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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黑色利刃06 ...

  •   地牢虽然位于凉亭下方,入口却在卡尔文的书房。书架上放着的众多厚重书本中有一本是伪装的(外表是希腊语版的拜伦诗集),将那本书抽出,书架就会缓缓旋开,露出其后的密道。

      卡尔文、拉米那和堂娜·伊莎贝拉进入密道,沿着那陡峭的楼梯缓缓下行。密道内没有一丝光,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幸好三人都不需要光便能安全无虞地下到最底处。下行途中,拉米那一直搀着卡尔文的手,生怕他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卡尔文虽然想说“这楼梯我走了无数次,不会有事的”,却还是任由拉米那扶着他。

      堂娜·伊莎贝拉好奇地抚摸着密道的墙壁。“这是谁修建的?”

      “庄园前任主人。”卡尔文答道,“他修建地下密室来囤积贵金属和粮食,不过他后来破了产。我父亲接收这座庄园的时候,连一粒黄金都没瞧见。”

      “所以你把它改建成了地牢?”

      “物尽其用嘛。”

      狭窄陡峭的楼梯终于到了底,密道变成了一条平直的通道。堂娜看见通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其后想必是牢房。

      三人在通道左侧第六扇门前停步。卡尔文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灵巧的手指在钥匙上抚摸着,辨认它们的特征,几秒钟后就找到了他的目标。他将其中一枚钥匙插进门上的锁孔里,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将自己的左手平贴在大门上。堂娜察觉到一股魔力在厚重的金属门上涌动,只见一道闪电般的蓝光从钥匙里流出,如灵蛇般在门上游移,最后化作一个古怪的图形——两个V字上下交叉,中央有一只睁开的眼睛。图形如电光般很快就消失了。锁孔里发出“嗑嗒”一声。堂娜歪着头,觉得那图形有些眼熟,却想不起自己曾在何处见过。

      卡尔文拔出钥匙,将钥匙圈挂回腰带上,推开门。

      “请进,堂娜·伊莎贝拉,女士优先。”

      “噢,真有绅士风度,如果是在舞厅里而不是在这乌漆墨黑的地牢里就好了。”

      堂娜提着裙子,在两位男士的陪同下走进牢房。

      牢房狭窄逼仄,从一角到对角大约只有五步,房间里没有床或被子,只有一个齐胸高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一只长宽一英尺多,高一英尺半的玻璃水箱。水箱上部是敞开的,里面的水并非清澈透明,而是带着微微的红色。淡红的水中,赫然浸泡着一颗头颅。

      “这位就是富恩特·埃斯特拉。”拉米那介绍道。

      听见声音,头颅蓦地睁开眼睛。他的瞳孔依然浑浊,眼白布满血丝,如果验尸官看见这样的眼睛,一定会宣布此人已死,可富恩特·埃斯特拉仍然活着,虽说离死也不远了,可到底还是苟延残喘着。

      堂娜·伊莎贝拉长长地“咦”了一声,走到玻璃水箱前,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平视富恩特的浑浊的双眼。不过富恩特大约已经看不见她了。

      “就是你伤了我最心爱的小儿子?”

      富恩特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他当然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现在只剩一个头了,没了肺和气管,就算他空有一把歌剧演员的好嗓子也出不了半丝声音。

      堂娜·伊莎贝拉直起腰,双手背在背后,像严厉的家庭女教师瞪着调皮捣蛋的学生一样瞪着富恩特的头颅。

      “你们为什么把他的头放在地下室里?”堂娜问,“我不知道奇怪结社是怎么规定的,但是在我们佩德雷加斯家族,像他这样的人——杀了人,又攻击家族的执法者——要绑在刑柱上曝晒至死。”

      卡尔文回答:“因为他还没拿到个人的信物,堂娜,就是那枚蓝色的戒指。”

      拉米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的两枚戒指。绝大多数血族都有这样的两枚戒指。当一个人接受初拥,从人类转变为另一种生命形态后,他的血族之父或血族之母便会带他拜见家族中直系的长辈,由长辈赠予一枚红宝石的戒指,里面封着这位长辈的一滴血。拿到这枚戒指,就代表新生的血族得到了家族的承认,成为血脉系谱的一员。大部分情况下,年长的血族都很乐意给自己的后代送出戒指。但少数时候,尤其是这位新子嗣不符合加入家族的条件,或是血族父母违背家族的意思,胡乱繁衍后代,这名子嗣得不到家族的承认,就会沦为“私生子”、“野种”,人人得而诛之。有些血族非常热衷于狩猎“野种”,他们认为这是清理门户、净化血脉的必由之路。当然,在新大陆,情况有些不同。许多血族都是第一代移民,他们找遍整片大陆也不到比自己更年长的“直系长辈”,于是守望者规定,在有三位比亲代更年长的血族的见证之下,可以由这位血族之父或血族之母直接为子代送出戒指。

      而另一种戒指,蓝宝石的,则是血族个人身份的证明。转变之后,新生的血族要跟随在父母身边,学习血族的规矩和生存方式。这一过程有长有短,不同的家族有不同的规定,《大宪章》的规定是十年,并且要通过“适当的测试”,之后这位年轻的血族就能得到封着自己血液的蓝宝石戒指,代表他已经“成年”,可以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并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在那之前,假如他犯下错误,那么不仅他本人要受罚,父母也须因“教育失当”、“监督不力”而负连带责任。

      富恩特·埃斯特拉就是这样的人。拉米那判断他血族的年龄大概还不满五年。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仍待在堂娜·伊莎贝拉左右。佩德雷加斯家族规定父母必须教育子女十三年,可拉米那跟随堂娜·伊莎贝拉超过三十年,因为尊敬的堂娜最宠这个小儿子……每次想到这个,拉米那的脸就会开始抽搐,他非常想跟那些嫉妒他的兄姐换一换,让他们也感受一下堂娜可怕的溺爱。

      堂娜听了卡尔文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的家长真是不负责任。那是谁?”

      “我们还不知道,所以要送他去巴吞鲁日受审。巴吞鲁日的仲裁庭有办法恢复他的身体,让他开口说话。”

      “所以你们现在把他泡在水箱里,还往水里注入鲜血,吊着他一口气,不让他死?”

      “是的,堂娜。”

      “然后他就可以去死了?”

      “以他的罪行,肯定得判处死刑。没当场击毙他就算不错了。”

      堂娜·伊莎贝拉一拍手:“哎呀你们怎么不早说,只是让他说出自己的父母是谁而已,这很简单嘛!”

      卡尔文和拉米那同时一脸见鬼的表情。

      “您……有办法?”

      堂娜·伊莎贝拉咬破自己的手指,踮起脚尖,将手指悬在水箱上方。她用力地挤压自己的伤口,将几滴鲜血滴进水箱里。

      卡尔文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觉得害怕,仿佛草原上的鸟看见狮子捕猎羚羊,也会本能地逃窜一样,即便堂娜不是针对他,他也觉得心惊胆战。他求助地拉住拉米那的胳膊,黑发血族环住他的腰,安慰似的拍了拍,默默注视着水箱。

      堂娜的血液浓稠发黑,一碰到水,就像植物生根发芽那样迅速扩散,又像蜘蛛攀着蛛网爬行,八条细长的腿攫住猎物,用蛛丝把它从头到脚裹住。黑色血液化作千丝万缕,从富恩特的耳朵,他浑浊的眼睛,他的鼻孔,他大张的嘴,还有他脖子断面的血管,钻进他的头颅里。当血液往里钻的时候,富恩特的眼睛起了变化,眼白转变为墨汁一样的黑色,而原本深受名媛贵妇喜爱的天蓝虹膜则变成了猩红色。

      堂娜蹲下来,双手托腮,像天真无邪的小女生观察小动物一样凝视着富恩特·埃斯特拉的眼睛。

      “你的父亲或母亲是谁?”她问,“他或她叫什么名字?”

      富恩特·埃斯特拉张开嘴,吐出一串无意义的呻吟。

      “你的父亲或母亲是谁!”堂娜严厉起来,“他或她叫什么名字?”

      现在连拉米那都觉得害怕了。堂娜的声音充满了威严,不仅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回响,更随着他的血液,在他全身上下回荡。他的耳膜上振动的全是堂娜·伊莎贝拉的声音:你的父亲或母亲是谁……是谁……是谁……他或她的名字……名字……名字……

      拉米那简直不敢想象富恩特的感受,那家伙的头脑里现在全是堂娜的血液。

      富恩特的眼睛往上翻,舌头在嘴里抽搐,假如他还有身体,此刻肯定全身痉挛。他的嘴唇向两别咧开,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好像被什么美妙绝伦的东西俘获了一样。拉米那听见了他的声音,但不是用耳朵听见的,而是通过血液的共鸣——那个声音直接出现在了他的头脑中。

      “巴蒂斯特·拉尔热!”富恩特尖叫着说,“我的父亲!我的主宰!我的救世主!巴蒂斯特·拉尔热!拉尔热!拉尔热!”

      接着,只听见“噗”一声,像笨手笨脚的仆人摔碎了一只熟透的西瓜,富恩特·埃斯特拉的头颅在水箱中爆炸,黑红的血液瞬间将水箱染色,破损的眼球在水中载沉载浮。

      拉米那转过头。他的胃已经失去消化功能,不再蠕动了,可他还是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发生了什么?”不知所措的卡尔文抓住拉米那的衣襟,又惊又怕地问。

      “幸好你没看见,否则你会把午餐都吐出来的。”拉米那说,“富恩特的头爆炸了。”

      “什么?”卡尔文提高声音,“他还没说出他的父母是谁呢!”

      堂娜·伊莎贝拉道:“他说了,只不过你听不见。”

      “什么意思?”

      “我把自己的血液注入他的头脑,逼迫他回答我的问题。噢,别那么看着我,拉米那,血族常常用这种方法拷问犯人,越是年长的血族,其血液的威力就越大。同一血系的人可以通过血液的共鸣听见他的声音。不过犯人常常挺不过这种拷问,一个不小心就会浑身血管爆裂而死。”

      “他……他爆炸了?”

      “是呀。”堂娜·伊莎贝拉眼神无辜,“幸好你们把他放在水箱里,过去在我们家的地牢,犯人如果自爆了,那血液那肉块呀……啧啧啧,弄在地上墙上擦都擦不干净,恶心死了。我们拷问犯人之前还得先在周围泼水,以便清理。”

      卡尔文虚弱地倚在拉米那肩头。“我……我感觉不太舒服……”

      “亲爱的,你没事吧,”堂娜亲切和蔼地说,“噢噢噢,如果你们那个奇怪结社追问起来,就说是堂娜·伊莎贝拉把那家伙的人头弄坏了。背黑锅我来嘛。”

      拉米那扶着卡尔文,慢慢走出牢房,回头冲堂娜道:“那您不如也清理一下水箱里的残骸?”

      “讨厌,”堂娜又抽出她的小折扇,遮住脸,只露出蓝色的大眼睛,东瞟西瞄,假装四处看风景,“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能让淑女干这种不体面的事。”

      “您真好意思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黑色利刃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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