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GL）》瓶子里嘀妖精

5、第五章

　　回去之后，陈大全虽说也是想着要帮顾春妹养身体，可他一个男人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每天开车又累，最多是拿钱出来，真正上心的还是陈铃，陈铃高中毕业，她从小无母，滋养补身的事情知晓的较少，但是为了顾春妹，她便开始自学，先是问问身边年龄比较大的阿姨，后来抽时间到网吧去查资料，一边查一边拿小本子记，不了解情况的都以为这姑娘是来网吧学习的。

　　记录之后，她就四处去买材料，回来按照上面说的给顾春妹煲汤，顾春妹在农村的时候从来没喝过煲出来的汤，所谓的汤也就是用清水加点肉在锅里煮一煮，所以第一次喝的时候，顾春妹真的很不习惯，她觉得这东西实在太难以下咽，味道又怪又腻。

　　好在陈铃有耐心，想方设法的哄顾春妹把汤喝下去，久而久之，顾春妹也就习惯了那种味道，陈铃给她做，她就乖乖的喝，她特别喜欢扒在厨房门边看陈铃煲汤，陈铃干活的时候特别专注，表情认真，额间微微渗出些汗湿，顾春妹看得都入了神，同样的父母，怎么生出来的孩子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陈大全样貌丑陋，可陈铃却如此的好看，由于她平时打扮比较中性和随意，顾春妹甚至觉得陈铃要比街上好多男孩子都帅气。

　　假如以后怀上了宝宝，顾春妹希望孩子千万不要像陈大全，最好生得像陈铃那样。

　　美好的怀孕准备在时刻进行着，陈铃一门心思的给顾春妹滋补身体，渴望着哥嫂能快些有个孩子，让这个家更稳定和安宁。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个艳阳天，在店里忙着给客人上菜的陈铃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听完电话那边所说的话，她整个人都懵了，陈铃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当看到哥哥被碾撞得惨不忍睹的尸体时，她几乎崩溃的瘫到了地上…

　　顾春妹知道陈大全出车祸的消息已经是半夜了，她吓得电话差点掉在地上，心怦怦的乱跳，七上八下的。陈铃仍在医院，就她一个人在家，听说陈大全死了，顾春妹脑子里嗡嗡响，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害怕，她缩在床边，慢慢的，脸颊有泪水开始流下来，安静的房间内隐隐潜伏着抽泣声，时间一点点划过，直到细微的情绪渐渐失控，如洪水般袭来，山崩地裂。

　　顾春妹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其实她并不爱陈大全，这个男人白天上班，回来也只是呼呼大睡，唯一和她接触交流的时候就是在床上，但是，他跟她生活了将近一年，给她吃、穿，从不吝啬为她花钱，连半个指头都没动过她，陈大全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男人了，顾春妹觉得心很痛，她的命怎么如此的苦，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为何突然之间，老天又要将这一切剥夺。

　　生活，大多时候与爱无关，悲怆的眼泪也许会有那么几分情意，但更多时候，人们哭的往往是自己。

　　那一晚，顾春妹脑海里回想起许多以前的画面，她在家时无条件的为父母和兄弟操劳，嫁人后被丈夫辱骂虐~待，还有来到陈家后，陈氏兄妹待她的点点滴滴，她很珍惜现在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一点儿也不想失去，可是陈大全说走就走了，顾春妹对未来又充满了恐惧和迷茫，就像是她从丈夫家里跑出来的那个晚上，孤身一人，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以后自己是不是又会被卖掉，下一个男人会不会打她、骂她…

　　迷茫的混乱中，顾春妹也想到了陈铃，陈铃现在一定很痛苦吧，一定比她现在还痛，想到这些，顾春妹觉得更加的难受，眼泪几乎打湿了半片床单。

　　对顾春妹来说，那是个浑浑噩噩的夜晚，然而对陈铃来讲，却是天崩地裂的一夜，陈铃整夜都蹲在医院的长廊里，她已经哭得没有眼泪，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在陈铃的记忆里，对父母的印象并不深，他们去世时她还小，哭一哭也就忘了，真正的至亲是从小把她养大的哥哥，陈大全对她而言就是父母双亲，是她唯一的亲人和支柱。

　　以前，陈大全还小的时候，天天去工地搬砖，空闲时间还去做别的兼职，一天打几份工，就为了给陈铃挣口饭吃，他供陈铃读完高中，原本还想供她上大学，是陈铃坚持不愿再读书，陈大全才作罢。陈铃骨子里的男孩子性格也是因为她的哥哥，她总讨厌自己的女儿身，恨自己太弱小，不能像哥哥一样撑起一片天，不能为哥哥多分担些生活的艰辛，所以陈铃总把自己当男孩，并不是那种刻意的在穿着打扮上的模仿，而是发自内心的性格上的转变。

　　很多人认识陈铃之后，都说刚开始接触时，觉得她像个假小子，可是深入交往，却又觉得她其实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女孩。因为，对陈铃而言，她希望自己可以坚强得像个弟弟一样，替陈大全分担家庭的重任，又能像妹妹一样照顾哥哥的生活起居。

　　二十岁的陈铃，哥哥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有哥的地方才是一个家，现在哥哥走了，她终于变成了孤零零一个人，那费尽心血经营起来的家…垮了…

　　医院里，连空气中都透着死亡的气氛，吸进肺里，无形的阴寒沿着血液流窜到每一个毛孔，陈铃蜷缩成了一团，值班的护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觉得她可怜，有人给她送些水，还叫她到那边去坐会儿，可是都被陈铃一一拒绝，其实陈铃并不是真的没人陪，她可以打电话叫柳华玉来，多年的好友，发生了这样事情，哪怕是这样陪蹲一整夜，柳华玉都绝不会有半句怨言，然而陈铃并没有告诉柳华玉，她今天只打了一个电话，就是通知在家的顾春妹，然后就这样一个人待着，她知道顾春妹不会来医院，因为顾春妹平时除了去市场买菜就很少出门，根本不知道医院在哪里。而陈铃也不希望她来，陈铃现在只想一个人，这个夜晚，她好像抛弃了整个世界，用自己的孤独祭奠着刚刚离开人世的哥哥。

　　……

　　陈大全的这场车祸，他自己负有一半的责任，因为他的疲劳驾驶和对方的违反交通规则交集到一起才酿成惨祸。生命的逝去，换来的不过是少得可怜的人道主义赔偿款，陈铃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抱着哥哥的骨灰，陈铃的心绞痛得像是被人用刀子在戳，陈大全的后事，全是陈铃一人办完的，柳华玉得到消息后过来帮了不少忙，顾春妹想帮忙，却无从下手，她看着几日之内就憔悴得吓人的陈铃，难过得要命。每天，她都早早起来，给陈铃做好吃的，可是陈铃三次有两次不吃。

　　陈铃不是跟顾春妹闹别扭，而是真的不饿，她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一闭眼，脑子里全是哥哥惨烈的样子，给陈大全办完后事，陈铃还得继续上班，身心疲惫的她只能强撑着，陈铃觉得就这样勉强着吧，等真的达到某个临界点，她就如行尸走肉一样累死了，也挺好的，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这些日子，顾春妹同样过得不好，她担心陈铃，也担心她自己的未来，在这个屋子里，不再有笑声，陈铃下班也很少说话，有时候连饭都不吃，一个人闷在房间，顾春妹默默承受着无形的压抑，她对这个城市仍旧陌生，她的世界很小很小，她躲在里面处处都是忐忑和不安，这样的情绪日益膨胀，顾春妹却无处倾诉。

　　终于有一天，顾春妹做好了晚饭，而陈铃回来又是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回了房，顾春妹默默的将饭菜端回厨房，一个人怔怔的站在厅里，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纷涌而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就是觉得很难过。顾春妹轻轻推开陈铃的房门。

　　陈铃听到声音抬头看去，看到了已经满眼泪水的顾春妹，顾春妹慢慢走到陈铃身边，将自己拱到陈铃怀里，什么也不说，开始近乎宣泄的哭了起来，其实顾春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很迷茫，很无助。

　　直到这一刻，陈铃才忽然意识，也许自己还并不是一个人，自从哥哥去世，她与顾春妹就很少再有交流，陈铃下意识的把自己封闭起来，忽略了身边太多的事，看着怀里泪流不止的顾春妹，陈铃这才明白，原来哥哥去世，受到伤害的并不只是她一人，这个女孩同样也不好受。她一直以为顾春妹跟哥哥之间没有爱情，可她忘了，就算没有爱情，至少人是有感情的，一想到这些日子，由于自己的冷漠和忽视，这个从一开始就孤身一人的女孩独自承受的那份压力和痛苦，陈铃心里有了几许愧疚。

　　而这些天，陈铃自己内心压抑的苦楚也在顾春妹的眼泪下逐渐崩溃，所有的情绪都倾泄而出，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

　　这是陈大全死后，顾春妹与陈铃第一次有了心的接触，两人之间那被一夜打破的亲密在无形中悄然被修补。也许两个人的眼泪哭得并不是一回事儿，但至少在这一刻，她们彼此之间都觉得是一种安慰。

　　哭是种最好的发泄方式，将情绪全部都哭出来，心结便解开了。

　　那天晚上，哭着哭着，两个就累得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陈铃睁开肿得像核桃的眼睛，看到怀里脸颊上全是泪痕的顾春妹，心蓦的被狠狠撞了一下，她好像抓着浮木在大海中飘了很久很久，忽然一下子看到岛屿，又找回了生命的希望。人会心如死灰，多半是因为绝望，而绝望通常是由于孤独。

　　是的，人都是自私的、利已的，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自己，可是当你发现，你的世界真的只剩下你自己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又会突然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包括生命。

　　陈铃意识到，就算失去哥哥，她也还不能死，因为她还有一个人要照顾，这个身世悲凉的女孩来到了他们家，曾经给她、给哥哥都带来了无数欢笑和幸福，现在哥哥没了，她不能就这么丢下她自生自灭。

　　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理由，就能重新燃起一个人对生命、对生活的渴望，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