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暴动》写手k君

4、4

　　天刚亮，章明琀守诺而来。他胡子拉碴，满眼血丝，说：“送尸体，不可能，除非只送头。”

　　赵青山说：“好。”

　　章明琀摆出手术器械，王冬和柳贝贝打下手。赵青山躺在操作台上，一动不动。章明琀运刀如飞，很快剥离了神经与肌肉，露出白森森、蒙着骨膜的脊椎。

　　完整的一颗头颅拆下来了，王冬两手颤抖，将它泡进盛满液体的密封高压锅里。三人将无头的尸体封好。这一天是周六，王冬端着晃荡的高压锅，跟在章明琀坐上他的黑色雪铁龙车。

　　后备箱装着泡面、香肠、矿泉水、野营帐篷。王冬没料到，章明琀准备这么周全，和柳贝贝相对咂舌。一路苦不堪言，三人不敢走高速，不敢走国道，见交警就远远绕开。晚上露宿荒郊，连热水都没有。柳贝贝满面憔悴，章明琀更是开车开得脾气暴躁。

　　到了河南境内，一天夜里，三人露宿郊野，蒙蒙的薄雾泛起来，远处飘起一朵青白的鬼火。赵青山在高压锅里，把头滚来滚去，撞得锅子砰砰响。王冬无奈，打开锅盖，把他捞出来，放在野餐布上。赵青山叹一口气，后枕冲下，眼睛朝天。

　　远离城市的夜空，璀璨迷人，深蓝得宛若丝绒一样的天穹上，缀着无数闪烁的星斗。星辉落在赵青山的眼睛里，竟显得他眼睛闪动，仿佛有了几丝活气。

　　柳贝贝在听歌，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赵青山忽然哑声说：“别换歌，声音大点儿……让我再听听。”

　　他声音颤抖，仿佛压抑着强烈的感情。

　　邓丽君甜美的歌声，回荡在旷野：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王冬心里一动，问：“赵青山，你为什么要回金阳？”

　　赵青山幽幽叹气：“我三十多岁时，是个江洋大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警察追捕我，我无路可逃，跑到金阳的小山村里。那一天，我饿了好几顿，翻进一户人家，见灶台上有热腾腾的鸡肉萝卜咸米饭。我一把抓起来往嘴里塞。这时候，我听见外面脚步声，就拔出手枪，藏在门后，打算给她一枪子儿。但那姑娘，很轻地哼起了歌，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我只在乎你》。她声音很甜，很温柔，我紧绷了几天的神经，在听到这歌的一瞬间，就放松了。那姑娘看见我，大吃一惊，我骗他说，我是山西来药材商，山上遇狼，行李丢了。那姑娘相信了，把我收留在家里。

　　“我在她家，住了一个多月，那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那姑娘叫李素娥，我看出来，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但我背着人命官司啊！那个时候，我才后悔，觉得杀人真是大错特错了。有一天，我告诉她，我是公安局的通缉犯。我以为她会大叫，但她只是眨着眼，问：‘判几年？’我说：‘十五年吧。’她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笑着说：‘不算太久呀，我等你。’

　　“后来，警察抓我的时候，她还对我说：‘说好了，我等你十五年啊！’她那时的声音和样子，我今天也没忘记。你们知道么，到今年，正好十五年了！她大概早嫁人了，但我就想再看她一眼……她说等我十五年，十五年到了，我得给她一个交代……”

　　王冬呆住了，心里很酸。柳贝贝用手背擦着泪，章明琀说：“唉，十五年！姑娘都老了。”赵青山说：“老了也是素娥呀！”

　　次日傍晚，一行人来到金阳县，打听到李素娥家。这家房子低矮，还是青砖墙。王冬正要敲门，赵青山突然在高压锅里，闷声说：“别敲，怕吓到她。”

　　三人只好藏在房后。胭脂色的夕阳，渐渐照下来，小巷口走来一个中年农妇，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学生。

　　王冬捧着赵青山的头，把他的眼睛，转向那一对母子。

　　那农妇皮肤黑红，头发花白，肩扛锄头哈哈大笑：“你懂个屁！你妈认识你爹时，嗓子才叫好！听着——”

　　她用洪亮的嗓门，唱了起来：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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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这歌声里，赵青山的头颅变轻了。他浑浊的瞳孔，渐渐闭合，一滴福尔马林液体，滑出眼角。

　　王冬三人回到学校，把赵青山的头颅和躯体缝合。这一件事，成了永久的秘密，三人都不会提。

　　倒是柳贝贝的舍友，起哄要王冬请客，因为他拐走了宿舍之花柳贝贝。一伙人浩浩荡荡，杀进小食堂。点过菜，服务员端上餐具，却多端了一套。

　　老板在旁边训斥：“又不长脑子，老是多拿餐具！再糊涂开了你！”

　　王冬又惊又奇，和柳贝贝相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