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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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天气，吹着暖风的早晨，抹着寒意的夜晚，一时亲切诱人，一时拒人寒霜，就像冰柜里陈列的冰淇淋，有着糖果色的可爱外表和入口即化的甜蜜内在，也有着冻得人缩起脖颈的调皮。
Elsa裹着驼色的外套，蔓越莓红的毛织围巾衬着她银金色的发。店内的暖气烘得她脸颊发烫，不知冰淇淋们作何感想。
“请给我巧克力味的。”
店员顺着她的指点从冰柜熟练抽出一盒酒红色包装的巧克力冰淇淋，装入干冰袋，双手递上时对她指甲上薄粉的指甲油色彩多看了两眼。
“真漂亮的颜色。”
“谢谢。”Elsa往店员身后的礼品架瞟了一眼。
“哦，您的积分已经可以换礼品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祖母绿色眼睛映着一盏盏小型吊灯的柔光，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意浏览，然后别无选择地决定：“挂饰。Toothless的挂饰。”
“非常抱歉。”店员连无奈的微笑都恰到好处，“Toothless的挂饰刚好派完。真的很可惜，就在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
“Toothless很受欢迎，没办法嘛。”诚恳点头，表示自己对那黑色小龙的魅力充分理解，“那就只能……”
“挂饰的话就只剩下雪人Olaf。我觉得您不如再积10分换个印有本店LOGO的马克杯？”
“不！不用了！”清了清嗓子，掩盖一瞬间暴露的失态，“就Olaf吧。不受欢迎？啊，没关系。”
Elsa伸出手。细长的手指弯出弧度，微微散发出护手霜的味道，仿佛无比虔诚地等待着店员将Olaf放入她手中的一刻。
“不介意的话，我跟你交换吧。”
眼看着雪人白色圆滚滚的屁股就要坐入掌中，一名青年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店员戏剧性地惊叹“领走最后一个Toothless的先生”，青年便变魔术一般，将人气低迷的雪人换成一只收着翅膀歪着脑袋睁着大眼睛的黑色小龙。
“Toothless，很可爱吧？”
青年一脸爽朗的笑容，银色的短发，一口好牙。
客厅里暖气开得很足，缩在布艺沙发上，毯子从头蒙到脚，就成了个安乐窝。即使听到开关门的声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Anna也没舍得动。
头顶的毯子被掀开，Anna感觉到自己睡得蓬乱的红发如棉花糖般膨胀，得意洋洋地炫耀翘起的弧度。一只手探了过来，以惯有的温柔轻按发丝的桀骜不驯，拂过额头，覆过鼻尖。
“我更喜欢你用那款石榴味的护手霜，Elsa。”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Anna？晚饭时间了。”
“晚饭上桌了再叫醒我。”
翻了个身，挤压绣着印度风格花纹的抱枕。Elsa喜欢的蓝色系丝线密集连成说不清情况的图案，而Anna只在乎它足够柔软和压在脸颊上的凹凸感。
罗宋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泡，燕麦面包在烤箱里稳稳当当地膨胀，肉排煎到八成熟撒上细盐点缀罗勒，蔬菜片配上小番茄拌上鲜奶油沙拉。伴随着热热闹闹几乎让人哼唱小调的厨房旋律，晚餐这个赏心悦目的魔法让菜肴噗噗砰砰地一一出现在桌上。
Anna深吸一口气，像被无形的香味勾引起来的睡鼠，裹着毯子，光着脚，踮着脚尖小跳着蹦上餐桌旁的椅子，头发往耳后一过，双腿一盘，拿了刀叉就准备狼吞虎咽。
可比起妹妹Anna的旺盛食欲，姐姐Elsa只是用汤匙拨弄着罗宋汤里的马铃薯块。
“怎么了？”餐刀灵活地切下一块肉，叉子立刻辅助送入口中，牙齿咀嚼肉的韧性，舌头感知肉汁的甜美，睡得糊涂的大脑运转起来，“对了，那个小雪怪，不，我是说Olaf。不是说今天可以换到它的挂饰？”
“Olaf。”
随着一声哀叹，Elsa将一只小巧的钥匙扣挂饰放在桌上，Anna一边担心着她的心有没有叹出来掉入汤里，一边对挂饰仔细观察。
“Wait……这应该是……”大脑袋，绿眼睛，猫耳一样的角，蝙蝠一样的双翼，蜥蜴一样的长尾，强健活泼勇猛灵敏，“Toothless？”
Elsa捂住心口点点头。
“哦，你终于明白这小家伙的可爱……”
“Olaf更可爱！”
“噢！好的好的！”Anna迅速稳住桌子，免得一桌美食葬送在自己说错的话上，“那么……为什么是Toothless？”
“因为一个该死……”双手握拳，拼命忍耐没有砸在桌上，只能往自己额头敲了敲，懊恼地揉乱一头秀发，“Sorry，是一个好心人认为我喜欢Toothless，跟我换的。”
如果不是Elsa一副无可救药的可怜样，Anna真要毫不留情地感叹“自作自受”。
“你就不能直说，‘请给我那个圆润俏皮的Olaf，我真是爱死它了，哈哈哈’？”气势凶猛地叉起一块牛排，足够嫩的肉块滴着酱汁与叉子一起指向Elsa的鼻子。
Elsa的表情从思索到决然，从决然到犹豫，从犹豫到心虚，从心虚到畏缩，最后双手掩面低头：“我……我说不出口。”
“嗷！拜托！”
Anna双腿一伸，整个虚脱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叉子收回，牛排塞入口中。
餐桌气氛直线下降，连汤都要凉了。
巧克力冰淇淋还放在鞋柜上，看来心灵的打击连最抚慰人心的美食也无法治愈。
“不如……”叉子含在口中，Anna嘟哝道，“明天拿Toothless去换Olaf，就说……朋友的弟弟喜欢？”
“好主意！”
Elsa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餐桌的温度总算回升。
“我觉得Elsa绝对做不到。”
Anna挥舞着弹簧纱剪把怀里的旧衣物拆得七零八落，双眼则盯着天花板上吊灯的古铜色灯罩。
“什么做不到？”Merida搔了搔她那头活力四射到不拘一格的蓬松卷发，捏出几片和发丝纠缠的木屑，手指一弹，继续对付那根最终不知道会被她的MDK匕首变成什么样的木条。
“她从小就是这样。顾虑别人的感受，把自己的真心隐藏起来。”
“What？你能不能说得直白点？”男孩子性格占了90%的好姑娘皱起小巧的鼻子。
“你能不能加点智商？”
“你还要不要聊天？”
“……OK。”Anna举双手投降，“我是说……比如，小时候，她会避开我喜欢吃的点心，即使她也爱吃。她会乖乖待在家里玩娃娃，好帮溜出去抓蚂蚱的我打掩护。”
“天啊！如果不搭上几年的点心，我家那三个恶魔弟弟根本不可能对我这么好！”
“Elsa确实对我很好，她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姐姐……重点不是这个！”Anna抓着心口，加重语气，“我是说，她太过于习惯压抑自己，已经忘了要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随心所欲！”
手指一转，匕首在Merida手中转了个圈，尖锋指着Anna的鼻子：“就近举例。”
Anna眉脚挑起，两指夹了刀身，双眼如鹰般锐利：“最近的例子就是她明明喜欢Olaf，却因为大多数人觉得Olaf滑稽丑怪Toothless才是吉祥物界新宠，而一直不敢言明。更普遍的例子是，她明明只比我大2岁，喜欢淡色系轻盈飘逸简单大方的打扮，却为了配合公司上层那位颇为欣赏她的女老板爱好，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老上10岁！”
“我讨厌轻佻的颜色。”
Emily.Watson夫人大步走过一系列颜色大胆、梦幻轻盈的彩砖，Elsa只好赶紧打发工作人员把这批货退掉。
“自然、大气、端庄、成熟、韵味、余香，庭院装饰就如女人的妆容。厨房可以看出一个女人固守堡垒的本领，庭院就是展示女人风韵品味的画廊。”
Watson夫人今天仍然一丝不苟地宣扬着千金不换的理念，大步流星地行走在她引以为傲的“城堡”中。
对的，城堡，“castle”公司，以庭院设计为主业，也只傲慢地承接Watson夫人看得上的庭院设计。
“Elsa，你今天的妆容我非常喜欢。蓝紫色的眼影，古典的韵味，搭配这身中袖裙装，裙摆略有弧度，大方得体，不失轻盈。”Watson对紧步跟在身后的Elsa投以一笑，拍拍她的肩，“我的好姑娘，你真是太让我满意了。”
“毕竟是自己的老板。”Merida耸耸肩，继续对付自己的木条，“你也注意点，Anna。别得罪了我们的大股东——Elsa。我们能这么自由自在窝在这里做自己喜欢的事，多得她的赞助。”
“总有一天这间‘surprise’要我靠我们自己支撑起来！”Anna一跃而起，双手叉腰，“给人们带来欢笑，给世界带来欢乐！为您制造无数惊喜的惊喜策划公司！”
“在那之前，能不能先想办法让金发妹快点过来？她已经缺勤好几天了。”
大声呐喊完口号的Anna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颓然坐入七零八落的碎布堆里：“Rapunzel……她不来，谁帮我把这些东西组装起来？”
“希望她没忘了两天后要交工。”Merida的木条竟然显露出弓的形状。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忘了！”Anna在嗓眼中反复揉捏这句话再混合100%不可思议元素挤出来。
“不是忘了，是会议延迟。”Elsa夸张地双手比划，似乎想要再现Waston夫人拖延会议时间的身影，“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你忘了。”
“我？不！我没忘！是惊喜派对太过成功！”Anna伸出食指，一字一顿，“工、作！你知道，这是工作！”
“我也是工作。”
“好了好了，不过是个家庭聚餐而已。”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两个女儿弯着腰在桌子下面压低声音吵架，用汤匙敲了玻璃杯，一声脆响，“开饭了哦。”
“是的，妈妈！”
女儿们立刻正襟危坐。面对母亲宠溺的笑容，迎上父亲慈爱的眼神，两姐妹再相视一笑，每月一次的Buck家家庭聚餐如期开始。
母亲做的重芝士披萨和奶油蘑菇汤永远让Anna赞不绝口、百吃不腻，父亲喜欢和Elsa讨论葡萄酒的色香和醇润，在繁华大城市为自己梦想努力的两姐妹与退居郊区安然度日的父母，即使生活上已经有了差异，在制造幸福的话题上总不会有枯竭的一天。
除了母亲在收拾碗筷的时候，从Anna手中接过擦拭好的碟子，无心的一问：“Anna，有意中人了吗？”
“呃……”
Anna迅速转头，将母亲的视线引到正和父亲讨论书籍的Elsa身上。
“Elsa呢？”
“啊……哦……嗯，那个……”Elsa绞着双手，羞涩地咧嘴笑得僵硬，眼神飘忽到一旁，“现在……没，不过，很快就会有了。放心吧！妈妈！很快！”
“噢，那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母亲双手交叠在胸前，深吸一口气，缩起双肩，仿佛幸福已经降临，她要全神贯注去迎接。
灰蓝色的车奔驰在由郊外回城的道路上，宽阔平坦的柏油路，高高立起的路灯，车子行驶平稳，速度恰当。车内播放着适合夜晚倾听的轻音乐，旋律交织成森林中初阳升起时万物苏醒的景致，抚平心中的浮躁，安慰身体的疲惫。
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Anna并没有领略音乐的本质，她在乐曲行进到轻快跳跃的节奏时，终于从沉默中爆发：“什么‘很快’？Elsa你根本还没打算交男朋友吧？”
Elsa把握着方向盘，极度注意安全地目视前方，平心静气地回答：“我可以现在开始打算。”
“现在开始？好吧，因为妈妈希望，所以你去满足？真是比圣诞老人还敬业。”
“你也可以开始考虑了，Anna。”
“我？喂喂，Wait！”Anna拍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瞪着Elsa的侧脸，从她眼角余光读出毫无玩笑意味的肯定，“是你自己向妈妈许下那种不顾自己真心的承诺，不要把我拉上！”
“真心？我的真心就是，从现在开始、认真、物色一个男朋友。”微微颔首，加重语气。
“天啊！你竟然连自己的真心都可以否认！”
“我没有否认。”不知为何在这种要吵个热火朝天的情况下Elsa感觉掌心一片凉意，伸手摸了空调开关，“Anna，你把空调打开了？”
“这种时候你还管什么空调？”Anna双手环胸，两条辫子贴着她气鼓鼓的脸，“撒谎鬼Elsa。”
“撒谎？”Elsa也没心情管空调怎么样了，拍了拍方向盘，稍微提高声调，“我什么时候撒过谎？”
“那你就是胆小鬼！连自己撒谎都不敢承认！”
“真是越说越离谱……”
打了侧灯，转动方向盘，微微加大油门打算超过前车，手在方向盘上一过，像摸在冰面上的打滑，车子不干不脆地往侧边一摆，差点擦撞前车后车灯，Elsa赶忙点了油门。
Anna完全没感觉到车身的摇晃，不依不饶地专注着辩论：“你不是胆小鬼吗？那么Olaf呢？这么多天了，你用Toothless换回Olaf了吗？”
话题直指自己喜欢的事物，同时也戳到了软肋。Elsa扬起下巴，不去理会方向盘的异样，尽量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挂饰一直在我的包里。”
“挂饰？什么挂饰？Toothless？Olaf？”
“我是打算哪天下班……有空再过去……”
“哪天？得了吧，你根本没勇气。”
眼角余光瞄到Anna轻蔑耸肩的模样，Elsa猛然觉得脸一阵涨红，双手握紧方向盘，用要将它掰断的气势紧紧握着。
“我有！”
话音刚落，冰棱从方向盘上直刺而起，像沉睡长久的倒刺突然想到该茁壮成长于是一瞬间将陈年累月的份一口气吐出来。
音乐还在播放，不知何时结束了轻快的曲调，换做稍显诡异的激昂。
冰棱从Elsa的指间刺出，如针尖般精细的刺锋凝聚着仪表盘上微弱的荧光。
Anna还在喋喋不休，越来越快的语速，越来越气势充足的用词。
“Anna，这是……什么？”
Elsa问。
声音很轻，就像那种不由自主的叹息。
但是她能清楚听到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所发的每一个音，因为在她提问的一瞬，音乐似乎戛然而止，Anna似乎屏气收声。
她觉得不可思议，她觉得有谁在刚才一个微妙的时间触碰了一个魔法，于是转头看向Anna，看向自己的妹妹。
Anna也像定格了。定格在一个奇怪的时间中，保持着一脸惊恐的表情，手指着前方，张开口，声嘶力竭。
“Elsa！”
刺耳的喇叭声洪水般扑面而来，吞没了音乐，吞没了Anna的惊恐，吞没了停滞的时间，吞没了一切。
红色的信号灯慢了一步映入Elsa的眼中。
不知过了多久，额头有湿漉漉的感觉。
下雨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有疲惫不堪的感觉。
今天又加班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Anna呼唤的感觉。
痒痒的，粘粘的，挥之不去的。
——El……Elsa。
轻轻摆动头，晕眩得想吐。
——Elsa。
张口，发出沙哑的声音：“……Anna？”
“Elsa！”
啊，是Anna。Anna，Anna，家庭聚餐，回程，驾车，方向盘，鸣笛，红灯，十字路口，大货车……
我都做了什么！
Elsa清醒过来。但她分不清自己是否睁开了眼，四周一片黑暗，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Anna？Anna！”
“听到了，我听到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看不见Anna，只听得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吸鼻涕的不雅。
到底是谁害她那么悲伤？
“Elsa？Elasa，你还好吗？”
害她悲伤，让她难过，惹她生气，逼她着急的那个人……就是我啊。
Elsa抬起手，她的大脑拼命命令她的身体抬起手，即使剧痛让她神经抽搐、肌肉痉挛，黏糊糊凉呼呼的液体让头很不舒服，她还是摆出轻松自在地答案。
“我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我又不自觉地撒谎了……
就像回应这个结论一般，轰隆的巨响无预警地震动整个黑暗的空间，Elsa无法控制地四肢弹跳，甚至感觉内脏在体内翻滚，身体就快压抑不住从背部而起的撞击翻滚过去。然而，当黑暗被撕裂，不，应该被冲破的时候，当那座拔地而起的冰山所形成的的阴影压在面前的时候，震动停止了。
平静下来，应该说，没有任何言语、声音，足以形容这冲破现实的情境。
Elsa只能呆呆看着，看着透亮的冰体像鲸鱼般巨大，映照着、流转着救护车刺目的红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