股铺床单边对我们说,对了,听宿管科的大妈说,男生寝室楼原本是女生寝室楼的,几年前不知什么原因调换了,所以我们现在可是住在原女生寝室楼三层啊。
      原女生寝室楼三层怎么了?起轩期待地问,难不成以前住这里的女生们有好东西留下了?
      有鬼。我简单明了地回答。起轩错过了上邻三中的灵异传闻,我也懒得告诉他。

      已是九月中旬,天气在夏天的末尾反而热了起来。凌晨陈起轩忍无可忍,起身轻手轻脚下了床梯。他摇了摇睡在下铺的叶景皓,小声问他,阿皓我要去洗澡,你去么?叶景皓梦呓了两声,没有给他回答,他只好自己挂上毛巾向浴室走去。
      浴室里一片漆黑。陈起轩只打开最外面的两盏灯,又打开喷头。早已过了供应热水的时间,所以喷头里流出的只有冷水。陈起轩倒不理自己会不会因此感冒,他只愉快地洗完澡擦干身体,打算走出浴室的时候才察觉到异样。虽然极其轻微,他的确听到了不止他一个人的呼吸声。陈起轩望向浴室深处,那里只有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弱路灯光,他不甚确定地看见了人影。果然是有人在那里的吧?他这样想着,忘记了打开浴室里其他的照明便径直向黑暗的方向走去。浴室墙角坐着的人影随着他的步伐渐渐显现出来。那人身体清瘦,头低低垂着,赤身裸体,双手抱膝。
      嗨。陈起轩对那人说。
      那人并不理他。陈起轩居高临下,只看得到那人面部一团阴影,而看不清他的五官。窗外掠进一阵微风,本应是令人愉快的,只是陈起轩尚未擦干身体,风只催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你不冷么?陈起轩看见那人也在微微打着寒战。
      你不是睡着了吧?陈起轩蹲下来,更近地观察起他来。他的头发是超过校规的长度,将眼睛整个遮住了。
      他盯着他眼前的刘海看了半分钟,才终于感受到这人坚定的不愿与他对话的信念,只好站起身来说,我回去了啊,你也早点回去吧,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
      陈起轩走到浴室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有关上那两盏被他打开的灯便离开了。

      昨晚上洗澡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吃午饭的时候起轩对我说。
      你昨天洗澡的时候都是人吧。我说。他是跟我一起洗的澡,我们是跟一群人一起洗的澡。
      凌晨的时候我又去了一次的。他说,看见有个人坐在浴室墙角,好像在哭。
      …你跟它说话了么?我问。
      说了,不过他只顾着哭了,不理我。他说。
      我颤颤巍巍地给起轩讲了上邻三中的几个灵异传说。他疑惑地说,可是那人是个男的啊,鬼会变性的么?还是其实是我看错了,怪不得头发那么长呢。起轩认真地不确定起来。
      …反正晚上不要再一个人去洗澡了。我说。
      起轩遇到的当然不是传言中的女鬼,女鬼就算再法力无边应该也不至于不知羞耻地裸体出现在满是男性荷尔蒙的浴室里。只是才来一个星期便遇上这样的事情,多少也有些不祥。这一天是周六,新学期第一周的周末只上半天课,我与起轩吃完午饭,打算回教室收拾东西然后各回各家。我们在教室外长长的走廊上遇见了副班长刘雁儿,因为还不是很熟,所以没有打招呼。
      哎,帅哥,你注意到了没?我边走边对起轩说。
      注意到什么?他说。
      刘雁儿路过你的时候脚步在1秒内慢了10%,路过你之后眼光向□□斜15度,2秒后又向右斜了45度,同时脚步在1秒内提速5%。
      起轩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是说刘雁儿喜欢你。我直说。
      哦,这么说的话,刚才那个小女生也喜欢我咯。起轩说。
      哪个啊?我问。
      就那个。他说。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在刘雁儿身后不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比刘雁儿娇小很多的女生,校服似乎订大了一号,套在身上有些松垮。
      那,起轩说,她刚刚路过我的时候脚步在1秒内加快5%,路过我之后眼光向□□斜45度,1秒后摆正,没有向□□斜,脚步先慢下来2%,又加快5%。
      2%你也看得出来?我问。
      他轻轻挑了挑眉毛,是在告诉我反正数字都是瞎编的,百分之几都一样。
      她叫郁尘梳。我对起轩说。起轩与我在教官办公室遇见她的那次他正烧得水深火热,也难怪会不记得她。
      郁尘梳?起轩皱起眉头说,怎么有种带发修行常伴青灯的感觉?
      所以人家注定一辈子是老处女了。我瞟向他的裆部,说,你再大也没用。
      他也向下瞟了自己的裆部一眼,然后骄傲地说,你就羡慕嫉妒恨吧。小DD很大是起轩第二爱炫耀的事情,第一就是他的脸。
      我们下了楼梯,接着走去校门口。路过喷泉池的时候,起轩大步流星跨过走廊旁边的木质栏杆,向池里扔了一枚硬币。
      夏天快过去吧,热死。起轩双手合十,虔诚地说。
      起轩总是怕热。去年夏天我曾在他家留宿一晚,他知我体质易感冒发烧,便没有像往常一样整夜都开空调,结果他一晚上洗了五次澡。你知道这时候已经是夏末,神灵大概迷迷糊糊听到了起轩的声音,于是顺水推舟做了人情。隔天秋天便来临。如果你也曾生活在上邻市,一定不会忘记这座城市颇具艺术性的四季变换,春秋两季极美却来去匆匆,只是夏天与冬天交替时的零星点缀。
      我们把手缩进袖子里,在短暂的已渐渐显出冬天迹象的秋天里不情不愿走去田径场做课间操。田径场远远正对着高三的理科教学楼,楼门两旁挂着两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每次课间操的音乐或晚自习后晚间校园广播响起时,电子显示屏也会还魂一样忽然亮起红字。那都是一些激励高三考生的名言警句,我很想告诉你现在上面写的是什么,可惜从这个距离看来它们只是一团浆糊。
      还未走到我们班做课间操的区域,起轩忽然停下了。
      怎么了?我问他。
      我好像看到那个那天坐在浴室里哭的人了。他说。
      那时我已经几乎把这件事情忘记了。起轩说的是那个刚刚从我们面前走过的瘦长身影,他正趁着课间操还没开始的空档打电话。
      你跟他认识的吧?起轩问我。
      你怎么知道?
      刚刚他路过你的时候脚步在1秒内慢了10%,路过你之后目光向□□斜30度,然后转正,同时脚步先加快10%,又减慢5%。
      没有必要说谎的吧,早在军训基地见到他时我就也已认出他来。
      他叫李锐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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