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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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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飏醒来时,天色已微白,近五更天了。宿醉的感觉真不好受,头昏沉沉的,隐隐作痛。等他完全清醒,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坐在梅林中睡着了。盘腿打坐,调整气息,脑海中却突然飘过一个白色身影。濯飏气息一滞,是谁?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毫无记忆?难道只是梦中的情景吗?
猛然立起身,身上披着的斗篷却飘然落地,濯飏一手拽起,捏在手心细看,的确是他自己的,但他记得昨夜并没有穿出来。怪了……,一件普普通通的外衣为何让他打从心底里感到温暖?
抬头看天际,鱼肚初露,时辰已不早了,顾不得回想昨晚的事,北方基业大乱,门中又仅剩他一个堂主在山,哪还有心思计较那些。想到此处,濯飏提了斗篷大步流星朝伏澄殿走去。
还未进议事厅,只见一个脸色灰黄的黑衣人迎面而出,神情疲惫不堪,但又行色匆匆,见到他竟未加停顿,只略一点头,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擦身而过了。
濯飏心中疑惑,脚下也没停,迈进了议事厅大门。却见鬼王焰后一脸愁容,坐在正厅各自发呆,竟没看到他进来。
“义父义母,刚才出去那人是谁?”濯飏不禁问道。
“噢是你来了啊,来得正好。”鬼王抬头,看到他来竟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刚才那人是建康坛的暗隐者,是黯夜让各地培养的轻功出众的人材,以备联络及潜匿之用。没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濯飏听了摸不着头脑,又看向焰后,见平日里一向冷静自持的义母竟然神色慌乱,焦虑万分,一夜间似乎老了许多,于是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鬼王重重叹了口气,答道:“有人在算计我鬼焰门。”
濯飏神色一黯,道:“义父说的是百虎镖局?总有一天我们会讨回这个血债!”
鬼王摇头道:“不止这一家。刚才暗隐者传信说,建康城里也有人设了圈套等着黯夜,幸亏被他发觉了。可是据说,荀阳城里和飞鹰教的和谈也是陷阱,颙曦已去了三日了,还不知吉凶。”
濯飏惊道:“同时在三处设下圈套等我们入套?到底是什么人在幕后操纵?”
鬼王道:“黯夜抓到的人当场自尽了,他也来不及查这个事,直接赶去荀阳救颙曦了。”
“那结果呢?”濯飏一颗心被提了起来。
“还没有消息。”鬼王语气分外沉重。
没人再说话,一室寂静,突然传来唏嘘之声,原来焰后到底撑不住了,拿着一方帕子直抹眼泪。
鬼王叹气道:“夫人这是为何,这不是还在等消息么?”
焰后哭道:“分明是凶多吉少。人家是做好了陷阱等着的,颙曦却毫不知情也没有防备,还不任由人摆布了?虽说黯夜过去搭救,但未必来得及。就算他赶到了,但你我都知,上次为了救舞儿,他减了七八年的功力呢,胜算已失,说不定自个儿都要搭进去!”
鬼王低头不语,半晌道:“此次是我太大意了。”
濯飏突然上前一步:“义母,我去!”
焰后看了他一眼道:“那边吉凶未料,你赶过去也没用,再说,这里离荀阳少说也要三日路程,怎么来得及!”
鬼王点头:“如今我们情况不明,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所以万万不可擅动,否则牵一发则动全身。等消息来了再见机行事吧。”
焰后走到窗前,抬头祈求:“愿上天垂怜,庇佑我儿平安归来!”
话还未尽,突然听门口侍卫喊了声:“纤书夫人”,转回身,只见纤书一头撞了进来。
“义父义母!我有事……”话已出口,见濯飏也在,硬生生的咽下没说完的话,改口道:“……要单独禀告。”
鬼王颔首,挥手让濯飏退下,焰后唤住他嘱咐:“暂时别让人知道此事,尤其是……”并没有说下去,只是朝西边看了一眼,濯飏自然会意,颙曦生死未料当然不能让明棋知道。
退出议事厅,依稀听里头飘来纤书断断续续的话语:“……血光,……凶中带吉!”濯飏不解,但碍于义父义母而不能折回问个清楚。纤书刚才看起来也是焦急万分的模样,究竟为了何事?难道黯夜同时也带信给她了?不会呀,这不是让人担心多此一举么?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为何要瞒着他单独禀告?一定是为了别的事吧。
***
回到北堂,濯飏招来随身的几个侍卫,询问昨晚的事,都说是按着他的吩咐,没人敢去北山梅林打扰,并无人知道这斗篷是打哪儿来的。
濯飏眉头一皱,来回扫了侍卫几眼,觉得并不可信,其中必定有人在说谎,但是为了这点事,实在犯不着大张旗鼓,于是只得作罢。
用完早饭,又处理完一些杂事,已到午时。昨夜没睡好,又喝多了酒,濯飏此时又有了睡意,干脆在消息来前好好休养,等会儿要有什么事也有精力应付。想到此处,便放心睡去。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隐约听到门外有了声响,一下惊醒,问道:“什么事?”
“大人传你速去!”侍卫回道。
濯飏一跃而起,准是来信了!不待细想,便朝伏澄殿飞奔而去。
议事厅中,鬼王焰后正等着濯飏,一见他来,也不等他开口,就开门见山道:“同时来了两份飞鸽传书。”
“两份?怎么说?”
“一份是黯夜传来的,说已突围,但是颙曦重伤昏迷,还有荀阳坛、寺西路两个孩儿……阵亡了。”
濯飏倒吸一口冷气,眼前晃过这两个兄弟的笑颜,如此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这是场什么样的争斗啊,一下子死了两个兄弟,还重伤一个,其余门中子弟的伤亡更不计其数!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鬼王神情木然,想是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使他麻木了,焰后依旧在抹眼泪。濯飏追问:“那黯夜他们已经脱险了?正在回山的路上?”
鬼王摇头道:“黯夜让怀炙护送颙曦回建康坛救治,他自己留在荀阳断后。”
濯飏点头道:“此时荀阳坛、寺西路群龙无首,如果没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必定会被飞鹰教铲平,黯夜是该留下。可为何不将颙曦送回来而要去建康?”
焰后解释道:“从荀阳到这儿,快也要三日,更何况颙曦重伤在身,不宜赶路。距离建康仅有一日车程,同时,黯夜也派了一名暗隐者快马赶去钱塘县通知风舞他们,将他们接到建康,估计也不过一日,正好能救颙曦。”
濯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黯夜如何知道风舞妹妹在何处?万一找不到他们岂不是白耽误了时日?”
鬼王道:“你以为他真的放心舞儿下山么,一路上都有他的人照应着,他自然比我们还清楚呢!不过也好,省去了来回奔波。”
焰后点头道:“此计一举两得,首先,由舞儿替颙曦治伤我们大可以放心;其次,如今你们兄弟几个四处遭人暗算,我也正担心骙炎和舞儿在外头遇上什么事呢!如今将他们接到建康坛,我也就安心了。黯夜这个安排,实在是再妥当不过了。”
“那第二份飞鸽传书又是怎么回事?”濯飏又问。
“第二份飞鸽传书是怀炙写的,禀告的事情跟黯夜说的差不多。只是偷偷加了句留言,说黯夜也是有伤在身,急需医治。”
“那我去替他,让他先回来。”濯飏脱口而出。
焰后道:“我们也是这个打算,好让黯夜能抽身到风舞那儿去治伤。”
鬼王从怀中掏出一块玄铁令牌递给濯飏,道:“这个鬼焰令你拿去,黯夜如不肯听话离开,你就拿令牌给他看,就是绑也要给我绑到建康去!”
濯飏正待答应,门外突然响起“咔哒”一声。
“谁?”鬼王喝道。此时外头并无侍卫,所以所有人的神经一下子都绷紧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眨眼间一个淡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徐徐拜下,口中道:“禀大人夫人以及云堂主,刚才是我身上的荷包掉线了,落到了地上。”
焰后细看,认出来人,是明棋居的恋玉,于是问道:“恋玉,你有何事?”
恋玉朗声答道:“我家小姐差我来,让我转告大人和夫人,今日偶感不适,已经歇下了,因此明儿一早再来请安。”
鬼王问道:“哪里不舒坦了?”
恋玉笑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儿去芸绣小姐那儿,多聊了会儿,人就乏了。”
鬼王点头道:“身子不好就不用来了,还差你来做什么?知道了,你回去吧。”
“慢着,”焰后突然出声阻止,道,“今儿宋嬷嬷病了,我这儿少了个上夜的人,恋玉你就留下吧,明早再回去。”
话音刚落,鬼王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夫人,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濯飏却很能理解——还不是怕刚才那番话被恋玉听了去,回去告诉明棋,徒增忧虑。
奇的是,这个恋玉却是一点也不惊讶,一口应允下来,眼中也是平淡无波,像是早已料到了结果。
怪哉怪哉,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谨慎些为好。濯飏很是赞同义母的做法。
鬼王朝着濯飏道:“你快去准备吧,尽快下山。”
濯飏收好鬼焰令,起身匆匆离去。
***
“你真的没事?”临行前,怀炙再一次向黯夜确定。
“这点伤还不要紧,你快去吧,颙曦经不起耽搁。”黯夜答道,眼睛却盯着信鸽飞向蓝天越飞越远直至不见。
怀炙也跟着看过去,道:“幸亏荀阳坛还在我们手中,不然哪里去觅这么训练有素又认得莫骊山的信鸽!”
黯夜回头看了他一眼,催道:“暗隐者已经去钱塘接风舞了,你再不动身,要晚了。”
怀炙看着黯夜包扎的马虎的左臂,道:“我们这就上路了,可是你……,多保重!”
黯夜挥挥手,算是道别了,回身向屋内走去,边向周围侍卫吩咐:“我们的人还剩下多少?拿剩余名册来!……寺西路的余众联络上没有?”
怀炙看着黯夜义无反顾的投身到善后事务中去,想起那两个先逝的兄弟,不禁湿了眼眶。
他永远不能忘记,昨夜当他赶到荀阳城外的霖湖畔时,却见遍地横尸,血染霖湖,其中不乏门中的兄弟,正当他组织人手寻找生还者时,见到黯夜搀扶着满身是血的颙曦跌跌撞撞从水中爬上岸来,后边只跟了三两个弟兄逃了出来。
他也永远不能忘记,黯夜全身湿透狼狈不堪,却目露寒光表情狰狞,回答他:损失惨重,两败俱伤。连他都来晚了,他到的时候已经开打,死伤过半,究竟是无力阻止这场惨剧。他还说,如果他的剑再快一点,颙曦也就不会伤的那么重。说这话时,黯夜的表情像要吃人,让他不寒而栗。
是的,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血海深仇!
飞鹰教在此役中也是损伤惨重,极有可能从此一蹶不振,但是那幕后的黑手却还逍遥法外!甚至连其真实身份都不得而知,很可能他们正在暗处窥探,寻找时机剿灭荀阳坛以及寺西路。因此,黯夜不得不留下镇守。
他很想留下帮忙,但是远方的建康坛也同样处在危胁之中,他也不得不回去。
侍卫上前禀告马车准备停当了,颙曦已安置在了车厢内。怀炙再次瞥了黯夜一眼,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飞身上了马车,马儿撒开四蹄,向东一路狂奔。车厢内,怀炙细细写完信笺,再从事先悄悄备下的鸽笼中抓出一只信鸽,将信笺绑在鸽爪,探出车窗,一扬手,眼见着信鸽朝东北方向飞去,口中念念有词:“义父义母,黯夜的伤口有毒,你们快些派人来接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