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宁赋》葵未

12、第十一话

　　如我所愿的，在府里我真成了这样一个人。悲哀，难过，这样的情绪不再出现在我脸上，能看见的只是伪装的无比深厚的笑容。我一直这般微笑着，再没有其他。
　　秦朔自那日后，便再没来找过我，而我，自然也不会去找他。
　　府里人所知道的，所传的也皆是珍王妃和秦二皇子的感情如何甜蜜，至于我这个皇子妃，便逐渐淡化出了他们的视线。姑娘们也如是，再也没人会大早来向我请安，在她们眼里，珍王妃已经取代了我，我顶多也只是个过气的。但很奇妙的，也因此，我却了多了个房中好友，四姑娘。
　　她是唯一一个还肯来给我请安的人。虽然她每次来的时候我都嘱咐过不用再给我行礼之类的，可是每次她仍是坚决给我行礼。我强拗不过她，也便随他了。
　　饭后，她偶然问到我与秦朔间的事。我只是清描淡化地说可能是那个珍王妃比我有能耐吧。有了她，秦朔自然便忘了我。
　　四姑娘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何要躲着他呢？”
　　我被她的躲字吓的不清，忙摇头道，
　　“我何曾躲过他了？真实情况便是我真失宠了。”
　　四姑娘并没将我的话当成一回事，继续点破道，
　　“你有没躲着他我自然不知晓，可是二皇子呢？他自己会感觉不到吗？”
　　我只是轻笑了声，然后没有说话。
　　四姑娘又叹了口气说，
　　“二皇子说你变了的时候我不相信，可是现在，我终于相信了。你是变了，可是二皇子他想不通，是什么使你有了变化。”
　　我又浅笑了阵，答道，
　　“那是你们多心了呀。我哪有什么变化啊？赵相宁还是以前的赵相宁啊。”
　　四姑娘再次深看了我一眼，说，
　　“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件事，二皇子知道你不想见他，所以托我来转告你，以后，你若不愿，他便不会再来烦你。所以，你可以不用如此躲着他。”
　　我抿了抿嘴，笑言道，
　　“秦朔也真是的，我什么时候躲过他了？自己不愿见我也罢，非得给我找个罪项才是。呵呵，姐姐，我有些累了，姐姐你先回

　　去吧。”
　　四姑娘也没再逗留，临走前只说了几句，
　　“你又何必委屈自己？什么话说开了不就好了，你这样，好像闹脾气般和二皇子赌气，最后收益的也只会是珍王妃。”
　　四姑娘走后，我有一会的沉思，秦朔，他虽知晓了我在躲他，可是他却始终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其实很简单，因为那一日他的离开。他不发一言的逃开，使我彻底失望，再也提不起对他的感情…

　　到了九月，我让小玉告诉秦朔，说我身体不适，这府里的环境不适合养病，让他随便替我找间屋子养病。小玉回来后，沮丧着脸，我以为是秦朔不答应，可是小玉却满脸疑问地问我，
　　“公主，你为何要搬出去？这样，你和二皇子的关系不就再没有转机的机会了吗？”
　　我点了点头，笑答道，
　　“这样不是更好吗，我能更自由些啊。”
　　小玉便没再问，替我收拾起了行李。我想应是秦朔答应了。
　　很快的，便有马车来接我们了，我带着小玉上了车，也不指望有送行的人。更不指望那送行的人里有秦朔。如今，他应该是照顾珍王妃都来不及了，她怀孕了，不负众望地怀上了。而我这个过气的王妃早已没有任何呆在府里的资格。秦朔是知道我的意思的，所以他放我走。
　　可是那天，如果我有一些不舍的情绪在的话，如果我能回头再看一眼的话，我会看见秦朔的，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我离开，眼里盈满的是不舍及期待。他指望着我能在最后一刻，选择留下。可是我呢？我决裂地再没有回头。
　　秦朔，他大概不会再知道了，从珍王妃怀上他的孩子的那天起，我便时常性呕吐，并且开始喜欢吃酸的东西，小玉请来的大夫他说，恭喜你，夫人，你是有喜了。
　　我之所以要离开不仅是因为这里再没有让我立存的地方，更是为了保护我的孩子，珍王妃她比我先怀上了，所以她的孩子能留下，然而我的，却只能面临死亡。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

　　我在长西街的那段日子，过的相当的平稳。小玉因为我怀孕了什么事都不肯让我干。就是怕我出些意外，我虽心里有些不满，嘴里有些抱怨，但最终仍是拗不过她的。我不免觉得好笑，如今我的肚子根本没有成形，我若是不说我怀孕了，大概是没人看的出来的。所以根本犯不着如此小心谨慎，可是依小玉的性子，自然是万事小心的好。
　　我若是无聊了，就让小玉去请些说书的回家。虽然他们讲的也无非是那几个故事，但打发时间却是足矣。我心里认为吧，就这样过日子挺好的，只是上天却并不是如此认为的。
　　在我怀孕的第三个月，上头传来消息。秦朔要领兵攻打赵国。我心里不免一惊，仍是躲不过吗？就是嫁了个女儿和亲，这战还是要打吗？我想起赵王，想起三哥哥，心里阵阵发凉。以赵国如今的情势自然是打不过秦国的，难道我的家国就要因此灭亡了吗？
　　可是我除了干着急也是无计可施，我除了生的一张绞好的脸外，别的并没其他。
　　战火很快便蔓延开。我在长西街呆的每一天，总是听到不同的情报，对于秦国百姓来说的捷报。每每听一回，心就疼一分。
　　那一战，一打就是六个月，直到我的孩子诞生，直到我的父皇——赵王被秦朔逼死在宫殿上，一切才因此结束。
　　孩子的哭啼声伴随着雷雨，直袭我的心。他的诞生日竟是他的亡国日。我的孩子，因此我唤他赵破亡。取意赵国国破人亡。
　　他们说，这场战打的不算久，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克下赵国皆是秦朔的功劳。因而，秦朔的名声更是远扬。但是我想的却是，这大概是秦国早有蓄谋的一场战役。和亲，只是缓兵之计，待到时机成熟，兵力雄厚，便攻打赵国。然我的父皇还傻傻的以为嫁了女儿便可换得天下太平，真是傻到可以。
　　又听他们说，赵国的皇子皇妃及皇亲国戚都已被处死，除了不慎被逃走的三皇子赵溯以及不知为何被秦朔留下的三皇子妃秦可臻。
　　当我知道我的三哥哥并未死时，我的心有些许的安慰，那个陌生的王朝他是否灭亡，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放在心上的是我挂念的人是分安全。三哥哥是我在赵国仅有的一丝牵挂，如今，他没死，我自然是松了大大的一口气。只是，不知，如今的他已逃亡至哪里？而我，是否还有时日与他相会。

　　我心里隐隐认为秦朔会在回秦国后来找我，毕竟，他还欠我个交代。只是我不知道，他会在回秦国的第一时间后来找我。如今，他风尘仆仆地站在我的面前，一脸疲倦的模样。我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所以我并没有抬头。
　　他走近我身边，但并没有和我有任何肌肤接触，我想，他是明白的，他若是碰我，我自回反抗。所以，他很理智地在他与我之间留了段距离。夜，静的可怕。破亡和小玉已经先行睡下。整个院里便只剩下我和秦朔。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以至于他开口说话时，我有一片刻的恍惚，我在恍惚，原来他的声音是这样的啊。
　　“你还好吧？”
　　我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样的情况，我自是不可能好的，但是我若是回答不好，又似是矫情了些。若是引发他一片怜悯之心，这样到最后谁都会收不了场。
　　“珍王妃怎样了？”
　　我换了个话题道。
　　他苦笑了下，很快脸上便没了表情，语气也是淡定一片，
　　“她很好，只是孩子没了。”
　　我有些诧异地看他，珍王妃是比我先怀上孩子的，我本以为她如今也应是生了个孩子，哪知，孩子没了。
　　“你没保护好她？”
　　秦朔看了我一眼，答道，
　　“是。”
　　语气里似有些愧疚。其实也怨不得他，他这么多个月不在，若是真有人想加害她，既是想保护肯定也是保护不了的。想想，又庆幸自己离开王府是明智的选择。
　　“你回去吧，她们都在等你。”
　　大概彼此沉默了好一会，我终于说道。也许，我对他的交代，已经没了追问的意味。赵国被灭的事情是注定的，只是早晚而已。何况，我对赵国根本没有依恋。这么假惺惺的为此难过，也不应是我该做的事。
　　秦朔本是有话要说，只是被我这么一句逐客令被堵得不知该说什么，略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离开了。
　　破亡在他离开后的那一刻突的哭了，可能他是肚子饿了。

　　我想，那天秦朔回来想对我说的话应该是对不起。因为对他而言，他是在对不起我。先是灭了我的国家，使我有了亡国公主这一身份。而后他的父王又因我是赵国公主之说废了我的王妃之位，为了显示他的英明，并没有将我这个亡臣处死，而是贬为庶民。
　　百姓惟有称赞他宽宏大量。然我想到的是，秦王囚禁、秦朔又立汗国公主为王妃，一切原来都是蓄谋好的，什么病危、生子，全都是幌子。而我，却现在才明白过来，心里那分羞耻之意更加的强烈。
　　我和小玉，不得不为我们的生活而担忧。秦朔此时即便仍有保我之心，他也是不敢忤逆他的父王的。更何况，我已不相信他对我是情的。他所做的一切无非不是在利用我，只是，似乎他的同情心泛滥了些，即便如此，仍偷偷差遣了他府里的一个下人给了我些的银两。我在赵国灭亡的时候没哭，在他来看我的时候没哭，但收下那银两后，我却哭了。我抱着破亡，眼泪就这么滴在他的脸上，他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疑惑地看着我。小玉替我擦了眼泪，道，
　　“公主，我们走吧。”
　　是啊，是该走了，是该离开秦国这片国土。
　　我用秦朔的钱雇了一辆马车，并吩咐他尽快离开秦国。我是真的怕了，我怕秦王仍不肯松手，怕他会偷偷派来一些杀手，然后杀了我们。
　　只是马车在出城门的时候遇了麻烦，那守城的士兵说，秦王有令，近日期间，没有令牌，谁都不能出城。
　　我想，只怕我是猜到了，秦王没决定要放过我们。我让马车折回，而后去了一家客栈，先且在那里住下，心里却是盘算着该如何是好。
　　我脑海里出现凉的影子，他如今也是帮不了我的。而后，又是秦钥。他，我拿捏不准，但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帮我。

　　我听言每月的初五秦钥都会出宫一次。于是，我便在客栈里呆着等初五那天的到来。
　　真正盼来他的时候，他的身边还站立着个女子，见到我，很是惊讶，脱口便唤了声嫂子。
　　我浅笑，邀他借一步说话。他跟那女子说了几句话后，便跟着我走了。我没领他去我住的客栈，只是找了间茶房，而后，我俩坐下，我便开始发话了，那些客套话什么的，在这时便已被我省略。
　　他显然不知道他父王要杀我的意思，听我叙述后，惊讶的不得了，再到我请求他帮忙的时候，他便一口答应下。我心里有了小小的安慰，虽然秦钥这人总是和我拌嘴，但关键时候，仍是愿意帮我。
　　我们商定好后日出城，之后，我们便个自分手去准备了。

　　秦王要杀我的事自然不能召告于天下，所以城门的士兵虽得令不许任何人出城，却并不知道最该留意谁，拦下谁。当秦钥出示城令的时候，他们也便唯唯诺诺地放我们出了城。
　　秦钥送我们出城后便离开了，临行前，他又别有深意地撇了破亡一眼，我对他声称是小玉的儿子，虽不可信，但当时情急慌乱下只能如此告诉他。那次逃离的太过顺利，我心里不免起了几分疑。每到一个地方便更加的小心翼翼。只是当时我竟没想明一点，秦王若是真要除我，又岂能逃得出城。
　　我和小玉没有什么地方可去，离开秦国的国土，我们又该去哪？只是当时脑子里突然有了赵国，于是，便命着车夫赶往赵国。
　　途经秦国的一些小乡镇，因为离赵国比较近，被赵国的兵马打的不成样子，百姓也是穷困难当。战争便是如此，虽有一方的胜利，但老方的百姓都是有损失的。即便是如此，帝王的野心却仍是那么的大。
　　我本想分一些碎银给他们，可是又想想，我这一点碎银救的了一人，能救的了一村的人吗？秦王的子民应是留给秦王去管制照顾，与我是毫不相干的。收了银子，便不再看他们一眼。

　　奔波了多日，终于抵达赵国。我本以为是废墟一片，但实际上似乎并没我想的那么糟糕。虽说失了昔日的繁华，但至少血腥的味道没有残留。最多的，只是失了朝气。
　　赵国的国都在这次战役中毁得最为严重。如今新上任的是汗国的原尚书楼离。想想，不免好笑。这算不算是狼狈为奸？
　　赵破亡自抵达赵国后，总是哭个不停。他还小，自然是不懂亡国之痛，可是，他的哭，又是为何？小玉为了哄他，大概是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可是，每到日落他便开始哭，哭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时辰。带他去看了大夫，大夫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到最后没办法，只能任由他哭。
　　刚开始几天还好，可是过不了多久，他的嗓子也吃不消，即便如此，却仍是不停消。我担心他哭坏了嗓子，只能到处寻医。可是，破亡还小，不能吃那么多药。我熬了药也不敢喂他喝下。
　　到最后，就演变成我和小玉同他一起哭。虽然明白哭是解决不了办法的。可是当心里一着急的时候，眼泪不自主就会往下掉。
　　小玉后来提议说，或许我们离开赵国领域，破亡便会停止哭了。
　　我跟小玉便雇了辆马车离开赵国。
　　破亡真的不哭了。

　　我心里几分无奈，秦朔逼我出秦国，破亡逼我出赵国，他们父子两如此待我，我现下该去哪？
　　如此作想，便自语出了声，
　　“现下可好，上哪都成了问题。”
　　这话被耳尖的车夫听到，他想也不想便问道，
　　“姑娘是没地方可去了？”
　　我指正他的措辞道，
　　“我都有娃了怎么还能是姑娘？”
　　车夫笑笑，坦然道，
　　“姑娘这么年轻，真不像是有娃的夫人。”继而又改口道，“夫人有了娃为什么还有出走呢？”
　　我想他大概是对我有所误会了，我这可不是简单的离家出走，我是逃亡。可是，突然觉得心里几分异样，说是逃亡，为何没有逃亡的感觉？而正如车夫所说，就似是简单出走般。秦王见我逃走了，为何不派兵来抓我回去？
　　大概是我想的出神，连那车夫叫了我好几声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小玉在旁边推了我一把，我才清醒过来，问道，
　　“大叔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那车夫叹了口气，说道，
　　“我是说，夫人你可以去厢城试试。那可是个好地方。”
　　听车夫说完，我便问小玉厢城在何处，小玉也摇头，声称不知道。
　　我又继而问车夫，车夫便徐徐解释道，
　　“那里听闻是女子的天下。虽地方只有一个城镇般大，但却是豪华的很。而且入城的要求还特别有意思，不是寡妇不让进。夫人既然无心回去，那便去厢城呆上一段时间也好。”
　　我犹豫了几分，最终经不起小玉的怂恿，便让车夫送我们去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