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过千年》沙圣惋

1、相遇

　　序
　　庄严华丽的宫殿被艳如红莲的火焰一寸寸的吞噬，无暇的大理石地板被大片大片的鲜血玷污得惨不忍睹。
　　那曾被称为“人间伊甸”的繁盛国家，拥有最肥沃的土地、最强大得军队、最英明的君王，却在一夜之间崩落，惨遭屠城，化作废墟。
　　白天还生机勃勃的国家，只过了一夜，便只有亡灵游荡，几乎不留一个生灵。
　　几乎……
　　在阴湿的地道里，本应以生命守护这个国家的骑士，被所有人承认是本国首席剑士的那个男人，却逃离了……带着怀中紧抱着的，已冰冷的女子。
　　女子背后涌出的血染满他的身，他的眼中，令人全身发冷的黑暗，深不见底。
　　我……不会放开你的。就算是死亡，也别想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不论用多长的时间……
　　我，一定会找到你。

　　“不……好痛……”
　　深夜，少女因疼痛而蜷缩着身体，手指痉挛着，将背后的衣服抓得皱成一团。
　　白皙的背脊上，一道狭长的蔷薇红胎记从右肩一直延伸至左腰，如同割裂身体的伤痕般，难以忍耐
　　地抽痛着。
　　体内，一个声音，因为痛，也因为梦，而低声哭泣着。
　　不要……不要找我。让我就这样消失，就这样离开。求你，不要找到我。
　　因为……我已经……不想再见你了

　　before
　　“砂名，你怎么了？气色……很不好呢。”
　　当我缓过神来，看到面前女孩停下来看着我，天真的眼中写满关切和担忧。
　　阳光透过她的发间闪耀这金黄的光芒，让我不禁眯起眼。
　　好温暖……呢。
　　她叫美纱，是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也是她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原来还有人愿意接纳我，接纳甚至被自己亲生父母遗弃的我。
　　也让我知道，这世界上的阳光，原来是温暖的。
　　“砂名，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她抬头看着我，双眼纯粹而天真。
　　“放心吧，没事的。”我笑笑，抬起手，习惯性地，像个大姐姐一样揉乱她的头发，“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没睡好……这么说，你又做那个梦了？”美纱的语气突然急转之上，充满好奇和期待，还有……兴奋。
　　糟……糟了！我刚想立刻跑开，却被美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然后，一边撒娇似的摇着，一边用闪闪发亮的大眼睛望着我。
　　“好好哦～砂名，你又梦到什么精彩情节了没有？好浪漫哦，同一个梦从小做到大，那里面的女生一定是你的前世啦。然后就会有一个又帅又强的骑士转世来追你。在历经艰难险阻后，终于幸福快乐地永远在一起……砂名，”她终于从幻想中醒过来，拍拍我的肩，一脸严肃，下定决心般，“我一定会为你祈祷让你的骑士早点出现的！”
　　唉，果然出现了，少女漫画中毒症状。
　　像往常那样，我不由自主地又揉揉她的头发，在她低下头去的瞬间，苦笑。
　　美纱，你只知道那个梦，我从小到大都会梦到。却不知，每场梦醒后，背后胎记都会疼痛。一次，比一次痛，直痛到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痛到甚至已不知道，那疼痛着的伤，是在背上，在心里，还是……在灵魂深处。
　　那样强烈的爱情，尖锐决绝，会让所有被卷入其中的人陷入疯狂。飞蛾扑火，玉石俱焚。
　　我……不想这样。我只想在普通生活中，拥有一份平稳温馨的感情，守护好对自己重要的人。而每次只要一想到那个梦和背后的胎记，强烈的不安和不好的预感会汹涌而来，仿佛，会被淹没。就像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虚无，随时会崩毁。
　　所以，我不想去承认。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不管你是什么人，那与我无关。
　　不管是谁都好，请你……不要找到我。

　　1
　　到了学校，在上课前还有一段时间，我趴在桌上补眠。
　　“呐，砂名，你听说了吗？今天会有一个转学生来我们班哦。传说他家很有钱，而且重点是，他超帅的！”
　　“哦？是吗？”实在没精神理会美纱在耳边花痴地叨念，我随便应了一句 ，就又趴回到桌上。
　　然后突然间，美纱的声音消失了。
　　我感觉得到周围所有人都在同一秒钟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茫然地抬起头，顺着大家的目光瞄了一眼门口站着的男生。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了。背后的胎记，好痛。痛到，快麻木了。
　　他站在门口，被额发稍微遮挡的细长双眼直直盯着我。那双漆黑如同暗夜的眼，仿佛会一滴滴流出侵蚀人心的毒液般，有着致命的诱惑。有引来无数扑火飞蛾的魔力。
　　直视的目光仿佛穿透一切般直刺入心脏，传递来强烈得令人窒息的情感：爱怜、占有、疼痛、欲望……还有，责备。
　　看到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了恐惧。想要转身，逃走，永远远离他。但身体却僵直在原地，无法挪动分毫。
　　“我……找到你了。”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摄人心魂，他伸出手，轻抚我的脸颊。熟悉的气息将我包裹，意识渐渐朦胧起来。
　　千年前的相遇，心灵的震撼，逃避与追逐，误解与憎恨，彼此灵魂深深契合，直至生死相许。还有……那经过几生几世，穿越千年时空也无法忘记的，深深刻入骨血的名字。
　　“赛……雷斯？”
　　不对……那是什么？这些……不是我的记忆！那个名字，不是我呼唤的！
　　而面前的人，却因这个名字而狂喜，不顾一切地突然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用力得几乎连骨头都要被他折断。
　　“喂，你干什么！放手！你这个……唔……”
　　我怒吼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突然被他吞没，他……竟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吻我？
　　被惊呆掉的我甚至忘了挣扎，只若由他掠夺。那熟悉狂野的气息，让大脑空白的甜美，令人沉沦的罪恶……渐渐地，眼前的景物慢慢暗淡，意识被一点点抽离。最后一点意识消失前，我听到什么人哭泣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来找我？不要，再跟我扯上任何关系了！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你会……死……的……

　　2
　　朦朦胧胧中，一股香辣冰凉的液体流入喉咙。然后……
　　“咳，好……好辣！咳，咳咳咳……”我一下子坐起来，嗓子辣的像要烧起来似的。
　　“那，水。”一杯清水递到我面前。
　　“谢了。”一口气把水喝完，喉咙里的烧灼感稍微褪去，我才发现有什么不太对。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我指着面前那一脸谑笑的男子大叫，“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还有，你给我喝的什么！？”
　　“一点点白兰地而已。然后，这里是医务室。”他笑着靠近，在我耳边说，用那暧昧低沉的声音，“没办法，谁让你只不过是一个kiss而已，都会缺氧昏过去。”
　　kiss？
　　“你这色狼！变态！混蛋！离我远一点！”
　　“喂喂，小姐，不要突然就用枕头砸，会死人的。”
　　“就是砸死你才好！”我恨恨地道。我的初吻……就这样莫名其妙没了！
　　他突然安静，刚才那像白痴一样的笑容完全从脸上消失。他慢慢靠近，用凌厉的可怕的眼神盯着我的眼。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
　　“你……干什么。”我不由得向后挪动，下意识地躲避他。
　　似乎察觉到我的瑟缩，他停止了接近，但双眼却仍盯着我，用掺杂着悲伤的眼神。
　　“你，真的完全把我忘了，索菲。”
　　心猛地颤了一下。因为看见他眼中流露出的，那深入骨髓的寂寞。
　　“你……你在说些什么呀。”想要隐藏那一瞬的悸动，我急忙否定，用故作轻蔑的语气，“什么索菲，听都没听过……”
　　“你就是索菲！”
　　我不禁一阵颤栗。
　　那语气，太过坚决，不容许任何人提出异议。坚决得……令人害怕。
　　发觉到气氛的紧绷，他轻叹一口气，敛去一身凌厉的气势，刻意放柔了声音：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度。经过了好几代帝王的精心治理，终于到了强盛的顶峰。国内人人安居乐业，四海升平。到了有一年，一个在各国间流浪的骑士来到这里，以他卓越的剑术和才能，赢得了当代帝王的赏识和全国人民的尊敬。后来，一直四处旅行的他在这里停留了下来。因为，他与这里帝王的女儿，一个绝色的公主相知、相爱、生死相许。然而，然而，也许是因为太幸福了，也许幸福到连天都要嫉妒。没有多久，帝国内突然出现一支神秘的军队。仿佛天罚般，一夜之间就颠覆了整个王朝。骑士一人对战数敌，渐渐疲累体力不支，而这时一个敌人从骑士背后出剑……结果，是公主，为骑士挡下致命的一剑后，死去了。心灰意冷的骑士离开了破败的帝国……
　　“但是，他没有放弃。从那时起，他开始寻找公主的转世。一直找，一直找……找了一千三百多年以后，终于……”他靠近我的脸，唇角勾起邪魅的一笑，“他找到了。”
　　虽然，他没有说，但从他的眼里，我看到这样的意思：你就是我费尽一生所找到的情人，所以就算你拒绝，我也决不会放开你。
　　“嗯……那个你开玩笑的吧。”目光悄悄别开他的视线。就算潜意识中相信他的话，但仍想拒绝，“怎么想都不可能啊，一千三百年耶，普通人……活不了那么久吧。”
　　他近乎无奈地叹口气，摸摸我的头：“索菲，这世界上有一种‘转世魔法’的东西，高等魔法师可以在身体无重伤的前提下，使用全部的魔力来驱动这个魔法，就能使灵体分离，重新投胎转世，并且保留前世的魔力和记忆。全世界对魔法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可你……想当年索菲可是全帝国的首席魔法师啊。”
　　“唉……”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还同时用一种看白痴的怜悯加惋惜的目光看着我。
　　……火大。
　　我猛地站起来，迅速穿好鞋子，然后回头，用最冰冷的声音说：“同学，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有任何兴趣听一个妄想症病人讲他一切荒谬的幻想。再！见！”说完，我毫不犹豫地拉开医务室的门，然后……
　　“哎哟！”“好痛！”“快起来！你压到我了！”……
　　几乎全班人都跌了进来。再明显不过了，刚才的话绝对被他们趴在门上听得一清二楚。
　　“砂名……”美纱用蒙上了一层薄薄水雾的双眼望着我。
　　冷静，冷静点。美纱只是平时爱幻想，但她是有理智的，一定不会相信这种荒谬的事会在现实中发……
　　“砂名，你们……好浪漫哦！”

　　3
　　西融凌，因为在之前的学校引发暴力事件，使一名学生重伤，因而转学。同学们对他的印象是温和幽默、帅气又很温柔，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但我知道，他只是伪装而已。那深不见底的双眼和在医务室时散发出的凌厉迫人的气势，都告知着：这家伙不是普通人。而且……极度危险。
　　不过，为什么，像这样一个人，会一整天在脸上挂着白痴笑容一直粘在我身边跟进跟出的啊！根本就一副与危险搭不上边的痞子样嘛！
　　实在被烦得透不过气的我，费尽心思找个空档，翘课躲到空无一人的天台上。
　　“西融……凌……”我平躺下，睁着茫然的眼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深爱着你并寻找了你一千三百年的情人。”
　　一张好看得让人窒息的脸，带着一脸灿烂的笑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西……西融……！”我一下子跳起来。
　　“叫我凌。”他笑嘻嘻地看着我，“或者，赛雷斯也可以。”
　　“你……”天哪，谁来行行好杀了我吧。都躲到这里了，还被找到？“烦不烦啊，你就不能少跟着我一会儿吗？”
　　“不能。”他竟直接一口回绝，“如果我不能一直看着你、碰触到你的话，我害怕你会突然消失。”
　　他的神色一黯，声音沉了下去：“索菲，一千三百年，真的太长……太长了……”
　　那么无奈，又悲伤的语气，漫溢着刻骨的思念。他是真的如此的深爱这那个名叫“索菲”的女子。
　　深爱……着……
　　他慢慢伸出手，温暖的指尖轻触到我的脸颊。
　　“索菲……”他低声呼唤，用充满磁性的声音。
　　索菲？
　　“不要碰我！”我猛地打开他的手成功地看见他惊讶的神色。我相信他的感情，也并不讨厌他，甚至，还被他散发的那引人沉沦的毒性吸引。但他只是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如果再这样下去，当两个人都完全深陷，到最后，彼此都必定会伤痕累累。所以，就算有些许残忍，也应定要趁现在，让它立刻终结。
　　“我不是索菲。”我坚决地直视着他，“她已经死了。就算我是她的转世，现在的我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听清楚了，我——不是你所爱的那个女人！”
　　“你是！”他的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我接下来的话就这样被哽在喉中，害怕得无法出口。
　　“就算经过一百年、一千年，不管你轮回了多少次，你都不会改变。我爱的，是你的灵魂。索菲，”
　　“我爱你。”
　　我……无法反驳。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决，但与他那可怕的坚定比起来，其实是多么微不足道。
　　完全，被他的气势盖过去了。可是……不能在这里妥协，一定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你这样，太奇怪了不是吗？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寻找？一千三百年那么久，你一定也遇到过更好的女人不是吗？为什么，非要她不可！或者，找一个各方面都与她相像的女人……”
　　“但那……不可能的。因为我……试过，和其他女人，和与她相像的女人在一起。可是……没有办法啊！”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提醒我无论多么相似，她们都不是索菲，不是我要的人。这个世界，我什么都不想要，只——除了你。”
　　“索菲，我只要你一个人就够了。”
　　“可……可是，我不想跟你扯上关系！”我，无法说服他。这样想着，我不自觉用了更残忍的话语，“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也有了重要的人，所以……我不需要你！你只会打扰我的幸福而已！所以，所以……”
　　“重要的——人？”略为上扬的语调，在那一瞬变的冰冷刺骨，“你说的，是那个叫‘美纱’的女孩，对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泛出嗜血的颜色。
　　引发暴力事件……使一名学生重伤……
　　“你想对她做什么！”我冲上去，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她跟我一样是个女孩子啊！我对她又不是……”
　　“我知道。”打断我的话，他邪笑着，轻易拉开我的手。那看来细瘦的手腕，竟有那么大的力量，“我当然知道，你们之间并不是那种感情，只不过是重要的姐妹罢了。但是，我还是不会允许的。”
　　“想看你的人，我就挖掉他的双眼。想碰触你的人，我就砍掉他的双手。而能在你眼中存在的人，我就一个一个让他们消失，直到——只剩我一个人为止。”
　　他……完全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他真的是那种可以毫不在乎地做出这种残忍的事的人！因为，可以感受得到，他背后浮现出那广阔而深邃，到来死亡的黑暗。
　　“以前你是公主，必须承担一国的责任。但现在，不同了。索菲，现在的我，可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你锁在那里，不让任何人看见。这样，你的世界，就可以只有我一人了吧。”
　　太疯狂了。他……好可怕……
　　强烈的压迫和恐惧令我全身颤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可我竟然……一脚踏空了！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向后倒了下去。
　　我竟然忘记了，这里是天台！
　　就在我开始坠落的那一刻，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臂，轻轻一拽，我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虽然，的确很想这样，但我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我不想害你悲伤哭泣。”他看着我微笑，是溢满宠溺与温柔的笑容。温柔得让人怀疑，他与刚才那邪佞阴戾的男子，不是同一个人。
　　“索菲，你刚才在说谎。现在的你根本，一点都不幸福的。你的心中充满了悲伤和寂寞。索菲，你需要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你。”
　　“所以，让我来爱你吧。”

　　4
　　拚了命地跑回家里，把所有们都紧紧锁上，终于全身虚软地跌坐在地上。可是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你需要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你。”
　　不要……不要看穿我。明明相见不到一天而已，他有什么资格，他凭什么把人心最隐秘处暴露在阳光下！为什么……会被这种人，说出我最想听的话……
　　的确，尽管戴上冷漠的面具，拒绝并恐惧着。但看不见的深处，仍是在渴求着，希望被爱。永远，并且，全心全意。
　　胸口，微微刺痛。
　　梦中的感觉还未完全消失：背后伤口麻木地疼痛。生命一丝一丝被抽空。情人的泪滚烫地，一滴滴落在脸上。
　　想要替他擦去眼泪，想要抹平他的悲伤。害怕会伤害他而想要逃离，却又如此难以忍耐地不舍……
　　虽然并不能完全清楚索菲的心意，但至少我知道，她是爱着赛雷斯的。
　　全心全意。

　　5
　　第二天清晨，美纱因为“某些原因”而没有像往常那样和我一起上学。于是我一个人在阳光的沐浴下，走在令人神清气爽的林荫大道上。一切都很让人心情舒畅，而至于身后的一些杂音，我决定无视。
　　“索菲，别走那么快嘛。也不知道你在气什么。”那“某些原因”仗着自己会魔法，一瞬间从后面赶上来，嬉皮笑脸地站在我的面前。
　　不知道我在气什么？！我听到自己理智的弦绷断的声音。
　　“西～融～凌～，你还真敢说！”我停住，转身，用杀人的目光拼命瞪他，“一大清早没经过任何人同意就突然在少女的床上出现，我没把你从窗户丢下去已经很仁慈了。”
　　“可是，索菲……”
　　“别叫我索菲！”
　　“那我要叫你什么？”凌一脸错愕的神情。
　　“菲菲？”
　　我……我倒！
　　我是真的倒了，因为我踩到不知哪个无良人丢的香蕉皮。
　　凌急忙眼明手快地从背后抱住我，避免了我与大地亲吻的命运。
　　然后，N分钟经过。
　　“呃，那个，西融同学。我很感谢你扶了我一下，但是……麻烦你……你想抱我抱到什么时候！”
　　双臂环着我的腰，胸口贴着我整个背部，额头轻靠着我颈部裸露的皮肤。这样暧昧得令人发麻的姿势，从刚才一直持续到现在。
　　“你的身体……好温暖。”轻轻呢喃的声音，带着微的沙哑。
　　“废话！我又不是死人，当然是……暖……的……”
　　渐渐，意识到他话语的含义，我突然无法再出声。
　　的确，我的身体是暖的。因为……我还活着。而在凌的记忆中，最后的索菲，是冰冷的。
　　他一定是一直紧抱着索菲的身体，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地冰冷，都仍不放开。
　　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啊……
　　正当我想得出神的时候，脖子上突然痒痒的。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靠近了我的脖子根。
　　“啜”亲吻的声音。
　　“西！融！凌！你给我站住！”
　　“哎，不过是一个good morning kiss而已，别那么大火气嘛。”
　　“去~死～！”
　　我和凌追打着跑开，当林荫小道完全离开我们视线范围，浓密的树叶间一角白衣也同时闪过。
　　“果然，被赛雷斯先找到了呐。索菲公主。哦不，应该是——”
　　“我们尊敬的，王妃大人。”

　　6
　　“什么？换座位！？”一进教室，美纱就神秘兮兮地跑过来，张口说出的，却是这样的事。
　　“为什么？！今天早上你故意不等我就算了，为什么现在又说要和西融那家伙换座位！？”难道连你，也要遗弃我了吗？
　　“哎呀，你的真命天子出现了，我当然不好意思再当电灯泡嘛。”美纱故作暧昧地向我眨眼。
　　“什么真命天子！那家伙跟我没有关系！”我没好气地道。
　　美纱轻轻地“咦”了一声，凑近我的脸认真看了好久，才开口道：“砂名，你在生气吗？”
　　“没错！那家伙有惹人生气的天分！”
　　听完我的话，美纱竟然笑了，很开心似地笑。
　　“砂名，果然，小凌凌对你而言，是特别的人呢。”
　　“怎么……这么说？”
　　“因为砂名，从小你就一直刻意隐藏自己的感情。不论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人，你都只带着一脸平静的微笑。虽然好像是很友好的样子，但实际上，好冷漠。你以这种方式拒绝着所有人的接近，甚至……包括我。”
　　“可是从昨天小凌凌出现开始，不过一天的时间而已，你露出了我几年都没有在你脸上看到过的表情：无奈、气愤、感动、迷茫……甚至连悲伤的表情，看起来都好生动。砂名，如果你能一直这样在他身边，毫不压抑地露出各种表情。那么你，也一定可以过得更快乐吧——咦，他过来了，我就自动消失喽。”
　　她笑着吐吐舌头，转身要走。不知为什么，这她常有的表情，那一瞬间我觉得如此虚幻。连那略显急促的转移话题，也让我觉得她仿佛是在逃避。
　　所以我几乎立刻拉住了她。
　　“……砂名……”她回头，我看到她红红的眼眶里蓄满透明的液体。
　　“我……我没事的啦。”她慌忙抽出手，胡乱地抹掉眼泪，“只不过……想到以后砂名就不再需要我了……”
　　她突然哽咽，两颗眼泪迅速滑落腮边。
　　“果然……还是会觉得……寂寞呢。”含着泪，她轻轻微笑。那样的表情，苍白虚幻，仿佛一碰，就要碎掉了。
　　我，怔在原地。
　　她，哭了？那个天真到缺根筋，永远不知悲伤为何物的美纱，哭了？
　　而且……是因为我？
　　明明是，最重要的妹妹。那个带给我温暖，我唯一想要怜惜的人，却被我害得，哭泣。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到昨天为止一切都还好好的，到底……哪里弄错了！？
　　究竟……哪里……
　　“索菲，你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在想我？”一个人从对面走来，亲昵地拍我的头，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仿佛看不到一丝阴霾。无端地，这令我联想起美纱的泪。
　　“放开。”我冷冷地开口，不掺杂一丝温度。
　　我感觉到他的惊讶。那抚摸着我的头发的温暖的手，迟疑了一下，但终于还是拿开了。
　　我敢打赌，他的心，一定刺痛了一个瞬间。
　　但他仍然笑着，就好像，没受到过任何伤害般，温和地对我微笑着，“怎么了？索菲？”
　　那是关切的语气，让人感到温暖。但我……
　　“我厌烦了。”我抬头，用尽量不带任何情绪的双眼直视着他。“我已经厌烦这种前世今生的游戏了。什么魔法、公主，我从始至今就没信过。”
　　故作冷漠，说着诅咒般残酷的话语。西融凌，即使是如此坚强的你，也会痛苦吧。
　　“不好意思揭穿你这么拙劣的搭讪方法，但没办法，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不想再继续沉沦在你的致命诱惑中，否则，总有一天，一定会伤害到我最重要的人，也更重地伤到你，所以……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好了，可惜我不是你的索菲。本来一开始的时候假装来骗骗你还满有趣的，但现在却越来越无聊了。”
　　离开吧。趁着现在还没有纠结得过深，请你，离开吧。
　　“别再打扰我的生活了。你的索菲不是早就死了吗？如果真的那么想找她的话——”
　　“你也去死好了！”
　　凌，沉默了。额前的发遮住他的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此时那英挺的眉必定纠结成一团。那细长的眼中所包含的，必定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因为没人可以忍受，被自己深爱之人，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一切，结束了。
　　我转身离去。
　　一双手，慢慢伸过来，从背后轻柔地搂住我。
　　是非常温柔的，充满爱意。
　　“你……干什么！我不是说了……”
　　“你的演技太差了，索菲。”凌微笑着，即使眼中仍有些许疼痛，“你骂不走我的。我是个厚脸皮，又贪心的人。所以，就算被你讨厌，就算成为你的出气筒，就算……被伤得体无完肤也没关系。我，不会走的。”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看着他的笑脸，一直看到鼻头发酸，眼眶一阵潮湿。
　　什……什么啊。这种泛滥的台词，明明谁都会说，明明应该免疫了才对。可是为什么，却那么丢脸地，想要趴在他胸前狠狠地哭泣。
　　或许，一旦一直隐藏的期望被人发现，一旦被人温柔的对待，埋藏起来的寂寞就会倾巢而出。
　　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人，连受伤也不在意，毫无条件地爱着。
　　全心全意。

　　7
　　“索菲。”他低头，伏在我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等一下站在我身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咦？”
　　我还没反应过来，凌手一抖，一块橡皮擦突然如箭般笔直射出，没入窗外一棵树茂密的枝叶中。
　　几片树叶被震落，缓缓飘下。
　　“哎呀呀，那么久没见，还是那么粗鲁呢，赛雷斯。”
　　随着话音，一个白衣男子竟突然在窗口出现。而后轻巧一跃，及其优雅地落在我们面前。
　　双眼细长妩媚如同女子，衣袍宽松长发披散，带着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轻松表情和戏谑的笑。倒十足像个看破世事潇洒闲适的隐者。
　　他单膝点地，右手画过一个优美的弧，放在左肩，跪在我的面前。
　　“在下萨菲尔，现任赤王大人南方护卫。奉赤王大人之命，前来迎接他的新娘——公主殿下。”
　　赤王的……新娘？说是公主，再看凌那一脸不爽的表情，难不成，在指……我？
　　喂，前世的，你命犯桃花吗？
　　“我没兴趣当见都没见过的大叔的新娘，要嫁的话你自己去嫁好了。”看这叫萨菲尔的还颇有些姿色，可以用来满足一下同人女的YY之心。
　　“咦，那么快就拒绝……真的好吗？”萨菲尔平静地站起，嘴角浮起别有意味的笑，“可能你真的忘了呢。一千三百年前，因为你……”
　　一片树叶突然急速地从他脸旁擦过。锋利如刃的边沿迅速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如果，你再多说一个字的话——下一个目标，就是你的喉咙。”
　　几片树叶在凌的手心悬浮着。那一个字一个字，看似平静的话语，却带着可怕的杀气，锋利得令人颤抖。
　　凌，在生气。或者说，他在怕。
　　怕萨菲尔说出下面的话。
　　为什么？一千三百年前，关于索菲的事，还有赤王的事，有什么，重大的秘密吗？
　　虽然好奇，虽然不安，但是我完全不会害怕。因为凌，紧握着我的手。他在告诉我，他会保护我的。
　　不论发生什么事。
　　“赛雷斯，你——很自信嘛。”萨菲尔悠闲地笑着，“竟然那么轻易放狠话。要是输了，会很丢脸哦。”
　　“输？”凌冷笑，“为什么我记得，这一千三百年来，某人百战百败，而且每次跑得比谁都快呢？”
　　“某人”竟然眉毛都没动一下，仍然笑得云淡风轻：“可是，这次却不同呢，赛雷斯。原来的你，无论攻防都非常完美，根本找不到任何空隙。但现在，你的弱点，出现了。”
　　他抬起手，直指着……我？
　　我，会成为凌的弱点？
　　“放心，不会有事的。”凌回头微笑，紧紧握了握我的手。
　　他笑得很轻松。他手心满是汗。他指尖冰凉。
　　不会有事的。凌一定不会输的！
　　一定，不会……吧。

　　8
　　凌和萨菲尔开始了战斗。
　　气流激烈地碰撞，令整间教室都几乎震动起来。狂风撕碎了桌椅，将木屑碎片卷入空中，也扬起两人的衣与发。
　　这就是魔法师之间的战斗啊。简直就像是不同次元的世界。如果普通人被卷入其中，一定一瞬间就会被力量的漩涡撕得粉碎！
　　然而，形成对比的是，在我以及同学们的周围，非常平静。在凌所设的结界保护下，这里的空气几乎都没发生过流动。
　　可我的眉，却越皱越紧。
　　凌他，是不是放了太多力量在这结界上了？同样的魔法，为什么他使用起来比萨菲尔吃力几倍？
　　而且，他似乎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有意无意地，他时不时地回头注意我的安危，几次都差点被萨菲尔击中。
　　——“这次，你的弱点出现了。”
　　慌乱、焦躁充满了我的心。然后又一次地，在凌回头的瞬间，一柄水凝成的利刃，刺向了他的后心。
　　来不及了！
　　“啪！”水刃与一把突然飞出的椅子相撞，水滴与木片扬起，散落，如落英缤纷。
　　凌惊讶地看着突然从结界中冲出来、还丢出一把椅子的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让开！”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一把抢过凌手中的剑，挡在他前面，“如果你不行的话，就退下去！我来！”
　　也许的确自不量力，但，不想只被保护而已。想要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作战。那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索菲的心情。
　　不想……他死。也想要，保护他。赛雷斯——我最重要的，情人。
　　“呵呵，还真是勇敢呢。不过也好，就让我看看吧，传说中的，公主殿下的力量。”萨菲尔一扬手，一个水球，化作一只巨大的雷鸟，挟着风向我俯冲而来。
　　为……为什么要用那么强的招式啊！出点弱招让我耍帅一下不行吗？犯规啦！早知道刚才就不要冲出来了。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攻击并没有来临，我睁开眼，看见站在我身前的凌，冲我微笑。
　　没有原来的焦躁与不安，他的笑里包含的是欣慰和理解。
　　那一刻，我知道。这一战，我们赢定了。

　　after
　　“没水准！没大脑！不尊重他人劳动成果。竟然打输了就跑！还有脸说是什么‘南方护卫’！”在我们大获全胜，萨菲尔像兔子一样立刻溜掉后，我不爽地抱怨，“你说是不是？西……融……”
　　回过头，我看到凌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
　　“你笑什么笑。牙齿白啊！”
　　“索菲，我能理解的。”他笑得暧昧，“想要保护最重要的人的心情。”
　　“什……什么最重要的人啊！你别擅自曲解别人的意思！”该死，我心虚个什么劲，“告诉你我气还没消哦。还有，别叫我索菲！”
　　“知道了。砂～名～”他仍是笑到脸快要烂掉。
　　唉～我只能无力地感叹。
　　看来这只粘人虫，我是甩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