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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一大清早,雷堂主颙曦的身影急急闪出鸣雷堂,朝飓风堂而去。
      “黯夜,快跟我来,有消息了!”
      “问出来了?”黯夜几乎从床榻上一跃而起。
      “你先去梳洗,等下跟我去濯飏那儿,路上我再跟你说。”
      “怎么又扯上北堂了?你说吧,我边听边梳洗也行。”
      “也好!昨晚我听了你的情况就去找来明棋和赋月,明棋从没听说过,但赋月曾听过,她以为是有人故意编造谣言中伤风舞,因此除了关照手下的丫环别嚼舌根之外别的也没放在心上。赋月招来丫鬟们,问出是从抚琴阁那儿听来的。又回到了抚琴阁,按照你的说法,抚琴阁的人一口咬定是从明棋居听来的,那么就归结到明棋居一处了。我让明棋回去调查,她今天一大早跑来告诉我,她的丫环映虹说是听芸绣斋的飞雪说的,当时恋玉也在场,喝令她们别胡说八道,因此映虹她们断定不是从她们口中传出去的。”
      “这就是了,抚琴阁的迎冬昨晚也说是在明棋居无意间听到的,说是听到几个丫环的闲谈,但到底是谁她没记清。”
      “那么又牵扯到了芸绣斋了,所以我现在找你去那儿问问。”
      黯夜点头道:“牵涉到了芸绣斋,就要先跟濯飏打个招呼再审人。”
      “那是自然的,我们快些过去吧。”
      到了北堂,两人先把事情经过已经来意逐一跟濯飏说明,濯飏一听,吃惊不小,当即唤人去芸绣斋请人。来的不是芸绣本人,而是芸绣斋总管丫头还玉。
      “云堂主,大清早找我们小姐何事?小姐还没起身呢!”
      “风堂主和雷堂主有事要问你们小姐,小姐不在请飞雪出来问话也是一样的。”
      “飞雪?飞雪还要照看着小姐起床呢。几位堂主有什么事尽管可以问我,飞雪的一言一行我都清楚。”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黯夜点头赞许还玉的气魄。
      “还是让我来问吧,这件事情上我中立。”颙曦说道。
      黯夜一想也是,道声“有劳了”。濯飏让颙曦坐了堂上主位,自己与黯夜分坐两边,看颙曦如何讯问。
      “还玉我问你,十多日前你们芸绣斋可有人出入过明棋居?” 颙曦不紧不慢的开始了讯问。
      “回雷堂主的话,八院之间常有往来,不要说小姐之间的串门子,我们丫环们也常替小姐跑腿,带个口信或者传递物品等等之类,但具体的出入纪录奴婢可没有登记在案。”
      “那好,丫鬟之中一般派谁往来明棋居最多。”
      “一般是飞雪。”
      颙曦微微一笑,话锋一转:“最近可曾听到什么不堪的流言?”
      “流言?有是有……”还玉疑惑的看了堂上的三位堂主一眼。
      “是什么流言呢?”
      “这……”还玉更加为难了。
      “有话直说。” 濯飏插嘴道。
      “是关于堂主您和闻歌小姐的呀!”还玉如实交待。
      濯飏的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颙曦黯夜强忍住笑容,忙以咳嗽来掩饰。
      “是关于风舞小姐的身世。”颙曦立即纠正她误入歧途的思路。
      还玉神情一凛,虽立刻加以掩饰但还是难逃堂上三人的眼睛。颙曦更是丝毫不放过,道:“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彻查这个谣言的源头,明棋居有人指正是听你们那儿的飞雪说的。”
      “没有的事!”还玉立刻否认。
      “照你前面的说法,想必飞雪在明棋居说过的话你也是一清二楚的啰,既然你说没有,那只好请明棋居的人出来对证了。”黯夜威胁道。一旁的颙曦早派人去请明棋居的一干人等来肆云堂对证了。堂下还玉只是闭口不言。
      这边正僵持着,门外传来芸绣的声音:“堂主一大早召唤我家还玉不知为了何事呀?”话音刚落,只见芸绣由飞雪、凌霜二丫环搀扶着微颤颤步入大堂。一见堂上坐了三人,芸绣略微一惊,转而再次开口问道:“大清早的怎么三位堂主都在这儿了?为何事审问还玉啊?还真看得起她!”
      颙曦笑道:“芸绣妹妹来得正好,我们有要事询问你院里的人,希望不要怪罪我们。”
      “什么事呢?问我也是一样的,别吓坏我的人。”芸绣轻轻一句话,颙曦他们却无从反驳。
      “是关于风舞妹妹身世的谣言。有人指证是听你院里的人说的。”
      芸绣轻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谣言么,自然是四处流传的啰。别人说是我院里的人说的,如果是真的,那我的丫鬟也肯定是从别处听到的呀。”
      “妹妹要是能问出源头那就更好了!”黯夜道。
      “还玉,真有此事么?你是从何处听说?又跟谁提过呢?”
      “小姐,不是我……”还玉忙跪地澄清。
      “那是谁?”
      “飞雪!”濯飏厉声道。“还不下跪认错!”
      飞雪闻言,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
      芸绣脸色突变,尖声骂道:“糊涂东西!你从哪里听来的!”
      “小姐恕罪!”
      “说,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黯夜忍不住走上前问。
      “我……”飞雪看看芸绣,芸绣却在一旁不吭声,脸上阴晴不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
      “谁?”黯夜颙曦异口同声逼问。
      “听……听,是在闻歌小姐那儿听到的。”飞雪早已吓得泪流满面。
      “胡说!一派胡言!”濯飏一跃而起。
      “真……真的。”
      颙曦正欲派人前往闻歌馆请人,却见先前去明棋居的人回来复命。
      “明棋居的人怎地没来?”颙曦问道。
      “明棋小姐说,这件事恐怕牵涉甚广,故而建议堂主召集四堂八院所有人等前往伏澄殿的议事厅,比便查明真相。”
      黯夜第一个点头赞同:“既然闹成这样了,不知会骙炎一声怕也说不过去,而且大家都在场,便于对证,也省去不少麻烦。”颙曦濯飏不得不赞同。

      ***
      议事厅位于鬼焰门的中心伏澄殿内,是鬼王焰后日常处理公务的所在,他们下山后,四堂主每日上午也共聚于此议事办公。这是鬼焰门内最大的大堂,因此明棋选择了这里召集大家。
      此时的议事厅聚集了四堂八院的所有人,包括四堂主、八位小姐及各院的主要丫环,人数不下百人,但此时却鸦雀无声,不闻任何声响。四堂主高坐于堂上,八小姐分两列,两列相对着坐于堂下临时安置的太师椅上,各院的丫鬟分别站立在小姐身后,各堂的卫士环立于议事厅四周。井然有序,不见分毫混乱。
      颙曦见人已到齐,开口宣布今天召集大家的原因,并简略讲述了追查的经过。堂下诸人,大多已听说过风舞出身青楼的传言,而没听过的惊讶万分,不免一阵小波澜。风舞并不出声,仿佛置身事外。
      只听颙曦道:“飞雪,你声称这个谣言你是从闻歌馆听来的,现在人都在这里,你可以当场指认告诉你的人。”
      话音刚落,闻歌处一阵骚乱,丫环们窃窃私语,闻歌疑惑的看看身后的丫鬟又看看堂前跪着的飞雪。
      “我,我……”飞雪只是不停的发单音,半日未曾说出一句话来。
      “你什么,快说!”濯飏道。
      飞雪早已泣不成声,在堂主们的逼问下,忍不住膝行至芸绣面前,哭道:“小姐,救我啊!我是听你说的啊!”
      芸绣霍然起身,扇了飞雪一巴掌,厉声道:“胡说,我几时跟你说过!”
      “小姐,你是没有亲口跟我说,我是在你跟还玉姐姐说的时候不小心听来的啊!”
      芸绣瞬间僵立于堂下,颤声对飞雪说:“你,你再说一遍!”
      “那天我本来是要给小姐你送茶来的,在房外看到房门紧闭,正想回厨房,却听到你跟还玉姐姐的声音,我留神仔细听了下,说的正是这件事。你让还玉姐把这件事传出去,她不肯,我想这有什么难的,因此就自作主张去告诉了明棋居的映红。”
      议事厅内一阵沉寂,静得可怕。芸绣脸色灰白,仿佛随时就要昏厥过去一般。寂静片刻,飞雪再度哭出声来,芸绣踉跄几步,还玉、凌霜等芸绣斋丫环哭喊着跑上前搀扶住芸绣,众人哭成一片,唯独芸绣没哭。
      从头至尾没有开过口骙炎此时走下堂来,扶起了飞雪,令人惊讶的是,他此时居然还能保持和颜悦色。“飞雪,你是好女孩,这件事不能完全怪你。你告诉我,为何你要自作主张去传播流言?”
      “回堂主的话,我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出于对小姐的忠诚,我以为我这是为小姐办事,二是因为我心中不服风舞小姐。”
      “哦?此话怎讲?”
      “风舞小姐入门才五年,一切礼遇却与其他小姐一般无二,还最得鬼王大人和焰后夫人的欢心,这先不说,她还接二连三夺取其他几位小姐的心上人!”
      飞雪话音一落,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均哗然。有喝斥飞雪胡言乱语的,但也有不少赞同及同情的人。堂上黯夜与濯飏同时愤然站起身呵斥飞雪,但在此时却更加渲染了尴尬的气氛。风舞端坐原处,双目定定的望着黯夜与濯飏两人,脸颊渐渐涨红。
      儒雅的骙炎心中暗暗叹气,责怪黯夜与濯飏的鲁莽,同时开导飞雪道:“你这是哪儿来的话呀,快给风舞小姐道歉!”
      而此时的飞雪反而豁了出去,完全直话直说了:“电堂主,我说的不只是云堂主和风堂主,还有你!你难道不曾被她迷惑么?”
      “这又是从何说起啊!”骙炎又气又好笑,真是哭笑不得。
      “有次我听我家小姐说过,你看风舞小姐跳舞时的神色很不对,似乎完全入迷了。而后来有一次,我也亲眼见到你在南堂门外等候风舞小姐,你们二人长谈了好久!我回去告诉小姐,小姐伤心了好多天。后来你来找我家小姐的次数果真少了许多。”
      骙炎失笑道:“就为了这些?就为了这些你们要如此中伤风舞?芸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对风舞做了些什么?” 骙炎惊闻这些隐情,也忍不住发怒了,议事厅内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芸绣推开四周的丫鬟们,慢步走到骙炎面前,直视着他。
      “你果然是帮着风舞啊!”
      “你究竟做了什么!在舞台上动手脚?下毒?捏造谣言?”
      “这都要怪你,风舞一个‘凤舞九天’就可以让你神不守舍,从此对我不闻不问,你对得起我么?”
      “就算真是这样,你也不能这样丧心病狂的害人!”
      “我丧心病狂?嗯,不错。我实在是嫉妒。从义母生日那天,风舞拿出那件百鸟朝凤的绣衣,我就开始嫉妒了。我嫉妒她刺绣的手艺居然不下于我,还一直把我瞒在鼓里,让我受尽众人的取笑。”
      “哪有人取笑你,你不过是自己小心眼!”
      “芸绣芸绣,就是以绣见长,连绣都比不过风舞,我还谈什么一技之长?这是我第一次嫉妒风舞。第二次是我们看到她跳‘凤舞九天’那次,你的神魂颠倒让我伤心。第三次是飞雪跑来告诉我她在南堂门外看到的一切,我彻底绝望了。我决心报复她,因为她抢走了我的技艺,抢走了你,这两样加起来就等于抢走了我的一切。我悄悄在舞台的木板上作了手脚,为的就是让她在你以及众人面前出丑,后来果不其然,她不仅出了丑,还扭伤了脚。我心中还在庆贺,转眼她却因此事而因祸得福,得到了黯夜哥哥的青睐。我实在气愤难平,等候时机再次报复。后来天从人愿,她居然莫名其妙的中毒了,我觉得连老天都在帮我。但她又逃过了一劫。最后我才想起了用这个流言来打击她,我想让还玉替我散播出去,但她说什么也不肯,她还劝说我放弃仇恨,坏事做多了会露出马脚的。我心里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很容易被查出来,于是便放弃了。我万万也没想到会被飞雪听了去,暗中执行了我的计划。”
      芸绣一口气交待了所有的事,全场震惊,骙炎一时气极,居然说不出话来。此时却传来风舞的声音。
      “芸绣姐姐,你又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世的?”
      “你不用这么假惺惺的称呼我姐姐,其实你心里已经恨透我了吧。你的身世我从小就知道,从你第一天进鬼焰门我就知道了。那时义母问义父的时候,就被我听了来。五年来我一直将对你的厌恶埋在心底。你一个出生青楼的女人居然在我们鬼焰门得万千宠爱于一身,还四处兴风作浪。没有你我们的日子会好很多!”
      “住嘴!”骙炎猛喝一声,“事到如今你还百般狡辩,证证有词!难道还是风舞的错不成?我看你也不必再抵赖了,既然别的都承认了,下毒的事还否认什么?除了你还有谁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芸绣闻言脸都白了,一双眼瞪得更大了:“在你心中我竟如此的不堪?如果是我做的事事到如今我为何抵赖?你果然还是向着这个青楼女!”
      话音刚落,骙炎一个巴掌煽了上去,芸绣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全场震惊。
      “小姐!”芸绣的丫环们哭着蜂拥而上想去搀扶她,却被芸绣一挥手示意退下了。芸绣自己缓缓站了起来,双眼直直的望着骙炎,充满仇恨,道:“好,很好,很好啊你!”
      骙炎的脸色也极不好看,近乎铁青:“你给我记好,别张口青楼女闭口青楼女。你说得不错,我的心的确不完全在你身上,但也不在风舞身上,而正是在一个你口中所谓的青楼女身上。”
      “什么?”芸绣立刻愣住了,连脸颊上的痛都暂时忘却了。骙炎言惊四座,众人都议论开了。他却独自沉吟良久,最终下定决定再次开口揭开答案。
      “那是五年前,那年我刚满17岁,义父派我下山执行任务。这是我第一次独自下山接任务,事情其实很简单,替杭州一富商从京师的别业中运送一批宝物回杭州。那人是义父的老主顾,与我们鬼焰门关系很密切。我初到杭州,他很热情地招待了我,在西湖边上设宴款待。席还未散,湖中飘来几只装饰花哨的画舫,主人一见便直呼运气,在我的询问下才告诉我这是杭州第一花魁——潇潇姑娘的船。船靠岸了,他便拉着我去拜会。我以为不过是一个烟花女子,也没什么兴趣去。可那主人却正色告诫我,如果不去将来定会惋惜。还说这潇潇姑娘不同于普通的烟花女,在美女如云的杭州城之所以能艳冠群芳,靠的不仅仅是容貌而已。她的船平日里一直停在湖中心,很少靠岸,要见她一面必须通过严格筛选,并在老鸨处登记等候,往往要等一两个月之久。我婉拒不过,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就随着这主人到画舫前通报姓名等待接见。不知是主人家在杭州的名号响还是我们运气好,那潇潇姑娘居然答应让我们进船舱一见。
      会面的过程不再细说了,总之主人家那几句赞言一点也没有言过其实,而且我还觉得不够形容潇潇姑娘之完美。无论是容貌,谈吐,性情,见识,才艺,无一不完美,我们整整聊了两个时辰,她始终落落大方,谈笑风生,丝毫没让人感觉无趣。我终于明白这第一花魁的名号是从何而来了。
      这次会面让我恋恋不舍,可再过两日我做好准备就要赴京执行任务了。在离开的前一天,我托人给潇潇姑娘传信,相约再见一面。依然是在西湖畔,清晨,湖畔渺无人迹,因此潇潇姑娘下船来陪我走了一段。冰雪聪明的她似乎早就看出了我的留恋之意,突然告诉我她已经19了。我立刻明白了她是在告诫我我和她之间的差距,我们是不可能的。其实我早就发觉了她不是个轻易动情的人,她的心不在我身上也不在任何人身上,无牵无挂无情无欲的一个人,可是我却像大多数人那样不可自拔的迷恋她。最后,她说新作了一支舞,让我做第一个观众,作为临别的礼物。就这样,她边轻轻哼唱着旋律,边舞出了凤舞九天这个舞蹈。这几年来,凤舞九天一直深深刻在我脑子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能一眼认出风舞跳的这个舞的原因。”
      “那后来呢?”离骙炎最近的风舞颤声问。
      “后来,当我完成任务回杭州,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再也找不到她了。连那只画舫都不见了。有人说她是得了病香消玉殒了,也有人说她是为了躲避企图抢占她的地豪,躲进深山出家了,更有人说她本不是人间生灵,现在是回到她来的地方去了。我花了半个月四处打听她,可就是打听不到她的下落了,从此再没她的消息,仿佛这个人从不在世上存在过。”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濯飏奇道。
      骙炎却只是无奈的摇头:“我也追查了好久,前后有两个月的时间,果然是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只道是她有天不明所以的解散了画舫上的若干人等,与老鸨一同离开了。一年多后又有消息说老鸨独自一人出现在杭州郊外的钱塘县,但等我赶到时,却发现鸨母已死,死前也未交待潇潇的下落,自此,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再也无法找到这个人了。”
      大堂之中一片寂静,众人都沉浸在骙炎的感伤气氛之中,连芸绣也不吭声了。就在这时,风舞突然走到骙炎面前,正色道:“她已经不在了。”
      “什么?你说什么?”
      “你要找的那个潇潇在那一年就已经死了。”风舞说得异常冷静。
      “你••••••你怎么知道!?” 骙炎激动地抓住风舞的双肩。
      风舞别开头,轻轻拨开他的双手,缓缓的道:“我亲手葬的她,那一年我才9岁。”
      骙炎倒退一步,用不敢致信的神色望着风舞,吃惊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倒是黯夜走到风舞身边问:“难道这人就是你小姑姑林萱仪?”
      风舞点点头,叹了口气,对堂下众人说道:“既然事已至此,我还是把一切都告诉大家吧。”
      “骙炎哥哥口中说的那个潇潇姑娘本名林萱仪,是十多年前的江苏府织造林挽棠之女,前科进士林育航之妹,也是我的小姑姑。我名叫林潇雨,林育航是我父亲。我与小姑姑身在钟鼎世家,不说荣华富贵,但也确是在锦衣玉食中出生长大。但在我四岁那一年,一切都变了。
      “我们林家有一门传世的手艺,就是江南的玉绣,因此林家有世袭江苏织造一职的封赐。但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我们得罪了一些企图窥探这一绝学的恶人。我父亲遭人诬陷参与外党图谋不轨,获罪问斩。谋反是株连九族的事,于是我们林家满门被诛,我娘的娘家人是京里的高官,我娘求他们想尽办法保住我与小姑姑二人,因为年龄尚小,死罪可免活罪难恕,我们被贬入奴籍,终身为奴。仇敌为斩草除根一路横加陷害,使我们最终与暗中保护我们的外婆家的人失散了。期间阴差阳错地落入了人口贩子得手中,不过倒也帮我们避过了仇人的眼线,才得以保全性命,一路碾转到了杭州这才安定下来。那一年我只有四岁,而小姑姑也才14岁。这些我本都不记得,是后来小姑姑慢慢告诉我的。
      “在杭州,我们被卖入青楼,小姑姑为保全我而向他们屈服。正如骙炎哥哥所说,她是如此完美的一个人,故而在烟花之地很快站稳了脚,芳名远扬。潇潇一名,取得是我名字中的一个字,她说从此再没有林萱仪,而她往后不过是替我活着,故而取名如此。她也的确是为了我而活着。我们的嬷嬷人并不坏,稍微贪些财,小姑姑跟她妥协前唯一的约定就是只卖她一个,而我,就算是长在她的地盘也不是她的人。我的起居,教育,花费都由我小姑姑一人负责,其他人不得干涉。嬷嬷看小姑姑是如此国色天香的人物,又是如此乖巧听话为她招徕滚滚财源,再加上我还是一毫无价值的懵懂女童,于是答应了这个约定。从此我就以自由身生活在烟花之地,生活在小姑姑身旁。小姑姑为我付出了这么多甚至沦陷火坑,可她并不怨天尤人,这也是她的独特之处。在她看来,比我们两人当初双双贬为奴婢强多了,至少还有一个是自由的,而且随着她名声越大,身价也高了,这让她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对我的抚养教导上。正是小姑姑不同于众人的心态,也使得她越发脱俗,追捧的人也越多了。嬷嬷后来也越来越敬畏她,生怕失去了这棵摇钱树,因此对我们礼遇有加,本性不坏的她渐渐把我们两个当作亲人一般,这是后话。
      “我在小姑姑身边生活了五年,起先一两年在嬷嬷的酒楼之中,后来小姑姑觉得这种地方不适合教养我,于是和嬷嬷长谈一番,成功说服嬷嬷买下西湖一座湖心岛,供我们居住。平日日间她教导我琴棋书画,晚上乘着画舫出游。嬷嬷觉得这也是哄抬身价的好办法,于是欣然接受,并把精力大多都放在画舫上经营。后来干脆也跟我们一块住在湖心岛。
      “小姑姑真是世间少有的人儿,冰雪聪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这些她都传授给了我,还有我家祖传的玉绣,她也偷偷教会了我。凤舞九天也是我从她那里学来的,只不过当初还年幼,没完全学会。
      “在我九岁那一年,也就是骙炎哥哥遇到小姑姑那年,是又一个转折点。有几日小姑姑突然特别反常,平日喜怒不露于色的她突然会大悲大喜,夜间焦灼难眠。后来我才知道,她遇到了她幼时定亲的未婚夫。定亲时她还是林家小姐,对方自然也不是平凡人家子弟。她曾跟我说过,他们从小就认识,几乎可谓青梅竹马,只是长大后接触少了反而生疏了。我家出事那会儿,男方全家举家迁至别处外任,所以没有联系到。如今在这烟花之地她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她。最后我小姑姑决定与他相认,并无关感情,她是寄希望于他能照顾我的将来。可是哪知所托非人,我那无缘的小姑父不慎将我们的身份泄漏了,引来了奸人的袭击。小姑姑一气之下病倒了,幸好嬷嬷帮我们连夜逃出了杭州城,临走时,小姑姑威胁嬷嬷说她收留朝廷钦犯,留下来也将有性命之忧,于是连嬷嬷也跟着我们一起逃走了,一路上小姑姑的病愈加严重了,于是我们在钱塘县落脚,隐姓埋名的住了下来。两个月后,小姑姑还是走了。按照她的遗愿,我将她的骨灰撒进了钱塘江水里。”
      寂静,偌大一堂中许久没有声响。众人似乎都沉默于“红颜薄命”这四个字之下。
      “那你后来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发问的是最亲密的赋月。
      “后来——,小姑姑死后我一个九岁的女童完全落到了嬷嬷的手中,不过遭遇却完全没有表面上这么惨。一来嬷嬷顾及我是犯官之后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二来我从小在她身边长大,人非草木总归是有点感情的。因此我们就像普通祖孙俩百姓一般在钱塘继续隐居,一过又是两年。这两年中我们并无收入,好在逃出杭州城那会儿带足了钱财,使我与嬷嬷不用抛头露面为谋生计而四处奔走。但是好景不长,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躲过了官府的巡查,躲过了仇家的捉拿,却没躲过钱塘县一个小小恶霸的垂涎。简单的说,那地头蛇要纳年仅11岁的我为侍妾。嬷嬷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打伤,命在旦夕,而我被他们强行换上一身绫罗,押往他家的宅子完婚。我以为我这辈子是完了,小姑姑毕生的心血竟然就这么毁于一旦了。就在半路上,遇到了义父,把我救出了这个火坑。义父带我回去找嬷嬷,她却已经奄奄一息了,除了将小姑姑的遗物统统交还给我并把我嘱托给义父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这么去了。后来我就来到了这里,余下的也不用我讲了。”
      “你讲的这些都是真的?你当真是她的侄女?”骙炎至今仍感到不可置信。
      还没等风舞回答,黯夜已抢先接口道:“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她干嘛要骗我们呢?”
      骙炎缓缓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她早就不在人世了啊……”停了会儿,他对其他三堂主拱手致歉:“突然听闻这么多曲折,容许我回去一个人静静。”说罢就起身告辞了。
      “慢着啊,”颙曦叫住他,问,“那……接下来怎么处置?”言下之意指的是芸绣事件。
      骙炎低头看着跪倒在地的芸绣,淡淡地说:“你们决定吧,这件事我无力再管了。”
      芸绣见骙炎铁了心不管了,不禁出声留他:“别走啊!”
      骙炎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离开了大堂。
      “我们怎么办?”濯飏小声找黯夜商量。
      黯夜略微沉吟一下,马上作出决断,这件事牵涉到风舞与芸绣,那他甚至濯飏都是敏感人物,不宜作决定,还是请事外的颙曦定夺。颙曦最后的决定是:将芸绣软禁在她自己的居所内,等候鬼王焰后回来处置。
      芸绣被带走后,黯夜告诫众人:“既然风舞已将自己身世的秘密公布于众,那这个秘密就是整个鬼焰门守护的秘密,胆敢擅自泄漏者,我绝不放过他。只要有我在,不准别人再伤害风舞。”风舞一阵脸红,低头不语,又听到黯夜补充说:“不仅是风舞,飓风堂每个人都不能受到伤害,包括抚琴在内。”风舞明白了他的用意,是为了制止对抚琴不利的人言,感激的看着黯夜微笑。
      黯夜向她伸出手,说“我们回去”,风舞一手拉了他的手,另一手挽住身边的抚琴,笑着重复:“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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