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忆红尘泪》平安之夜

2、第二章

　　漆黑夜幕下，北风呼啸，飞雪如絮，整个森林银装素裹，望不到边的白色中，有两个身影艰难穿梭着。
　　“真奇怪，我们这里常年四季如春，从未下过雪，今年怎么突然下起了这么大的雪？”披着兽皮，猎户打扮的男子皱着眉说道“听长辈们说天有异变，妖孽必现，莫不是真有妖孽出世了？”
　　同行男子却置若罔闻，一脸焦急的在地上寻找些什么。
　　此刻巫林杰根本无心于什么天变，妖孽，他只想赶快找到大夫说的灵草，带回去救自己的妻子和还未出生的孩子。本应下个月才该生产的妻子，不知为何竟然早产，稳婆又说她身体虚弱加上难产，母子危在旦夕，村里的大夫说若是寻得灵草，或许还有一救，正好今日来家里做客的猎户巫世宏说曾见过大夫所说的灵草，便主动请缨带巫林杰来林中寻药。
　　巫世宏见巫林杰焦急的样子，也不在纠结天气预言了，安慰道“杰哥，你别急，那灵草就在那边的悬崖旁，不是很远，只是这风大雪厚路难走了点，但一定赶得及的”
　　“世宏，谢谢你，这么晚了还要你带我来寻药”
　　“杰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平时你和嫂子又这么照顾我，早知道有天需要那灵草，之前就应该摘下来的，好了，不说那么多了，赶紧走吧”
　　两人顶着风雪继续前进，没有月亮星光，幸好积雪反射出雪光，虽不强，但也勉强能看得见些影子，加上巫世宏常在山中打猎，对这山了如指掌，两人前行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如今的世道，只因皇帝一份宏图霸业的野心，便是战火纷飞，狼烟四起，生灵涂炭，妖孽横行，百姓四处逃窜，却寻不得一处安生之所。
　　小巫村，是这乱世中难得一个世外桃源，远离中原，深处群山之中，倒是能安然度日，不受战乱影响。
　　“啊~”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夜的静谧。
　　“用力，用力啊，好，现在不要用力了，放松，节省点力气……”寒冬的夜极冷，可产婆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汗滴，专心的查看孕妇的情况，布满皱纹的手不时摸摸孕妇的肚子。
　　“阿婆，救孩子，一定要救孩子，不用管我”孕妇的细弱蚊吟，产婆却听得清楚，她皱起眉头说“别胡说，再坚持一下……”
　　“我不行了”孕妇打断了产婆的话，说“我知道，我已经不行了，可是孩子，求您，一定，一定要救他”孕妇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但仍然勉强支撑着，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不喊不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为给孩子多一点活下去的可能。
　　山林中，悬崖边
　　“杰哥，小心点，抓稳了”巫世宏紧紧的拽着手中的绳子，绳的那一头，巫林杰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摘峭壁上一株不起眼的小草，他很兴奋，眼睛亮的惊人，灵草近在眼前，那是他妻儿的希望，也是他的希望，还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
　　“杰哥，你别急，慢慢来，小心啊”巫世宏感觉到巫林杰那份迫切，可是人往往最容易在这种情况下发生意外，他低声提醒着下面的巫林杰，早知道就自己下去了，杰哥心有旁骛，真怕他会出事。
　　不知道为什么，巫林杰心里有一丝不祥之感，紧张的看着崖下的身影，不停的祈祷老天保佑杰哥没事。
　　“我拿到了”一声惊呼，巫世宏悬着的心放下了。
　　巫林杰将灵草放入怀中，奋力向上爬，心里默念“等我，等我，兰儿，孩子，我很快就回来了”
　　谁知，还差最后一步时，巫林杰心脏猛地疼了一下，脚下一滑，身体直直下坠，他来不及多想，掏出怀里的灵草，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一抛。
　　“杰哥~”巫世宏眼疾手快，接住灵草，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巫林杰的身体消失在黑暗中。
　　他想下去寻找巫林杰，但又想到危在旦夕的母子，含着泪，拼命跑下山。
　　最后等到他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灵草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救了女婴一命，只可惜一出生便成了没有父母的孤女。
　　村子里每个新生婴儿都要让族长卜一卦，女婴亦然如此
　　昏暗的房间里，一灯如豆
　　族长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雪白的头发，满脸沟壑，眼睛却不像一般老者般混沌，而是黑白分明，仿佛能够洞悉世间万物般精明有神。
　　他盘坐在蒲团上，面前是张长形矮桌，神情肃然的看着桌上的卦象，眼底满是疑惑，复杂的看了看巫世宏怀中的女婴，沉默良久。
　　然后，巫世宏错愕的看到族长竟然破天荒的开始重新起卦。要知道，族长算命卜卦之术是祖传下来的，没有算不出的命，也从未出过错，更从未替人重复算两次。巫世宏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婴，有些不解，这个粉嘟嘟的孩子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命运，一出生就没了父母，难道注定命途多舛？
　　卦象出来了，族长脸上仍是疑惑不已，这个孩子，为什么？为什么算不出这个孩子的命数？猛地一道白光从脑海中闪过，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旁的小孙子看了连忙上前扶起他“爷爷，怎么了？”
　　族长指了指内室，说“小诺，去，去把我床头的黑木匣子拿过来”
　　巫诺有些不解，那黑木匣子里是祖传卜卦秘笈，秘笈的内容爷爷早已烂熟于心，为什么还要看呢？虽脑海里有万千不解，但脚下丝毫没有停顿，很快将黑木匣子交给族长
　　族长的手有些颤抖，慢慢打开黑木匣子，拿出里面的秘笈，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掐指算了算
　　眼睛猛然睁大，了然、惊愕、失措、彷徨……最后剩下一抹苦笑
　　“天意啊，天意啊”族长摇摇头，闭上眼睛，遮住了眼底的沉痛，想他们堂堂巫族，终是要走到头了，真是不甘啊，这是天命，改不得，也改不了啊。倏地，一个念头划过，也许……虽不能彻底改变，但至少能留下一脉，让巫族不至于彻底绝后
　　族长睁开眼睛，指着女婴大声说道“此女乃我族不祥之人，不得冠以我族之姓，也不得住在村内”
　　“什么？族长，这怎么可以，她是杰哥唯一的孩子，怎么能剥夺她的姓氏？您不让她住在村里，那让她去哪？”巫世宏急的双目赤红
　　“将她扔进森林，自生自灭”
　　“不，不可以，族长，您是一族之长，我们敬您重您，您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她还是个孩子啊，还这么小……”
　　“正是因为我是一族之长，必须为全族所有人着想，不得多说，出去吧”族长拂袖而去，没人看到他转身刹那，竟是老泪众横，除了一人。
　　女婴一出生便失了父母，去了姓氏，冠以“不祥之人”的名号，这个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巫世宏心疼的看着熟睡的女婴，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没了姓，不能再没了名”巫世宏抬头看了看微微泛白的天空，雪还在下“这是第一场雪，你就叫初雪吧，记住，雪中有你父母对你的爱，他们是用生命去爱你的。”
　　巫世宏带着初雪离开了小巫村，但也没走远。在小巫村东边五里的地方修建了间茅草屋住下，一晃就过了八年。
　　八岁的初雪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盛满了笑意，柔顺的头发披在脑后，随着风轻轻飞舞。她正一蹦一跳的跟在巫世宏的身后。
　　“世宏叔，我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初雪的声音脆生生的
　　“你爹爹啊，他是个谦谦君子，为人温和，有文人之雅，也有勇者之风，是个好人”巫世宏想到后来自己在崖下找了三天三夜才找到被摔的面目全非的巫林杰的尸体，不禁心中一痛。
　　“那我娘亲呢？”
　　“你娘亲和你爹爹一样，是个好人，美丽坚强，温婉贤淑”
　　“世宏叔，那雪是什么样子的呀？”
　　“白色的，一片一片，像飞舞的花瓣，很美，跟我们初雪一样美”
　　初雪歪着脑袋想了良久说道“我好想看看啊”
　　巫世宏回头见那双大眼睛满是期盼的看着自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自从八年前的那场大雪后，这里便再没下过雪，自己怎么给她变出一场雪来，只能尽可能的给初雪多讲讲关于雪的事“你出生那年下了场雪，漫天飞雪，天地万物覆盖上一片白色，听村里老人说，北方到了冬天会下雪”
　　“北方？”初雪满是期待的幻想着巫世宏描述的场面。
　　翠山绿海，百花盛开，一片春意盎然，阳光洒在清晨的森林里，暖洋洋的，树上欢鸟啼鸣，草丛间偶尔窜出几只小动物，一闪而过。
　　巫世宏抗着猎物朝小巫村走去，这些年，巫世宏在山上打猎，到山下和小巫村的村民换取粮食和生活用品。
　　小巫村的村民到底是淳朴善良的，虽然八年前族长批下那样的预言，但是见这八年来，巫世宏与初雪一起生活这么久也没出什么事，连小病都没有一个，心里就淡化了那个“不祥之人”的名号。
　　加上初雪本身乖巧可人，村中妇女们更加怜惜这个小孤女，常常帮她缝缝衣服、梳梳发髻。
　　毕竟，一个没成过亲的小伙子带着一个小丫头，总有些不方便和疏漏之处。
　　很快，一大一小就到了小巫村，用猎物换了些米粮。
　　“雪丫头”一名村妇叫住初雪，笑眯眯的向她招了招手“你这疯丫头，又披头散发的到处跑，上次不是教过你梳头了吗？”
　　初雪笑嘻嘻的走过去，背着妇人站好，说“我这头发就听李婶你的，我和世宏叔怎么都征服不了它，所以只好麻烦李婶了”
　　妇人三十来岁，皮肤白净，一身粗布荆钗也掩不住优雅的气质，她一边数落初雪，一边替初雪梳头，不一会，就挽好了两个可爱的小花苞。
　　“世宏啊，你也老大不小，该成家了，初雪年纪也越来越大了，你一个大老爷们总归不方便，找个媳妇帮你照顾她也是好的”李婶语重心长的劝说着。
　　“嫂子的话我明白，可是，雪丫头那个批言，我还是别连累人家姑娘了”
　　“哎，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就……”
　　“嫂子，你不用替我们担心，其实这样挺好的，真的”巫世宏憨憨的摸了摸后脑，大不了一辈子不成家，雪丫头权当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两人回去的路上都没有说话，经过族长家的时候，初雪远远的看了一眼，她不明白，为什么族长会说自己的“不祥之人”？自己又哪里“不祥”了？
　　同时，族长家里，十六岁的少年正捧着一本泛黄的书读着，正是巫诺，似是感应到什么般，抬起头看了看外面。
　　“咚咚咚”族长敲了敲手中的拐杖，说“小诺，专心点”
　　“哦”巫诺将注意力重新回到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