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姑娘》扣猫

1、惊蛰

　　远方传来隐隐雷声。
　　“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黄鹂）鸣；三候鹰化为鸠。”二丫翻看万年历，再看看天气，觉得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不远处的大青山还光秃秃的，只有松树没掉叶子。

　　家里的姥娘出去跟人唠嗑了。院子里小鸡雏啾啾啾啾的叫，二丫踢踏着棉鞋，袖手出门看了看食槽，又填了一回食料。鸡仔们顿时叽叽叽叽的扎起小翅膀争抢起来。

　　院里还养着一只黄黑色的土狗，跟着姥爷上山去了，昨天二姥爷说山上有狍子，二丫很好奇想跟着一起去，被俩老头连哄带吓唬的阻止了，说是狍子会伤人，其实就是怕小孩子在山里乱走，容易迷路，或者拖两位老人后腿。

　　又喂了一回兔子，二丫看看缸里的水还是满的，这时候吃晚饭又还早。忍不住又想起中午吃的那顿久违的肉炒青椒，老太太也没舍得多放油，拿过年的肥肉耗出来的白油，只化开那么一点点，就炒得喷香。
　　二丫围在炉灶旁边一个劲儿抽鼻子，她以前为了减肥这不吃那不吃，穿越到了古代农村，才知道有点油水是多么可贵。现在她对鸡仔、白兔的喜爱，都是基于以后的鸡蛋跟肉啊……

　　王二丫，今年六岁，这个身体的爹是城里的小吏，娘亲在某位老爷太太家里帮忙，自幼病病歪歪的，也没个兄弟姐妹。爹妈两个还年轻，自己才二十出头，觉得在城里根本照顾不过来孩子，干脆在过年回家时把小姑娘放在姥爷姥娘家养一养，说不定接了地气儿就好了呢。

　　于是她成了村里的新鲜人。人一说她就是：“那个城里谁谁谁家的……”然后是她听不懂的方言，老大妈们还爱抓住她从头摸到手，感慨下姑娘的手真绵软，脸真嫩，皮肤真白真水灵什么的。每当这时候王二丫就默默忍受那些干枯的大手以为很轻实则用力的抓、捏、掐，还得面带笑容谦虚一下。于是得到对方激动的拍打：“嘛挖针个@#￥%……”

　　王二丫：QAQ好疼……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了_(:з」∠)_可以放手了吗？

　　这样过了十来天后，大家对于这个【城里来的】小姑娘也熟悉了，于是王二丫渐渐连比划带猜的，能跟村里小伙伴说上几句话了。她目前的好朋友是二姥爷家的表姐表弟，一个非常细致斯文的妹子，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弟弟。

　　把家里的地也扫了一遍后，二丫插上门，前往二姥爷家找小伙伴去。
　　姥爷和二老爷家隔着三条街巷和一个池塘，在小学和戏台的东边，胡同里的第三家，门口有个大石磨的就是。进门是刻着西番莲花的照壁，绕过去后是一片小树林，林子里养着蜜蜂，往里走才是正院。

　　二姥爷家属于小地主，屋子是青石地基，得走几个台阶上去。二丫放开嗓子喊：“二老娘！娇娇！虎子！”打帘子出来一个梳着双丫的红袄小姑娘，年约十岁。“二丫你来了，待会儿叫姥姥给你冲蜂蜜水。”她笑着说。

　　“什么味儿啊？”二丫奇怪：“你们在做什么呢？”
　　娇娇拿着一捆晒干的艾草，一端点燃，虎子拖着一束艾草在屋里到处跑，见她来了，呼啸着跑出去。“二丫二丫！”
　　“叫姐姐。”二丫扬起下巴，想着动画里的话，应该是——叫我女王大人！
　　可惜虎子压根不理那套，他把艾草当大马来骑了。

　　“二老娘呢？”二丫想喝蜂蜜水了。
　　“在祭白虎。”娇娇歪着头，轻轻拍了下人来疯的虎子，然后对二丫解释起来，二丫进屋找个草垫坐下，不懂就问，好在娇娇乡音也不重，慢慢说来，也就懂了。

　　在村里人看，白虎是口舌、是非之神，每年都会在这天出来觅食，开口噬人，犯之则在这年之内，常遭邪恶小人兴风作浪，引致百般不顺。大家为了自保，便在惊蛰那天祭白虎。
　　所谓祭白虎，是指拜祭用纸绘制的黄黑色斑纹老虎，口角画有一对獠牙。拜祭时，需以肥猪血喂之，使其吃饱后不再出口伤人，继而以生猪肉抹在纸老虎的嘴上，使之充满油水，不能张口说人是非。

　　二丫：“不是说白老虎吗？为什么是黄黑色的？”
　　娇娇：“这个……我也不知道。虎子你别甩了，当心火星溅到炕上。”

　　“那你们拿着这个在干吗啊？”二丫指着被拧成一股绳，慢慢燃烧的艾草，娇娇解释，因为惊蛰平地一声雷，会唤醒所有冬眠中的蛇虫鼠蚁，家中的爬虫走蚁又会应声而起，四处觅食。所以惊蛰当日，人们会手持艾草熏家中四角，以香味驱赶蛇、虫、蚊、鼠和霉味。
　　“哦~这样啊。”二丫恍然大悟，“可是我姥娘今天一整天都没在家，也没说要做什么啊。”
　　“可能是老娘娘去赶庙会了吧。”娇娇看自己姥姥还没出现，便起身道：“我去给你一碗蜜水。”

　　二丫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兴冲冲的站起来，跟着娇娇走到储存蜂蜜的地方。粗陶大水缸里，静静躺着白如凝脂的蜂蜜，一揭开盖子，清甜的蜂蜜香味幽幽的钻到人心底。

　　娇娇拿着粗瓷白底画蓝边的大海碗，用筷子挑了一点蜂蜜，二丫站在小板凳上往缸里望，忍不住厚颜无耻道：“娇娇姐姐，再来点。”
　　娇娇又挑了一大块，“可以了吗？再多就齁得慌啦。”
　　“嗯嗯(⊙v⊙)。”纯天然无污染的浓缩的顶级花蜜呀~
　　娇娇先舀了些凉水进去搅拌，后小心的拎起大铜壶，让围观的二丫让开写，自己双手拎着壶，用热水冲开蜂蜜。一碗热乎乎又满是甜香气的蜂蜜水就好了。
　　二丫蹲在屋里，双手捧着大海碗，着迷的嗅着香气，遗憾道：“可惜没有桂花……”

　　娇娇笑起来：“怎么忽然想起这个，要吃的话，等货郎下次进村的时候，问他一包吧。桂花糕、云片糕、茯苓饼，都又香又甜，吃着就能化开呢。”

　　“吃什么！我也要！”虎子玩够艾草，听到吃的就跑过来。“我也要蜜水！”

　　“天天的还喝不够呀。”娇娇没答应，她怕蜂蜜挖的多了，会被自家姥娘看出来说她。
　　二丫把碗递给虎子：“咱们仨喝一碗呗。这多省事。”
　　娇娇抿嘴一笑，三个人挤在门墩，你一口我一口，把清浅珍珠蜜色的糖水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