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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对峙 ...

  •   村部是建国后起的一排三间的房子,并不算大,但是在整个杜家村里头已经算是比较亮堂齐整的了。

      杜家村的村长也姓杜,是个六十上下的大爷,为人精明强干,心眼不坏,不过有个护短的缺点,总的来说,还算是个称职的村长。

      这杜村长本来正在村部跟村里的会计一起合计事儿,事儿还没谈的怎么样呢,就听到门口叽叽喳喳的来了一群人,闹闹嚷嚷的,让人根本没法静下心来。

      杜村长领着会计就出去了:

      “吵吵啥捏!你们都吵吵啥!净搁这瞎吵吵!一天天的不干革命不收秋!在这聚啥呢聚!”

      杜国栋正在人群的最前头,见到杜村长出来了,一挺胸上前就说:

      “村长!俺们这在地里头,抓到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盲流!这小子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干好事!村长!要不你给镇里头去个电话,让民兵把他给抓去法办了吧!”

      杜村长听到杜国栋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就头疼:

      “啥盲流啊?你这一伸手就抓了个盲流了?你咋不去县公安局断案去呢?”

      杜国栋还是他旁支的侄子,这个后生他知道,干活那是真卖力,但是脑子也是真不太行。做啥都一根筋,还特别爱咋呼,听风就是雨的,他要说是盲流,那这事儿得打八折看。

      “真的村长!真的是个盲流!要不,你让春花同志说!”杜国栋见村长当众驳他,脸上挂不住了,语气又焦急又强硬。

      赵春花也连忙说:

      “是啊村长!我亲眼见着呢!这个小子不仅来路不明,还……还在地里头欺负我闺女!我二闺女亚男,多皮实一个丫头啊,都快让他给欺负哭了!就是他!肯定是个盲流!”

      村民们都回头看杜亚男,看她一米六几的个子,站在那里虎背熊腰的,心里都犯嘀咕:这哪来的不开眼的盲流啊?居然还敢欺负她?

      “哪呢盲流,让我瞅瞅!”

      杜村长听着赵春花和杜国栋的话,干脆说。

      “这……这呢!”杜国栋手一指,邢非倒也没躲,直接就站出来了。

      “这……哎呀……怎么是他啊?”

      杜村长本来想着是哪里跑来的野小子呢,结果真的看到了,心里直咋舌:

      这个小子,他还真认识!

      这个邢非,算是隔壁的李家庄的人。但说是算是,实际上,他究竟是哪里的人谁也不清楚。

      他的爸妈都是第一批参与上山下乡的知青,据说都是大城市下来的,但是具体是哪个城市,时间太久了,李家庄的人也没什么人知道。

      村民们知道的是,这个邢非的妈妈和他爸爸只是恋爱关系,并没有领证。邢非的爸爸在下乡不久之后就找了关系回城了,而他爸爸离开的时候,邢非的妈妈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可是,邢非妈妈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可是,本来答应回城就也将她带回去的邢非爸爸却从此再也没了消息。

      那个年代,未婚怀孕是要受到旁人的白眼和指指点点的,更有甚者,更有可能会被有心人举报个人作风有问题,严重的甚至会遭到批斗。

      邢非的妈妈在这点上还算是幸运的。她虽然怀孕了,但是所在的李家庄民风比较淳朴,对于这些从城里来的知青一向客气,邢非的妈妈又是个不言不语的,平时不惹事,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人看她不顺眼而举报她。

      邢非妈妈本来满怀着希望的等着,可是等得时间越长,她越是心冷,越是明白,那个男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她慌了,找村医想要把孩子打了,可是那个时候月份已经大了,村里根本没人敢给她打孩子,要去医院打的话,她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如果报到了上面,恐怕会给她惹更大的麻烦。

      就这样,邢非的妈妈足月了,面临着临盆。

      临盆是另外一笔糊涂账。

      那个时候整个国家的医疗都不健全,鲜少有人生孩子会去医院,更别说在村里了。村子的妇女生娃,大多就请个接生婆,最多的,也就多叫个村医在旁边帮手。邢非妈妈临盆当时也是如此。

      当时,李家村的村长帮着给找了接生婆,又叫了村里的村医帮忙。可是,谁知道,邢非妈妈兴许是怀孕的时候遭遇了太多变故,等生娃的时候,孩子居然难产生不下来。

      当时邢非妈妈叫着要去县医院生,但是她这种身份,谁也不敢拍板把她往县医院送。一来二去的,时间就耽搁了。等大家都看她不行要送到县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是不行了。

      最后,县医院的医生剖腹将孩子给抱了出来,抢救之后勉强留下了性命,但是孩子的妈妈,却药石罔顾,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妈妈死了,只留下了小小的邢非独自在这个世界里,一出生就成了孤儿。李家庄的村长本来想要联系邢非妈妈的家属将这个孩子给领回去,但是时逢乱世,家属根本联系不到。

      家属联系不到,又不能任由这个孩子自生自灭,李家庄的人们对这个女知青的死心有愧疚,因此便一直养着邢非。

      可是,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穷,李家庄又是个比杜家村更穷的村子。就算是想帮着养邢非,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邢非的童年也是过得穷困潦倒,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挣扎着长大了。

      杜村长看着眼前的邢非一阵的头疼。

      邢非他知道,见也见过几眼。不仅因为他和李家庄的村长有来往,知道这事儿,更是因为,帮着邢非接生的村医就是他大闺女的丈夫,他的女婿!而当初邢非妈妈出事,要说起来,这杜村长的女婿也不是没有责任的。

      就是出于这两层原因,杜村长对邢非的印象还挺深刻。

      这个孩子,说他是盲流,那还真是说错了。最起码他不偷鸡摸狗的事儿,倒也不算是个违法乱纪的孩子。不过,就算不是盲流,这孩子也不是个什么好种,就跟山野里野生野长的野驴一样,脾气倔强,不服人管,没少干让李家庄人头疼的事儿。

      “这不是李家庄的……邢非吗?”

      杜村长打量了邢非半天,这才开口说,一边开口,一边拿烟袋锅子往鞋底子磕了磕,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

      见到这个脸生的盲流,杜村长居然是这样的态度,这不由得令村民们纳闷不已。特别是杜国栋和赵春花,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都是莫名其妙

      “村长,你认识他?”杜国栋忍不住问。

      “嗯,认识。他是李家庄的人,不是什么盲流。”杜村长言语模糊的说。

      “就算不是盲流,那也不是什么好人!”杜国栋继续说,“刚他还在地里欺负亚男来着!而且,他一个李家庄的来咱们地干啥?是不是看咱们收秋,要趁火打劫?”

      “胡说!”村长忍不住说。

      “他没有!”朱玉润同时说道。

      俩人说完都愣了一下,村长不由得看了一眼朱玉润。朱玉润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仍站出来说:

      “他……昨天晚上路过咱们村,饿晕在路上了。我见他可怜,便给了他两个饽饽吃。他吃了之后非说要今天来帮我收秋,我不让,他也偷偷的跟着来了。后来,可能是看到亚男姐姐抢我饽饽,他就站出来帮我了。”

      说完,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了一眼邢非,随后飞快的转走了。

      这话一说,赵春花不乐意了:

      “啥?你说我们家二丫头抢你的饽饽?你这是什么上天的好伙食啊?还值得我们二丫头抢!”

      朱玉润抿了抿嘴唇:

      “我家只吃得起杂面,自然不是什么好伙食,只不过是两个剩的杂面饽饽而已。可能是亚男姐姐看到饽饽里头夹了点豆角,就觉得好吃了,想要试试吧!”

      这话一出,村民又是一阵的议论,就连杜村长都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产量比前些年要好上不少。杜家村还是有几亩好地的,依仗着好年景和好地,如今几乎没有挨饿受冻的家庭了。大部分的家庭也吃上了玉米面,偶尔实在接不上了,才会吃些高粱面和杂面。这玉米面虽然也是粗粮,但吃起来到底要比高粱面要细上许多,更不是杂面能比的。可是,既然家家户户都吃上了玉米面,那咋朱玉润家还是吃杂面呢?

      心里这么想着,杜村长不由得看了看赵春花。赵春花的脸一阵子的红,脸红脖子粗的说:

      “你小小年纪说什么谎话!怎么你们家就只能吃得起杂面了!前些天我还给你们玉米面呢!”

      朱玉润的一对自然生长的细眉也皱了起来:

      “舅妈,您是长辈,我不愿意驳您的嘴。可是,之前您明明给我们拿的是杂面。大伙儿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我家找去。要是能找出半点玉米面来,我以后都不去您家里拿粮食!”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头的杂面饽饽展示给大家看:

      “我真的没撒谎,这就是我今天带的杂面饽饽,我吃了一个,还剩一个,差点就让亚男姐姐给抢了去了。”

      众人一看,又小又黑的一对手上,手心静静的躺着刚刚咬了一口的杂面饽饽,个头不大,成年的男人吃上两口就能给啃没了。这也得亏朱玉润还是个孩子,吃的不多,要不就吃这么点,能抵什么啊!

      众人再看,这朱玉润虽说是让赵春花一家给照顾着,可照顾的又黑又小又瘦,反观这杜亚男,却又高又壮跟个山一样。大家心里不由得嘀咕,这得亏是邢非出面啊,要不然的话,这饽饽落到杜亚男的手上,那还不三口就给咬没了。

      这年头村里头的人都淳朴,最好打抱不平。很快便有人出头说:

      “春花,不是我说。朱家三口也是有工分的,人家也不是白吃你们的!你咋就给人吃杂面呢!”

      “就是啊!给了杂面结果你家二丫头还要去抢,咋了,这是生怕人家多吃一口啊!”

      “你瞅瞅小玉润都瘦成啥样了!还抢人饽饽吃!自己还是个姐姐呢!真好意思啊!”

      赵春花和杜亚男让一堆人给说的抬不起头来,赵春花即使想要分辨几句,可是如今谁眼里头都看的明白,她就算要说破大天,都没人信。

      “好了!”杜村长站出来说,“你们都别吵吵了!一有啥事就瞎吵吵,吵吵的我脑瓜子都疼了!”

      村长这么一说,大家的议论方才止住。

      杜村长转头看向朱玉润:

      “玉润,你们家是不是天天都吃杂面?”

      朱玉润点了点头。

      杜村长叹了口气:“以前啊,本来想着你舅舅家是你们家在村里头最近的亲戚,想着你们家一家三口也挣不到什么工分,把工分一起算,也能让他们家多照顾你们一点。现在,你也大了,要不这样,你们家的工分就……分开算吧!”

      朱玉润乐了,这感情好。工分分开,以后村子里头发的粮食和东西也都是分开的,那舅舅家就不敢贪她们的了。

      “不行!我不同意!”朱玉润还没表态,赵春花先嚷嚷上了。

      “你不同意?”杜村长一竖眉毛,“你有啥可不同意的?你要是再不同意,我让会计上你家,跟你好好算算跟朱家的这笔账。之前你要是欠了人家的粮食,全都让你还回来,你同意不?”

      这招太狠了,这 不仅仅是之后不能吃,之前的还得吐出来。这可不行啊!赵春花让村长一噎,不说话了。

      “那就这么着了。”杜村长说,“你们也别看热闹了,赶紧回去收秋去!耽误了收秋,我一个一个的跟你们算账!”

      人群里头有人叫嚷:“村长,那那个盲流咋办啊?”

      杜村长没好气的说:“人家叫邢非!不是盲流!是李家庄的人!还有,没听到刚小玉润说啥没!他这是路过了!饿晕了!根本不是来偷东西的!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干活去吧!”

      戏落幕了,也没啥好看的了。人们这才三三两两的散了,继续回地里收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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